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苍梧墟，月照离的心情和那日变了很多，那一日，她觉得被黑雾笼罩的苍梧墟仿佛一条能把所有人吞噬的恶蛟，而今日的苍梧墟在她眼中却渺小了许多。

变成了不足为惧，空有獠牙的恶兽。

楚轻雁和楚景寒目送月照离进入苍梧墟，楚轻雁向月照离嫣然一笑：“给魔神留个全尸，我想拿他做下酒菜，给你庆生。”

楚景寒向她瞪了一眼，“魔神的肉不一定好吃，劝你还是想点别的吧！”

月照离：“……”问题的关键在于魔神的肉好不好吃吗？

他们倆虽然不是亲兄妹，某些地方还真是如出一辙。

苍梧墟外头聚集着一群昭武宗的弟子，将苍梧墟围得密不透风，月照离注视着禁闭的大门，不顾对她怒目而视的昭武宗弟子，大步上前，抬起脚，往前用足力气一踢，苍梧墟的大门倏然倒塌。

这些修士终于明白来者不善，他们齐刷刷地举起炽火鞭，这些炽火鞭燃烧着火光向月照离抽去，月照离足尖轻点，一个闪身，躲过鞭子，跃入苍梧墟。

只见魔神气定神闲地坐于高台之上，头上两个枯褐色的触角轻轻晃动，全身透着睥睨傲世的神态。

陆衡侍立一旁，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月照离，月照离看见他那副令人作呕的神态，眉头皱起。

正在此时，苍梧墟内的枯蝶人蜂拥而至，原本无神的眼睛，充满了对月照离的攻击欲。

月照离没有废话，只见一道青色剑光闪过，竹剑在月照离的手中行云流水般的挥洒，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五六个枯蝶人倒在了她的剑下。

这些枯蝶人慌乱无措，只知道向月照离放出一只只枯蝶，而那些枯蝶印，均对月照离无效，当初魔神的枯蝶印尚且不能让月照离死去，这些虾兵蟹将的枯蝶印实在没什么威力。

枯蝶人都没什么排兵布阵的能力，当他们意识到最有力的武器枯蝶印，对月照离无用后，他们便乱了阵脚。

随着一个个枯蝶人倒下，月照离抬头仰望魔神，它的眼中不见任何惧态，只是像那些赏玩斗鸡的纨绔子弟一样，看着月照离，月照离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它有可以对它一击毙命的法宝，难道它就没有吗？莫非魔神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招？

魔神浑厚的声音传到到月照离的耳朵里，它道：“你活下来了？真的是你？”

月照离道：“是我。”

魔神哈哈一笑：“我以为你死了，不能一雪前耻，如今你活过来了，我终于能报千年之仇了。”

陆衡听到魔神这么说，顿时明了他将月照离错认成了月神。

月照离也觉得是如此，她心中不免有些惘然，月神毕竟是祸神，她才不会为天下带来灾祸。

月照离道：“我不是月神，但你会死在我的手下，就像你千年前死在月神的手下一样。”

月照离飞身而上，月白色短刀在她手里，朝魔神击去。

陆衡急切地道：“魔神，把那人拉出来，”

魔神挪动自己庞大的身躯，没有理会他，枯褐色的触角向前探了探。

一时间，无数只枯蝶向月照离飞来，月照离迎头直上，眼睛中不见任何惧怕，随着一只只枯蝶印在月照离的脸上，身上，月照离的脸再次变得枯皱，双手变得枯黄，头发如同干草一般，因为劲风扑面，月照离头上的簪子掉落，干草般的头发飘飞，如图迎风飞舞的小草。

月照离整个人摇摇欲坠，却迈着坚定的步子，一步步向前走，魔神诧异地看着她。

为什么她没有倒下！

明明初见她时，她倒下了。

魔神定睛一看，原来那个人在划伤自己，她的手臂上全是被她划伤的伤口，这人在做什么？

陆衡也不解地凝视着月照离。

这人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惜自毁，然而过会儿他就说不出话来了，月照离身上的伤口流的血淌在她身上，令她露出来的皮肤重新焕发生机。

月照离再次飞身而上，魔神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他道：“快！快把那个人带过来。”

月照离心下不由得一惊，什么人？

陆衡转身往里走，又有无数只枯蝶向月照离飞来，月照离迎着枯蝶，伤痕累累，衣衫破损，寸步不退。

忽然一个披着黑布的笼子被八个枯蝶人抬着，从月照离头顶掠过，放在她眼前，陆衡道：“月照离，你若是不想笼子里的人有性命之忧，就把你手中的月白色短刀扔了。”

月照离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笼子里的人是谁？

“只要你把你手中的那把月白色短刀毁了，你的母亲就能活着，否则你的母亲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月照离的手不住地颤抖，陆衡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掀开黑布，正当他以为月照离定然手足无措，恨不得向他跪下来求饶时。

月照离面上的微笑令陆衡大感不对，他猛地侧过头，只见笼子里空空无也，什么也没有，铁笼子上还有被人用灵力灼烧，拉变形的痕迹。

陆衡勃然大怒，他拎起属下的衣领：“人呢？”

那人道：“应该是被救走了，苍梧墟已经被团团围住，他们定然是跑不了的。”

陆衡大叫：“废物！”

他掉头就要走，月照离的竹剑向他背部掷去。

陆衡中了一击，躺在地上。

月照离的目光移向枯蝶魔神，月照离以为它会跑，月照离已经做好了它会逃跑的准备，如果陆衡知道了这把月白色短刀的威力，魔神应当也十分清楚才对，但是它没有逃，而是叫嚣道：“这一千年，我也学会了一样东西，我倒要试试，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

只见一阵狂风猛然袭向月照离，这阵呼啸而来的风和普通的风不同，它弥漫着一股枯败之气，如果说枯蝶魔神以往是将枯败之力附着在枯蝶之上，向他人施展枯蝶印，这次则是直接施展枯败之力，不需要凭借任何东西。

枯败之力钻进月照离身体的每一丝肌肤，月照离突然觉得好累好虚弱，她的脚步变得虚浮，身上那些伤口流的血不再让她清醒，为什么会这么累？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你倒下了，只要倒下就能休息了，为什么要在乎天下众生呢？他们和你无关，你需要的只是休息。

“不！”月照离咬紧牙。

“不！”月照离嘶吼着一跃而上，月白色短刀插入枯蝶魔神头顶，忘尘道长说过头顶是它的命门，月神也是如此打败的魔神。

巨大的枯蝶魔神轰然倒下，他拼着最后一丝生息向月照离发问：“为什么我会输？”

“因为……天下众生与我有关，我不能倒下，所以倒下的只能是你。”

那把月白色短刀又往枯蝶魔神的头壳里进了几寸，终于，魔神的躯体变得逐渐透明，化作一只只枯蝶四散而去。

枯蝶魔神本就没有所谓的实体，它是天下枯败之力凝聚而成的魔物，寄枯蝶而生，所以当它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化作虚无。

而枯败之力和月亮的令万物生长的能力本就是冲突的，所以当枯蝶魔神降世的时候，月亮也会隐没。

魔神已死，月照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忽然，她想到笼子里的人，月照离笑容一滞，在苍梧墟漫无目的地寻找。

正在此时，楚轻雁从苍梧墟外跑了过来，楚轻雁兴奋地抱住月照离：“我要把你的事迹向天下人传颂，让他们都知道是你，是月照离拯救了苍生。”

然而月照离面上却染上一抹淡淡的忧愁，她道：“轻雁，你帮我找我娘。”

陆衡能够用来拿捏她的人，除了叶白衣，便是楼岫云了，但是楼岫云被抓过一次，不可能没有警惕心，所以那个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了。

更何况，今日清晨母亲并没有来送她。

月照离焦急之下，说话微微有些发颤，楚轻雁的神色也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她和月照离正要分头寻找。

却见昭武宗弟子们带着一个男人和已经死去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出。

当他们看到陆衡倒在地上，骤然茫然失措地丢下死去的女人。

那名男子头发上有一缕白发，分明就是一缕白，而那个女人……

月照离一声大叫，声音甚是凄厉：“娘！”

“娘！”

叶白衣的胸口鲜血如注，而那个伤口，分明就是枪所致，她身旁正好有一个用錾金枪的人。

月照离倏然上前几步，拎着一缕白的衣领，目光中满是怒气，一缕白道：“不是我，你娘是自戕而死。”

一缕白见月照离眼中的杀意，颤抖着身体一口气说道：“我年纪大了，醒得总是比别人早些，所以当我早起准备去后院练枪，竟然见到你母亲的房门是打开的，我有些奇怪，便望了一眼，谁知房中没有见到你母亲，你母亲在听雪轩这些天从来都是足不出户的，我当下便觉得坏了，定然是你母亲失踪了。我把其他熟识的宗主都唤醒，让他们陪我一起寻找你母亲，却都没有线索，而我因为你母亲路上掉落的首饰之类，确定了寻找的方向，更何况我这人对气味特别敏感，所以擅长追踪，我一路寻到了苍梧墟，我用你做的蝶形头混入其中，找到了你母亲，把她救了出来，可惜很快，我们就被陆衡的属下发现了，他查出叶白衣失踪后，就封锁了整个苍梧墟，我们出不去，只能躲躲藏藏，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你娘为了你不被威胁，选择了自戕。”

月照离面色苍白，面上哭笑不得，巨大的悲怆之下，她不由得干呕起来。

一缕白宽慰道：“好在魔神被灭……”

“好在？好在？”月照离的声音充满了凄凉：“一缕白，你就是这样宽慰自己的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告诉我，我娘失踪了，今天临走之前，我明明问过你们，我母亲在哪？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母亲失踪了。”月照离哀哀哭泣，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一缕白道：“我们那是为了让你安心杀魔神……”

月照离拽住一缕白的衣领：“所以为什么不给我选，为什么让我在天下和母亲之间做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月照离朝一缕白低吼，月照离也不知道在恨什么，其实如果让她选，在天下与母亲之间，她也不知道选什么，可是她就是恨，恨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啊？

月照离踹了一缕白一脚，“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一缕白叹了口气离开了。

月照离给叶白衣输送了大量的灵力，可是叶白衣依旧没有醒转，月照离抱紧母亲，发出凄厉的哭声。

楚轻雁目光凝重，深深地望了月照离一眼，叹气道：“我这里有颗回光返照丸，你让她吃下。”

“但也不过是回光返照，救不了她的性命！”

月照离从楚轻雁手中接过回光返照丸，立刻给叶白衣喂下。

叶白衣缓缓醒来，月照离道：“娘，娘，你怎么样？”

叶白衣道：“照离，你可不可以原谅娘。”

月照离泪水滚滚而下道：“娘，其实我从未恨过你，我只是恨命运，我恨的是命运，娘，我不恨你，你活过来好不好。”

叶白衣听到这句话，露出一抹微笑，她的手垂下，彻底没了生息，月照离仿佛失魂了一般，目光呆滞。

正在此时，秦芊芊走了过来，她抚上月照离的肩头，轻声宽慰道：“节哀。”

月照离冰冷的声音传来：“闭嘴。”

秦芊芊身形一滞，勉强挤出笑容道：“照离，你这是做甚么？为什么要对关心你的人这么不客气。”

月照离扯了扯嘴角：“关心我的人，你是吗？秦芊芊，你真正关心的人是陆衡吧！当初陆衡在昭武宗外，扇你一巴掌，不过是你和他联手演的一出戏而已，为了混进我们当中，演的一出戏，陆衡当时还特意把你留在那里，等我去接你，这么多年，你一直待在昭武宗附近的酒楼做女伙计，甚至被人骚扰了也不愿意离开，不是因为你担心那个骚扰你的人是掌柜的小舅子，而是因为你担心离开之后再也无法接近陆衡，那次田灵秀告诉我，有个女子倾心爱慕了陆衡许久，我一直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可是现在想想你们同在昭武宗附近的酒楼做过伙计，她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秦芊芊瞳孔骤然收缩，演不下去，干脆不演了，她道：“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爱他。”

月照离却只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说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你的朋友？带走我娘，将我们听雪轩的所有计划都告知陆衡。”

秦芊芊笑道：“我一直很感激你帮过我，但是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你以为你帮过我，你就是我的朋友吗？在我心里，陆衡才是我的一切。”

月照离怔住。

月照离不解道：“我不明白，陆衡此人哪里值得你爱了！你可知他曾经骚扰过楼岫云。”

秦芊芊道：“他骚扰楼岫云，跟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是骚扰，不是楼岫云勾引了她呢！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娘是被昭武宗宗主强掳过去的，这大概就是她抛弃你的原因，她在昭武宗可是受尽了虐待。”秦芊芊告知月照离无非是想告诉她，你在和你娘最后的日子里都因为恨她，没有让她享尽天人之乐。

秦芊芊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语，月照离怒不可遏大骂道：“你真是个十足的贱人，贱人！贱人！”

秦芊芊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努力爬向陆衡，只为和他死在一起。

月照离还在不停地咒骂她。

月照离前半生未曾说过一句脏话！然而今日的脏话全都喷薄而出，她没有顾及到现在的模样有多失态，她只觉得要把满腔的怨恨发泄出来，正在这时，楼岫云和一名红衣女子也赶到了苍梧墟，在看到楼岫云的那一刻，月照离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平生第一次说如此难听的话，如此不堪的模样，全被楼岫云看到了。

月照离向楚轻雁借了两把剑，向秦芊芊和陆衡击去，两人双双毙命，死的时候秦芊芊的手还握住陆衡的手，月照离不愿再看这俩人一眼，她一回头，余光中月照离瞥见红衣女子腰身的剑上镶有一颗红珠，分明就是楼岫云不愿意赠人的红珠，月照离脚下一滑，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却在这时，迎头撞见了黎婴宁，黎婴宁一副失魂落魄，浑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月照离抓住她的胳膊，问道：“师傅，她还好吗？”

黎婴宁道：“明仁宗，全门被灭。”

黎婴宁面色苍白，似乎只是来通知她这件事的。

黎婴宁转身就要走。

月照离追她到苍梧墟外，拽住她的胳膊道：“婴宁，不要走。”

黎婴宁将月照离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拿开：“月照离，我走了。”

这么多年了，黎婴宁从未唤过她月照离，都是唤她照离姐姐，但是这一次，她不愿意唤了。

月照离心中大恸，想要留住她，却被突然其来的沙漠流沙卷住了双腿，月照离只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楚轻雁奔向月照离：“照离，你现在是大英雄了，快从那个漩涡里出来。”

在月照离十六岁生辰的这一天，她成了大英雄，同时也失去了母亲师傅朋友，还有那个从未得到过的人，月照离最后只是向楚轻雁道了句：“轻雁，我出不来。”

不过一会，月照离就被沙子卷到地底，再也不见了。

前面的伏笔基本该到这一章圆回来的，都圆回来了，以及这一章太难写了，而我又因为这几天失眠，白天困倦，脑子没法运作，导致拖更了，不好意思。我以后尽量不拖更，好好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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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灭魔神，内奸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