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芝心中思绪翻涌,胸口仿佛被重物压迫,难以透气,她不由自主地迈出了房间。
对面,是沈震日常办公之地,那里堆满了大理寺的案卷,即便休沐之日,他也难得闲暇。
小满迟迟未归,颜如芝缓缓步入对面房间,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
沈震批阅案卷时,她常伴其侧,为他缝制衣物,荷包、手帕、腰带,乃至内衣,皆出自她手,虽技艺普通,但沈震总是满心欢喜。
她走到案桌旁,脑海中浮现出沈震专注工作的身影,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一个半人高的花瓶上,那里常放着沈震的手稿。
颜如芝随手拿起一卷,轻轻展开,竟是她自己的画像,画中的她正低头刺绣,她不禁会心一笑。
再拿起一卷,待画卷展开,颜如芝的心猛地一沉,那是铃娘的画像,她继续翻阅,父亲、母亲、清儿、木伯、师傅,最后一张,是她自己,只是那时的她还年幼,梳着孩童的发髻,纸张略显陈旧,下方写着“玉儿”,大历八年,颜如芝心中一惊,这是四年前的画像。
四年前,曾有书生拿着她的画像前来提亲,被父亲以年幼为由拒绝,没想到今日,她竟在这里再次见到这幅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震惊讶地看着颜如芝,待看清她手中的画像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我一直想问,你口中的玉儿,究竟是谁?”颜如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震望着她手中的画像,心中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转身关门,一步步走向颜如芝,麦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英俊的面庞,深邃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你是何时知道我是颜如芝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颜如芝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回想起那夜,她因炎热难眠,来到院中,而沈震也恰好回府,两人在潋月阁外不期而遇,误打误撞地交起手来。
“玉儿,我还记得你当时一身红衣,出手凌厉,那时我便想,我的夫人,竟如此厉害。”沈震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紧紧抓着颜如芝的手,深情地说道:“其实,从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后来,陆太医告诉我你中过天蝉血毒,我心中便有所怀疑,直到谷风送来画像,我才确定。”
颜如芝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何找人假扮清儿?”
“我怕你离开我。”沈震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他将颜如芝紧紧拥入怀中。
“周继和杨氏已死,我知道你报仇后可能会离开,所以我让谷风找人假扮颜如清。”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你留下我,只是为了李猪儿和安禄山的宝藏吗?”颜如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
沈震的身体本能地一顿,颜如芝轻轻推开他:“果然,身体是最诚实的。你用清儿将我留下,再用情将我困住,都是为了李猪儿和安禄山的宝藏。”
想起在红椒馆中,睦王曾提及李猪儿,颜如芝不禁问道:“你知道李猪儿吗?”
她这才知道,李猪儿是安禄山的宦官,安禄山的宝藏与李猪儿息息相关,而木伯,便是李猪儿。
“我与木伯,不,是李猪儿,十年前便已相识,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木伯。关于藏宝图的事,我一无所知,所以,很抱歉,帮不到你。”颜如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她转身欲走。
沈震紧紧拉着她的手,颜如芝停下脚步,沉重地说道:“沈震,放我走吧。”
她挣脱他的手,离开了书房,留下沈震一人,他将书房内的东西统统打翻,随后愤然离府。
一连数日,沈震都未归家,传闻他迷上了红椒馆新来的姑娘薛琬蓉,甚至为她一掷千金。
颜如芝手中翻阅着医经,这是韩皋托人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中提到韩采玲近日欲来沈府,却被吕管家阻拦,加之婚期将近,母亲命她在家中学习礼仪。
韩采玲还在信中添了几笔,让她放宽心,待能出门时,定要去红椒馆教训一番那个薛琬蓉。
颜如芝合上书本,看着听兰阁外守卫的仆人,他们每隔一个时辰便换岗一次,交接时对她行礼,随后便有新的守卫顶上。
“大人这是做什么?怎么跟看管犯人似的。”小满忍不住嘀咕道。
吕管家瞪了小满一眼,拱手对颜如芝道:“夫人,大人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我知道了。”颜如芝淡淡地回应。那日,她提出离开,沈震如疯了一般,将听兰阁砸得稀巴烂。
次日,听兰阁便开始轮流守卫,她自然哪里也去不了。
吕管家闻言,心中一阵苦涩,接着说道:“夫人,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宫里传来旨意,请夫人入宫参加宫宴。”
颜如芝想了想,拒绝道:“你帮我回绝了吧,我不想去。”
她不想再见到沈震。
“夫人,是崔妃娘娘下的帖子,说是上次多亏了夫人解了南平公主府的围困。”吕管家说道。
崔妃,南平公主与睦王的生母。颜如芝想起八月十五中秋大殿上,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好吧,我知道了。”
酉时,颜如芝在小满的服侍下穿上宫装,只别了一只素钗,便出了院门,正巧看见一身绛紫衣衫的沈震。
数日未见,沈震的脸庞消瘦了许多,但见到颜如芝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玉儿!”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颜如芝,颜如芝却本能地躲闪开来。
“大人。”她疏离地称呼道,将沈震心中的喜悦瞬间浇灭。
小满看着沈震悬在半空中的手,连忙低下了头。
坐马车时,颜如芝与小满坐在车内,沈震则骑马随行。
宫宴设在御花园,崔妃带着后宫的妃嫔们,边品尝螃蟹边观赏菊花。
而沈震,却被代宗临时叫去了紫宸殿。
颜如芝面对着一群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们,听着她们的谈天说地,看着亭台中的歌舞升平,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沈夫人,可是胃口不好?”崔妃坐在上首,瞧着有些萎靡不振的颜如芝,关切地问道。
颜如芝拱手低眉:“回娘娘的话,臣妾近日身体不适,劳娘娘挂念。”
“沈夫人当保重才是,沈大人可担心得厉害。”另一位贵妇插话道。如今,谁不知沈震日日宿在红椒馆,这话在外人听来,却别有一番意味。
南平公主闻言,轻笑一声:“原来沈夫人身体不适,怪不得沈大人……”
“南平!”崔妃打断了她的话,南平公主便不再言语,但嘴角的笑意却难以掩饰。
“难怪刚才沈大人让人传话来,让我多照顾沈夫人呢,原来如此。”崔妃的话中带着一丝深意。
此时,坐在颜如芝身侧的高夫人,身着织金绣凤的华服,手指轻捻着腕上的翡翠玉镯,缓缓接口道:
“这世间女子,出生之时便由天命所定,出嫁之后,又需依附夫君。瞧瞧我家那位,整日里忙于征战,连个影儿都见不着。我可真是打心底里羡慕沈夫人,这片刻功夫,沈大人还心心念念着,跟丢了魂儿似的。”
高夫人,乃是高灵峻的温婉媳妇,言罢,还俏皮地对颜如芝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颜如芝心中暗自感激她的帮衬,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浅笑,鬓边的珠翠轻轻摇曳。
南平郡主听着这话,秀眉微蹙,脸上掠过一抹不悦,她不动声色地对身旁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贵女使了个眼色。
那贵女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调笑道:
“沈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咱们这些女人,哪个不是天生好命?娘娘,咱们总在这儿赏歌舞,也未免太过单调了些,不知可还有其他新鲜玩意儿?”
闻听此言,南平郡主立刻转向崔妃,眼中闪烁着期待,道:
“母妃,我府上近日来了个杂耍艺人,那手绝活儿可真是绝了。我今日特地将他带入宫中,让他在母妃面前献上一技,也好让母妃开怀一笑,可好?”
崔妃望着南平,眼中满是怜爱与宠溺,轻声应允:
“好!”
崔妃的话音未落,南平郡主已拍手叫好,紧接着,一个衣着朴素却眼神灵动的艺人登台而出。
他先是以纸花变真花,手法娴熟,效果惊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接着,他又凭空变出数只洁白如雪的白鸽,振翅高飞,美不胜收。
在场的女眷中,不乏久居深闺、少见世面的女子,她们瞧着那杂耍之人的戏法,眼中闪烁着惊喜与好奇,纷纷鼓掌叫好。
然而,一旁的颜三夫人,瞧着那艺人,却是脸色骤变,冷汗涔涔而下。她心中暗自思量,这艺人似乎与某桩旧事有关,不由得心生警觉。
颜三夫人立刻转身对身后的丫鬟低声吩咐:
“快去紫宸殿,通知老太爷!此事关乎家族安危,务必速去速回!”
那丫鬟闻言,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了一抹神秘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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