这天夜里，天上划过了两道流星，疾速而过，没有一人看到。流星坠地也没有发出大响动，静悄悄的，仿佛只是一片闪光的落叶被风吹过了天空，再平平无奇地躺回地上。

一对姐妹悄然出现在了流星坠落的地方。

她们相貌生得一样，穿着打扮也相同，一眼看去，难以分辨差异。然而大多数的孪生姐妹性格都大相径庭，雪裳作为妹妹，负责活跃于外，姐姐洛裳则温敛在内，与此对应的，分别是大嗓门和百灵鸟。

寂静无声的郊外，女子大大咧咧的嗓音堪比雷声贯耳：“哇，我的娘，真是好不容易才能从仙界那个鬼地方跑出来一趟！”

雪裳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一副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西天的欢快样。洛裳怕她一时得意忘形，连忙伸手掩住妹妹的唇，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小点声儿，一会儿该被那个顺风耳听到了！”

顺风耳名叫端午时，身为仙人，打架打不过扫把仙，吵架又吵不赢仙娥，说好听点是老实敦厚，说难听些就是无用之徒。他别的本事没有，光凭一对能听千里之外的耳朵独树一帜，任何人都比不上。

也不知道这对姐妹的父亲是看上了端午时什么，竟想着撮合洛裳和端午时。然而当事人还没表态，妹妹倒先不干了，屁颠屁颠地拽着姐姐逃下界来，打算在白石镇一边猫着，一边给姐姐寻找真正的如意郎君。

雪裳一想起端午时那张方方正正活像板凳的脸，就忍不住替洛裳抱不平，瘪着嘴：“凭什么啊，他顺风耳到底哪里好了？要什么没什么的，一点都配不上姐姐你，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乱点起鸳鸯谱了来。”

洛裳不以为然，她没有妹妹那么反应激烈的原因，大概是她觉得端午时那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好在为人善良老实，并不讨厌。

而之所以跟着雪裳下界胡来，是因为她不想将婚姻之事交给父亲来定夺。

洛裳属于第一次下界，从天上看和亲临现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两眼茫然地环顾四周，她觉得这里很是不一样，好像有许多热闹都藏在了角落里暗处中。

她问：“这里是哪？”

“噢，忘了告诉你，这里是白石镇，虚界。”雪裳生性好玩，像个四处乱窜的兔子，动不动就偷摸着往下界跑，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当家游，她已经快成为正儿八经的“本地人”了。

“虚界？”

“是啊。”雪裳迫不及待地拉起洛裳的手往不远处光整平坦的小道上走去，“虚界是灵气最杂的地方，不容易被爹爹发现。你妹妹我呢，前几日下界时听说了一个狐仙的事，搭桥牵线什么的灵得很，就在此处给你求得了一场姻缘，改日带你去见见啊。”

洛裳没有拒绝。她也不想乖乖接受父亲的安排和端午时在一起，人不错并不能作为产生感情的保障，如果能亲自找到另一半那自然好的，或许父亲的态度亦会有所转变。

客栈最终选在在东临街，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唤作“南来北往”，门前高高挂着两个招摇的大红灯笼，外边看着都比客栈里面热闹。

南来北往客人稀薄是有原因的，店面装潢什么的都挺好，偏偏气味儿让人受不了——老板是只修成人形的臭鼬，因此店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臭味，常常熏的客人脸红脖子粗。

偏僻不打眼，臭味可藏身，这正适合偷跑下界的两姐妹。然而等她俩自我封闭了嗅觉打算定两个房间时，雪裳才发现，她把老板想得过于简单了。

客栈位置偏僻，或许可以不怪老板，臭鼬开店，若是真心喜欢，倒也能勉强接受，可房间价格贵的离谱，那就真是怪不得其它了吧。

臭鼬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个子不高，身材干瘦，皮肤白到能反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客人，就跟土里钻出来的僵尸没什么两样，嘴巴同样翘不动。

老板说，价格按人头算，一个人五万灵石，两个人就是十万灵石。

天上用不到灵石那玩意儿，虽然雪裳经常下界，但其实没什么存款，更何况前些日子她花了一千的灵石去月宫求姻缘。如今荷包空荡荡的，勉强只有个一星半点的量，仅够吃一顿好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又臭又干的老板会狮子大开口。

雪裳猛得一拍柜台，一张好看的脸非要挤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指着臭鼬老板恶狠狠道：“本姑娘警告你，你这已经是破坏白石镇的规矩了！哪有店家这样做生意的！活该你这儿没人来！”

老板也不慌，依旧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说话不急不缓，却能气死个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雪裳道：“有钱住店，没钱右转出门。”

“哇！我的个娘！”从没见过这么横的老板，雪裳一时被气笑了，甩开身后姐姐阻拦拉扯的手，吼道，“就你这破地方还要五万灵石一个人，且不说有没有客人，就是有，谁他娘付得起啊！”

闻言，臭鼬老板面色不改地默默伸出一只手来，慢悠悠地往二楼亮起的房间一指：“刚来不久的两位客人，比你有钱。”

二楼房间不少，但全都暗淡一片，只有一间屋子透着光，格外扎眼。

没想到还真有人肯花那么多灵石住南来北往，雪裳打算继续理论的话一时哽在喉间。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臭鼬老板肯定是不会松口的，但是她没钱是不争的事实，总不可能今晚带着姐姐一起睡桥洞吧。

正当雪裳绞着手指陷入窘境时，静谧的环境中忽然“吱呀”一声响动，一间亮堂堂的屋子门开了，其中走出了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手上捧着什么东西，袅袅婷婷地顺着楼梯往下，朝柜台来了。

那姑娘模样生得秀气，脸上不着一星半点的胭脂水粉也格外好看，一双杏眼里满是灵气，容易使人联想到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湖泊。只是她发型好像有些奇怪，中间凸起一个山峦般的弧度，匪夷所思。

雪裳第一眼看这姑娘，便是满心欢喜，见姑娘小步小步却快速地向她们走来，更觉其呆萌可爱，不由一下子愣住，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

也是走近了，才能看清那个奇怪的发型弧度其实是一只黑乎乎的小兽缩成一团形成的。姑娘似乎不会说话，走到雪裳和洛裳的面前，先和善一笑，再送上手里原本捧着的东西，指了指臭鼬老板，又指向亮起的房间。

姑娘手里捧着的是一个大袋子，跟小米袋差不多大，但显然这袋里里鼓鼓囊囊的装的并不是米。袋口没扎紧，雪裳和洛裳一眼就看见了裸露在外的半块灵石。

这袋子里竟然装的满满都是灵石！

看姑娘的意思，好像是知道了她们的窘迫，便要把灵石给她们开房。

姐妹俩懵了，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便没敢伸手接过。

姑娘看着面善，像个好人，雪裳上前半步，试探问道：“这些灵石是给我们的？”

姑娘点点头。

“为什么呀？”

姑娘笑笑，抬起一只手来，露出手腕。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只见她甩了甩手腕，银铃随之泠泠作响。

响了几声后，银铃里竟是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但他在开口前先清了清嗓子，显得不是那么正经。

“别误会，朋友。”对方说话了，“我呢，就是灵石多的没地方花了。恰巧听到你们在为灵石发愁，便想着做一桩好事，也算是积德了。”

听上去，像个好人，但怎么这话听着就是有那么一点贱贱的呢？灵石多到没地方花？简直胡扯！

雪裳双手叉腰，脑袋一低一探，凑近了银铃，狐疑道：“这位公子，我们在大厅说话，你又是如何听到内容的？”她的嗓门骤然一大，变得尖利起来，“你该不会端午时吧！”

缘迦：“……”这孩子指不定是出生的时候忘带脑子了。

容九被突然那一嗓子吼的也是一脸懵，她怕自己不仅变哑了，还会变聋。

洛裳一把拉过泼妇似的妹妹，将她拉到身后，随后落落大方地冲容九福福身子，柔声道：“家妹天生性子急躁，方才惊吓到姑娘了，还望姑娘莫怪。”

容九双眼放空，听到声音，呆滞地点了点头。明明是雪裳发的脾气，反倒是洛裳挂着一脸歉意道歉。

洛裳对着银铃道：“请问公子是否是二楼的住客？”

缘迦道：“不错。”

洛裳道：“那便对了。”她转过头，双眉瞬间一紧，一板一眼地数落起妹妹来，“方才你吼老板时嗓门响亮堪比打雷，就算不是端午时，方圆百里外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位公子就在楼上。”

雪裳嘴巴一瘪，自知理亏，便不敢多言，更不敢抬头看姐姐一眼。她嗫嚅半天，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道歉。”洛裳平日里温婉寡言，这种时候还是颇有作为姐姐的风范。

雪裳还算听话，乖乖地对缘迦和容九道歉。

师徒俩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好歹活了那么久，计较太多就没意思了，于是都选择原谅。但缘迦那张小嘴最爱叭叭，是不可能不说上两句话的：“我还好，麻烦帮忙看看我的笨蛋徒弟听力是否还在？我怕她日后真的嫁不出去了。”

雪裳脸一烫，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白衣姑娘。姑娘似乎没有一点气愤，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看起来乖乖的。

她脸更烫了。

闹了这么一出，姐妹二人就更不可能接受缘迦的帮助。她们自觉脸皮没那么厚，道完歉就离开了“南来北往”。

臭鼬老板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戏良久，末了，等雪裳与洛裳出了门，便自己挪到门前去，将客栈大门合上。

说来，“南来北往”似乎只有臭鼬老板一个人，因为没有跑堂的，端茶倒水，整理客房，煮菜蒸饭等种种都需要老板亲自上场。

“南来北往”看着也算是个大客栈，装潢摆设什么的都全面，老板不像是个缺钱之人，至于为什么一个人开店而不请小二，是个十分奇怪的点。

总之，别的客栈都是喜迎八面客，“南来北往”则是冷面相对四方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拾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