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宗之的生日闹得沸沸扬扬,四十岁的生辰的确需要大办,就连皇帝也送了幅亲手写的字,上写着“清正廉明”,又赐了黄金百两,可谓是风光无两。
“恭喜侯卿,”几个官吏上前道喜,侯宗之哈哈大笑起来,客气地回了几句,便请了进去。
晏持来得晚了许多,进去的时候,府内已经开了宴,他也不拘谨,只是把礼物送给管家,随意地坐在了偏角落的位置。
此次生日也算大办,还请了梨园的人来表演歌舞戏,但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
一曲舞毕,便有一女子头戴面纱款款而来,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她穿的也不是大红大绿,反而是一身胭脂色的长裙,别有一番韵味。她随手一挥,便有莹光,令在场的人无不赞叹。她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脚腕上的铃铛也变成跳动的音符,面纱让她的美带了几分神秘色彩。与此同时,四名貌美女子也飞进台中,嘴里还叼着玫瑰。她们穿着豆绿色的舞裙,仿佛如绿叶将花朵捧住。中间的女子变幻出一支牡丹,直直地扔了出去,下一瞬她便飞奔而去,在接住牡丹的那一刻,与侯宗之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突然变成万只蝴蝶,而身后的四名女子也变成漫天花瓣,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
“奇景啊!”
“妙极!妙极!”在座的客人纷纷鼓掌。
这时这名女子才从台下走出,向众人行礼:“奴代表月挽楼恭贺侯卿大喜!”
“大善!”侯宗之大笑,“赏!”
却没有人注意到,随着那女子下台,晏持也不见了踪迹。
“娘子。”女子跪在留娘面前。
“做得很好。”留娘说道,“这一年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整几日。”
“娘子,奴可以……”
留娘打断:“月吟,你弟弟星名在学堂的成绩很好,该回去看看,七日后再回来。”
叫月吟的点点头:“是。”
“不要急,都会有的。”留娘说道。
月吟这才露出微笑:“是。”
月吟走后,留娘才说道:“上官有事吗?”
“娘子为何不进去?”晏持倚在后门处,状似无意地问道。
“月挽楼只是前来表演节目的,并不在宴请的名单上,如此进去,只会唐突了贵客。”留娘答道。
“我听说金富赌坊开了一场贾侍郎是否杀头的赌注,倒奇怪得紧。”晏持说道。
“哦?”
“我查了一下,没想到幕后的东家竟然是熟人。”晏持看向她。
留娘微微一笑:“金富赌坊的东家?”
“许伯。”晏持答,“但许伯年岁已高,怕是没这个能力。”
留娘道:“不过是一场赌注,上官何须在意?”
“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如笼中鸟,一步一步皆在算计之中,而留娘你,”晏持逼近,“最善玩弄人心。”
话仿佛就在耳边,留娘顿住,看向他时眼里带了几分恼意:“上官说笑了,我们这些女子如水中浮萍,若是不多想几步,又如何能走到今日?我只是顺意而为,也为我的人挣个公平,上官觉得我有错吗?”留娘步步紧逼,“还是说,没有依照上官的计划行事,恼了?”
晏持不知所措地退后几步,嘴巴也吐不出字来。
就在这时,侯玉亭走了过来:“晏大哥,阿耶在找你,哎?段娘子。”
留娘行了一礼:“侯娘子,恭贺令尊生辰,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娘子慢走。”侯玉亭回道,待等到她消失在街角,才略带疑惑地说道,“娘子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有趣。”晏持说道,随即转身回去。
侯玉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了好久才追了上去。
侯宗之见晏持回来,对各位尚书介绍道:“这是君执,大理寺上任以来,办事妥帖,但是性子刚硬,若是得罪几位上官,可千万放他一马。”
“侯卿客气,这等小事怎么还需您开口呢?”
“礼部的案子也都是他负责的吧,真是后生可畏啊。”众人纷纷上前,几番寒暄下来,酒已经满上。
几杯黄酒下肚,晏持的脑袋也有些不清醒。
“晏大哥。”侯玉亭叫下人端了碗醒酒药,晏持的酒量一向差劲。
“没事。”晏持猛灌了一碗药,“师父呢?”
“他们去书房看字画了。”侯玉亭说道,“今日有人送了几幅真迹来,他们都想看看,便一起去了。”
“是吗?”晏持点点头,又拿起旁边的糕点,刚准备入口,就听见一女子的喊叫声。
“上官,上官!啊!!!”只见一男子从椅子上直直地倒了下去,引得周围一片轰动。
晏持这才清醒过来,“全都不许动!玉亭,去请师父,派人把钱铭他们和仵作叫过来,其他人全都不许离开!”晏持拔刀而出,“任何人擅自离开,则以凶手论处。”
不过半炷香,钱铭和孙正和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晏少卿。”钱铭抱拳。
“先给各位上官录口供,不要随意唐突了各位。”晏持故意大声喊道,“没有嫌疑的人暂时回到家中。”
仵作刘净简单验完尸后,禀道:“身上无明显伤痕,不像是外力致死,倒像是服了过量的五石散。”
“五石散?”晏持皱眉,“我师父家中从不具备此物。”
“具体的还是要带回去仔细查验,若是在这里,怕是会惊扰各位上官与夫人。”刘净道。
“孙正和。”
“在!”
“先带两人随刘仵作将尸首抬回大理寺。”晏持吩咐道,“在场人士均登记在册后方可放行。”
“明白。”孙正和叫了两个人随着刘净回了大理寺。
等到所有人录完口供,天已经大亮。
“师父。”晏持回到大堂内,见侯宗之在椅子上稍作休息,便小声叫道。
只见侯宗之悠悠转醒:“如何?”
“尚未理出头绪,但所有口供都已采集完毕,需要到大理寺后再详细断案。”晏持回答。
“好,你先走。我和几位上官聊会儿。”侯宗之站起身来,“侯忠,将我那些紫笋茶叶包起来,一会儿给客人赔罪。”
晏持行了礼便先离开了。
回到大理寺内,钱铭说:“刘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如何?”晏持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内,刘净正小憩着。
“上官。”刘净行礼却被晏持打断。
“确定是五石散吗?”晏持追问道。
“不像是。”刘净回答,“四个时辰后,尸身的胸膛出现了蝴蝶印记,我已经拓印下来,发现可能是跟一种奇药有关。”
“什么药?”
“这我就不清楚了。”刘净回答,“想来应该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你都不知道,那还会有谁清楚?”晏持反问,刘净家世代为仵作,其母亲更是悬壶济世的妇科圣手,耳濡目染下,刘净对药物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我倒觉得有一人会知道。”
“谁?”
“月挽楼掌柜。”刘净回答。
“她?”晏持皱眉。
“月挽楼掌柜师承陈御医,辨药能力在我之上。”刘净解释。
“你们认识?”晏持反问。
“我母亲与陈御医是旧相识。”刘净解释。
晏持深深看了刘净一眼:“那我去问问。”
晏持骑马刚进月挽楼,便看见留娘穿着黑色斗篷下楼。
“娘子。”晏持刚打招呼,却看见留娘一身乌黑的装扮,就连嘴巴也是黑色的,不禁吓得倒退了几步。
“晏少卿?”留娘也有几分惊讶,但还是将其往楼上请。
晏持简单说明了来意,便将拓印的纸递了过去。
留娘接过纸,仔细看了看:“这图案乃是凤尾蝶。”
“凤尾蝶?”
“这原本是新兴的花样,不少女子都喜欢将它绣在裙摆处。”留娘说道,“但在人身上就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晏持问。
留娘笑道:“最近长安新兴了一种东西名叫神仙醉,听说神仙喝上一口便可痴迷人间,流连忘返,便得了这个名字。”
“一种酒?”
“也不是,听说只要加入这东西,即便是寡淡无味的水也能变成香醇浓郁的葡萄美酒。”留娘回答道。
“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晏持道。
“这种东西别说您了,我也没有见过,只是不少贵客登门,都说想要尝一尝,我也不想总是败了他们的兴致,特地订了两瓶。”留娘说道。
“只订了两瓶?”晏持有些疑惑。
“这一瓶就是十金。”留娘说道。
“什么?”晏持惊讶于昂贵的价格,“哪家店售卖的?”
“东市西市自然没有,这种好东西唯有……”
“鬼市。”二人齐声说道。
“你在鬼市买东西?”晏持质问道。
“据我所知,我在鬼市买东西并不触及大唐律法。”留娘说道。
“你今日要去鬼市?”晏持问道。
“自然,宵禁之后不能出门,我本想先去城外待一会儿,等入夜再入鬼市。”留娘答道。
“我同你一起去。”晏持说道。
留娘毫不迟疑地应了声好。
“你不怕我耽搁了你的生意?”晏持反问。
“无碍,与官府打交道,对我没有坏处。更何况,鬼市鱼龙混杂,我一小女子也是担心得很。”留娘笑道,“我先让人给您备下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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