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莎卡。”
沉眠于湖底不知多少年月的水仙女,在一片寂静中听到呼唤,她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碧绿的眼眸,盈盈波光在昏暗的水中犹如宝石般明耀。
不同于以往漆黑幽暗的湖色,此时浮现在卢莎卡眼前的是一片耀眼的光芒,连阴冷的湖水也变得波光潋滟起来。
多么明媚温暖的光,久居湖底长久黑暗为伴的卢莎卡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跟我走么?”那道声音问她。
“我能去哪儿呢?”
“去一个充满戏剧色彩的世界,那里充满了纵情与狂欢,你会喜欢的。”
听到戏剧两个字,卢莎卡刚经过长眠的思绪此刻才清醒过来,她对这两个字毫无好感:“不去。”
也许是沉眠于湖底的时间足够漫长,卢莎卡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
她所在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歌剧作家笔下的设定,而她经历的爱恨情仇只不过是一个经典歌剧的故事情节:
她,水仙女卢莎卡,爱上了来森林狩猎的王子,两人恩爱。
为了和王子长久的在一起,她祈求森林中的女巫将她变成普通人类,而代价是失去动听的声音和水仙女的身份。
后来王子移情别恋,爱上了邻国公主。
卢莎卡带着女巫的诅咒,变成不人不仙的怪物悲伤回到森林,并受同伴抛弃。
后来幡然醒悟的王子来到湖边,以自己的生命换回卢莎卡的声音和水仙女身份。
歌剧的最后一幕是水仙女绝望地抱着死去的爱人沉入湖底。
啊,多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多么精妙绝伦的歌剧演出——
如果主角不是卢莎卡的话,她大可以如此感叹。
那道声音轻笑,打断了卢莎卡的回忆。
“你在这个湖底待了不知多少年,不觉得无聊吗,难道你不想去另外一个世界看看?”
他又继续说:“难道你不想摆脱作为这场歌剧女主角的束缚吗?”
卢莎卡心动了,她确实在这个湖底待得太久太久,她已经对此感到厌倦。
如果没有觉醒,她大可以怀着痛失所爱的绝望在湖底一直沉沦下去,直到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随后变成泡沫死去。
偏偏卢莎卡觉醒了。
她是水的精灵,是大海、湖泊、河流、溪涧的女儿,是森林、山谷、草木、野兽的宠儿。
她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不可能为了一个会移情别恋的男人而消沉,她想去看别的世界。
“好,我跟你去。”
得到这么爽快的回答,那道声音的主人,酒神狄俄尼索斯诧异挑眉,“原本以为我还要再游说你几句。”
卢莎卡无所谓答道:“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的了。”她对于去一个全新未知的世界欣然接受。
狄俄尼索斯又一次轻笑,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
在卢莎卡疑问甚至有一丝后悔的目光中,狄俄尼索斯抬手,湖底的水仙女化作一团光团,飞跃进酒神的酒杯之中。
“可不要喝醉了。”
这是卢莎卡昏睡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话语的内容是关心,卢莎卡却听出了玩味与期待。
她预感自己可能上了贼船,然而沉重的眼皮昭示她,此刻反悔已经晚了。
“卢莎卡,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呀?”
找寻卢莎卡的宁芙仙女们在一弯湖水旁的石头上看见了她,水仙女躺在一块巨石上,两颊飞生出红晕,带着少女的娇憨沉睡。
周围是宁芙仙女们叽叽喳喳的呼唤声,醉酒的卢莎卡终于在宁芙们的推搡下苏醒。
“你们看她,肯定又是去狂欢节喝酒喝醉了回来的。”宁芙们嘻嘻取笑卢莎卡。
一个宁芙仙女用沾湿水的毛巾给卢莎卡擦脸,试图让她清醒,“快醒来卢莎卡,女神命令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就差你了,快点跟我们走吧。”
卢莎卡仍然在恍惚中,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酒杯里有汹涌不尽的葡萄酒,她在里面被酒气熏得醉了。
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一下子涌入脑海,卢莎卡有点消化不良,她摇摇头仍然觉得难受,“你们先离开,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宁芙仙女们担忧地望着她,“可是,女神的命令……”
卢莎卡于是变成一只麋鹿。
麋鹿走向湖泊藏起来,任由湖水将她的身躯淹没。
“我就在这里醒酒,放心,女神不会发现我的。”
这片湖泊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山谷,因为不够开阔并不适合狩猎,因而女神不常过来,鲜有几次来也是女神狩猎后在此沐浴。
不过今天女神明显有客人要招待,更不会来到这里,宁芙仙女们于是安心将卢莎卡留在这里,遵守女神的命令暂时离开了这座山脉。
卢莎卡在湖水的怀抱中闭眼消化新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个多神的世界,诸神之间复杂的恩怨纠葛她确实需要时间一笔笔捋清楚。
还有狄俄尼索斯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的原因——
“卢莎卡,人类狂欢节我准备加入新的活动,那就是戏剧。现在我需要戏剧的灵感,在万千世界中我找到了觉醒的你。一个觉醒的主角会和奥林匹斯众神产生怎样的戏剧效应,我很期待。”
酒神寻找灵感的方式真是奇特,但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听话?她已经在原本的世界受作家摆控了一生,这一次她既然还是仙女自然要去活成自己。
“我想,你的创作原型有一部分是宁芙仙女,虽然你们本质并不相同,但为了更好的和这个世界融合,和奥林匹斯众神产生联系,阿尔忒弥斯身边宁芙侍女的身份很适合你。戏剧艺术就是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角色上,宁芙这个身份和你原本世界的人设很相似,这样扮演起来你能更快上手。并且宁芙们众多,你在其中并不起眼。”
狄俄尼索斯真是考虑周到。
卢莎卡一边消化信息,一边忍不住吐槽狄俄尼索斯的恶趣味。
这个世界的神明真的很不一样,他们的情感甚至比人类还丰富许多。
“阿尔忒弥斯,你果然和你的弟弟阿波罗一样令人厌恶!”
爱神厄洛斯的怒斥在这片森林的上空传来,惊飞了众多鸟雀以及林间的野兽。
被无礼怒吼的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不耐嘲笑道:“阿波罗说的一点也没错,你的箭矢除了挑起爱恨别无他用,甚至连一头山鹿都猎不到。”
原始神的权威被挑衅,厄洛斯怒上心头:“收起你高傲自大的嘴脸,无知的新生神!”
阿尔忒弥斯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箭矢,“那就来试试。”
厄洛斯看着面前衣着华贵的女神,斜背弓箭猎筒,脚踩狩猎金靴。
又看到远方狩猎女神的追随者希波吕托斯缓慢上山的身影。
他计上心头,拿出金箭。
看着箭头泛起的金光,爱神得意地笑了,“你不是曾向宙斯许愿要永远做贞洁处女神么,我非要让你做不成!我要让你陷入爱情而不可自拔,让你和你的追随者永远纠缠在一起!”
阿尔忒弥斯心神一紧。
爱神厄洛斯有两种箭矢,被金箭射中,会爱第一眼见到的人到无可自拔的地步;被铅箭射中,则会对第一眼见到的人恨之入骨。
这两种箭矢的威力,在众神之中早有耳闻,即使是神明也会受到影响陷入爱恨之中。
阿尔忒弥斯不屑嘲讽:“你的惯用伎俩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你的箭矢虽然威力巨大,但你的箭术就不一定了。”
被狩猎女神讽刺箭术,厄洛斯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怒火中烧,祂急切射出几箭。
即使是神明,心神不稳的情绪下,不可能瞄准任何猎物,阿尔忒弥斯知道此点,祂故意激怒厄洛斯,并一一轻松躲过他的箭矢。
看着对面阿尔忒弥斯脸上的嘲讽神情逐渐扩大,厄洛斯拿出最后一只金箭,“无礼的阿尔忒弥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你将受到爱情的惩罚。”
金箭破空而出,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阿尔忒弥斯升上天空,此时天边升起一轮弯月,狩猎女神在月色下持弓箭直迎,一箭射出,直接击落爱神的金箭。
爱之金箭随后掉落在下方的湖泊之中不见了踪迹。
“啊!”
在湖中化作麋鹿、闭目养神的卢莎卡被一阵剧痛惊醒,她痛呼出声,激起平静湖面的水波与涟漪。
她浮上水面,游上湖岸,受惊的麋鹿在山间狂奔。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偶有树枝剐蹭脸庞,此时混乱的小麋鹿却全然顾不得了。
麋鹿右腿被箭矢射中,快跑起来鲜血涌出更多,滴落在地瞬间化作无色晶莹的仙露,被地上的草木吸收,那片草木肉眼可见变得鲜活。
卢莎卡在剧痛中甚至忘了变回宁芙原型,只能凭借着身体作为麋鹿的本能在山间横冲直撞。
最终麋鹿被树枝勾中鹿角而绊倒,她奄奄一息地倒地,顺坡滚落而下,终于在山脚处停下,陷入昏迷。
雅典国的王子希波吕托斯,又一次挑了一个宁静惬意的夜晚,去追随狩猎女神的脚步。
今夜,他又来到这座狩猎女神所在的山脉,企图得到命运的眷顾,希望能够看见阿尔忒弥斯的身影,哪怕一眼也好。
然而走到半山脚,希波吕托斯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咦,怎么有一只麋鹿昏迷在这里?”
王子上前查看,“它右脚受伤了,流了好多血,皮毛也湿漉漉的。可怜的小鹿,让我帮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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