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近郊。
路上走了快一个月,越靠近王都,阿陶的心里越有些忐忑。阿陶斜睨了一眼握着缰绳沉默着走在旁边的巫彭,暗道这个人的心简直就像块木头,任她使出浑身解数,他就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知道看着她笑,笑得她都没脾气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最近几天巫彭都心事重重的。难道跟路上那些甩不掉的尾巴有关系?
巫彭的确有些忧虑,越靠近王都,他越觉得这里气氛不太正常。前几日他们一踏入王都地界,他便传了信给王宫方向,可几天过去竟连个接应之人也未见,莫非宫城里真是出了大变故?他正思虑着种种可能,冷不丁耳朵边声音炸响,将他唤回神来。
“喂!我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巫彭转过头去,就见马上的姑娘家正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不满地瞧着他。他遂好脾气地笑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阿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饭桶,就知道吃。她没好气道:“我是说,天就快黑了,恐怕今天是进不了王城了吧?”
巫彭闻言看了看天色,直接点头附和道:“好像是有些晚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城外将就一夜,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说罢,巫彭又四处瞧了瞧,找了个背风处,将马绳系好,然后伸手去扶阿陶。阿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递出手去,借着他的搀扶乖乖下得马来。见阿陶忽然不折腾了,反而一直盯着他瞧,他不由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阿陶摇了摇头,答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巫彭大人看起来不是有要事要处理么?一路都紧赶慢赶的,怎么这会儿大人你反倒不着急了?”
巫彭知她心思敏锐,现在不过是拿话激他,便只是笑道:“也不差这一晚上,你先在这休息,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说着,巫彭照例从马背上的背囊中拿了几块烤好的面饼出来,将还算松软的部分递给她,边角已经发硬的部分留给自己。阿陶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抱怨道:“又是面饼,这路上吃了一个月,你没烤够,我可吃够了!”
巫彭一愣,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往日里看她吃得挺香的,他还以为她并不介意,原来……他往四周看了看,这个时候,日头西垂,大道虽广,却难觅人烟。大道两边又都是稀疏的树林,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山鸡野兔之类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安慰道:“你别生气,明天若进了王都,我一定带你好好吃一顿,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阿陶依旧不肯松口,嘟囔道:“你们凡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夸这海口。”
巫彭没有听见她这些小心思,只见她仍然耷拉着脸,又哄道:“这样吧,你先吃几口垫垫肚子,我去林子里转转看有没有新鲜的野果子。”
哎……看着巫彭径直离开的背影,阿陶更加气闷,明知道她在无理取闹,他也不拆穿,让她连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阿陶一时无可奈何,只好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一边默默开始啃饼,一边等待。真奇怪,虽然她嘴上说嫌弃,可这饼好像真的吃不腻啊,唉,一定是自己太久没有吃肉的缘故。
不远处,巫彭站在一棵树后,看着小口啃饼吃相斯文的姑娘,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笑来,他心下稍安,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是夜,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阿陶倏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周围。四周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连陌生人的气味都没有。阿陶微微眯起眼睛,她抬头仔细看着满天星斗,这么久了,那个人还没有回来,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她起身,抖了抖自己尚未爽利的四肢,嘴角微微上扬,那么,趁着现在离开,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她走到拴着马的树旁,那马儿本是卧着,此时不安地站起身,无声与她对峙着。阿陶不由嗤笑道:“我现在可没有吃你的兴致。”说着,她几下上树,咬开了绑在树上的缰绳,紧接着迅速翻身上了马背,她轻轻拍了拍马头,喝道:“还不快走!”
但马儿虽然害怕,却丝毫不动,只是一个劲不安分地喷着气儿,阿陶又道:“怎么?你不会是想要去找他吧?”
主人现在可能有危险,你不能见死不救。马儿又是几声嘶鸣。
阿陶领会了它的意思,不禁再次笑着嘲弄道:“主人?他是你的主人,与我又有何干?也罢,我若就这样去王都恐怕招人耳目,他倒是能替我掩盖身份,带我去找他吧!”
这一回,马儿终于长嘶一声,带着阿陶奔入了树林。
月光如洗,映衬着刀光也明晃晃的。巫彭勉力支撑起半边身体,胸中气血翻涌不止,伤口也很痛。他看着慢慢向他围拢过来的人群,指尖已经聚不起半分灵力,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刀下亡魂,他不禁苦笑。
“堂堂六巫之首的巫彭,原来也不过如此,君上着实担忧过头了吧。”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句。
君上?谁的君上?
“废什么话,还不快结果了他,好早些回去复命!”又有人呵斥道。“不好!什么东西!”
有马蹄声渐近,那马儿跑得飞快,是她吗?巫彭终于体力不支躺倒在地,他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似乎有一层薄雾渐渐聚拢而来,耳畔忽然又传来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直到重又陷入死寂。血腥气向四周蔓延,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他强撑着抬眼,只看见一只猫儿的头顶,一轮明月朗照,寒光泠泠。下一刻,他便堕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马儿带着巫彭入城之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城门的守备认出受伤昏迷的巫彭,急忙让人火速通报王宫,又亲自护送巫彭回城中宅邸,一片混乱之际,无人察觉一只猫儿似的小兽默默跟随在护送的队伍之后,一起入了王城。
七日之后。
巫彭缓缓睁开眼睛,他有些茫然地慢慢在床上支撑起身体。身上的伤口都被细心处理过,有些甚至已经愈合了。只是他明明在城外遇袭,是谁将他救下然后带回了城么?还有……他心下一惊,阿陶姑娘!
他急忙掀开被子,就想起身,忽听一个声音揶揄道:“哟,你终于醒啦?”
他一抬头,就见他心心念念的阿陶姑娘正好端端地坐在窗台上麻利地啃着鸡腿,仔细看,那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部分羽毛。
巫彭不由得长呼一口气,才道:“是你救了我?”
不料阿陶立刻摇了摇头道:“救你?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怎么喊也不醒。我都快饿死了,反正也有人照顾你,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了些吃食。”当然她没有说实话,她是在巫彭住处的某处屋顶上醒来的,但她确实不记得巫彭为何受了重伤,也不记得他们如何到了巫彭的宅邸。保险起见,她只能趁没有人的时候,才跑进屋内来看巫彭一眼。
“……”巫彭无力反驳,只好换了话题道:“我还以为你会趁机离开呢。”
阿陶闻言,瞪他一眼才道:“我倒是想走,但是某些人说,进了城就要请我吃一顿好的。这承诺还没兑现呢,怎么就想着要赶人走呢?”
巫彭不由得低笑出声,阿陶被他笑得红了脸,正要发作。忽然她耳朵一动,只撇下一句:“有人来了。回头再找你算账。”说着,她便跳下窗子,蹭蹭窜回了房顶。
这时,果然有人推门进来,来人见巫彭正坐在床沿双眼含笑地看着窗台,惊喜地对外头喊道:“彭君醒了!”
紧接着,陆续有人往这里聚拢而来。屋子里一时好不热闹,趴在屋顶的阿陶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她忍受着不绝于耳的嘈杂之声,默默吐了吐舌头,无聊地等待着人潮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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