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执禽者

夜晚的秦淮河畔灯火通明,到处都能听到江南小曲,河边还有放花灯的人,赵别时和殷译坐着小船在河面上漂流,沉船的人将船划到了一处窄小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容易被发现,如果不找内行人,是找不到这儿的,两人下了船,顺着安装在树上的梯子爬了上去,过道很窄,一次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上去后便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墙上挂着红红的灯笼,灯光不是正常门店那样亮,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暧昧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气,也许是为了助兴,还在这些香气当中加了一些催情的药物。

幔帐又是另一番景象,屋子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的外围都覆盖了一层纱帘,舞台还分为三层,最上头那一层最小,最下头那一层则最大;这三层舞台上站的女子也分等级,最底下那层是清倌,大家,舞伎歌伎乐伎,女校书,这一层的几乎都是卖艺不卖身;中间那层是花芙,花颜,花女,红牌,红颜,美颜;最上面那一层则是花魁和花吟。

赵别时和殷译落座后,一旁的丫鬟和小厮就在他们两人面前各放了一张纸,还放上毛笔和墨汁;青楼与其他妓院不同,其他地方都是客人选,而在青楼是姑娘们选客人,必须是姑娘看上的客人才行,而且还要看姑娘的喜好,如果是看上了只弹一首曲子,那客人便只能听一首曲子,其他的事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正是那些姑娘们在帘子后观察外面的情况,还要让每个人写诗,看谁写的好,不仅诗要写的好,而且还要长的好看,要绅士有礼貌,这样的人才会被那些姑娘看上。

赵别时和殷译这两人都不擅文,你看我,我看你,也写不出什么诗来,最终两人东拼西凑,凑出来了一首诗;此时两人真的觉得丢脸丢大了,九卿之二写的诗竟然比不过那些混窑子的闲散人员。

不出所料,两人写的这首诗竟没有一个姑娘看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两人趁机溜出长乐坊,下定决心明天要拉一个文官来。

赵别时坐到小舟上,有些嫌弃的闻了闻身上沾染着的香气,“怎么办?明晚要不拉个文官来?”

殷译也坐下,点点头,“也行,不过请谁来?”

赵别时想了想道:“徐太尉怎样?又会写诗,长的还好看,他去一定行。”

“我觉得不妥,就算是公务,但让太尉他去青楼,徐夫人恐……”

“那郝太常呢?”

“我俩不太熟。”

“花丞相呢?他长得那叫一个绝,我觉得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喜欢他那种。”

“太打眼,目的性太强。”

赵别时又想了想,“钱御史绝对行,他人不仅好,而且还写得一手艳词,当年他在北辛蟾宫折桂时,样貌都盖过了当时的探花郎。”

殷译觉得也还可以,不然再找就找不到人了;次日早朝后,赵别时和殷译就将钱齐川给拦住。

“钱大人,我们有件事还需麻烦你。”

钱齐川点点头,示意继续说,这俩人突然就有些不敢说下去了,毕竟做完两人合作写一首诗,还没有比过那些混混。

“就是我们要去长乐坊观察水香姑娘,必须要是位文官才能被水香选中。”

钱齐川最近也有事,他要时时刻刻观察方观的动静,他也借了些殷译的人去那守着,礼尚往来,他也就答应了;不过,北辛大多数的官员都认识他,若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就必须要通过易容来覆盖他的脸,他认识会易容的只有一人。

松云居内,索绰罗.萨伊萨从树上折下一朵花放到鼻尖上嗅了嗅,而后一只蝴蝶便飞到了花蕊上;她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手上拿着一支烟杆抽着烟。

“缩骨功是必须从童子功开始学起,非常残忍,若不小心的话,骨头都会断,所以江湖上会这种功夫的人很少;北辛会缩骨功的也只有一人,太常寺少卿楼仓舒,是与钱齐川一起科举的探花郞,探花应是前三甲中最好看的,但钱齐川把他的风头全部都抢了,我虽没听说他记恨钱齐川,但谁又说的准?听说他以前是林檎中正七品的总旗。”

坐在椅子上的人开了口,声音低沉而磁性,“那长乐坊的水香还真是男子,还是北辛探花郞,啧,看来是与钱齐川有关系。”

索绰罗.萨伊萨又折下一朵花,从花中扯下一片花瓣,而后向椅子上的人扔去,那片花瓣还在半空中便化成了灰烬;花相景的手中凭空化出一瓣昙花花瓣,随后向前索绰罗.萨伊萨扔去,索绰罗.萨伊萨侧身躲过,那片花瓣便直直的扎入树当中。

“想学我这招?”

“我懒得学,只是在研究怎么破解。”

花相景起身走到索绰罗.萨伊萨边上,“可掌门大人,我想学你那易容术。”

“行,还是看在你要帮我的份上,不过小女子真心我给你提个醒,多去看看《武林全通》。”

花相景笑了笑,“行。”

半晌后,一个人跑来道:“报告索绰大人,钱御史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钱齐川没想到花相景会来,直接愣住了,花相景拿着烟杆向他打了个招呼,钱齐川也打了声招呼,而后坐到两人旁边。

“钱御史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今晚我有个公务需要易容,就来找你了。”

花相景吐出一缕烟,看着钱齐川,“我可记着你没有哪个公务是需要易容的。”

钱齐川笑笑,凑到花相景耳边轻声道:“是长乐坊的那桩。”

“不是不归你管吗?”

“我就帮个忙。”

花相景“哦”了一声,而后站起身,“那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先告辞,晚上有空我去瞧一瞧。”

晚上,钱齐川坐在小舟上,他一身文人骚客打扮,头发只用一只木簪挽起一半,索绰罗.萨伊萨帮他做的那张脸是多数小姑娘都会喜欢的样子,但还在这基础上增添了几分风流再加上他手上一把文人扇,一眼便觉得是位花花公子。

赵别时和殷译带着人在附近埋伏着,只要一有什么动静便会出来,钱齐川上了楼,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他用文人扇遮住鼻子,继续向内走去。

他落坐后没有点茶,这茶贵先别说,若在里头加了东西,他一个文官也应付不过来,台下不仅是叽叽喳喳的,台上亦如此,那些姑娘都在讨论着哪位客人的样貌更好。

一个女乐搔首弄姿的走到钱齐川边上,从身上拿出一块丝巾抛向钱齐川,钱齐川为了不被发现异常,一把将那个女乐拽到了身上。

“公子,奴家还很少有长得像您一样俊的。”

钱齐川一手搂着腰,一手挑着她的下巴,“姑娘的嘴真是甜,跟你的人一样。”

女乐害羞的扑到了钱齐川的怀里,丫鬟和小厮将纸笔拿来后,钱齐川便一手抱着女乐一手写着诗。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渐起,频拴红袜,似有仍无,菽发难描,鸡头莫比,秋水为神白玉肤,还知否?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罗衣解处堪图看,两点风姿信最都,似花蕊边傍微匀玳瑁,玉山高处,小缀珊瑚。浴罢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银红喘未苏。谁消受,记阿候眠着,曾把郎呼。’

女乐只是在那看着钱齐川写,脸都早已羞红,钱齐川不是第一次自毁文人的形象,只要是让他写诗,都是会让他写这种的,前几次还比较抗拒,到后来已经习惯了。

等台上的姑娘们都看了,三层舞台上的纱帘全都拉开,一个两个都是穿的很清凉,脸上的妆也很浓,不过漂亮的是真漂亮,连钱齐川也觉得好看。

“这位齐公子,如梦、水香、日彩、雪燕、黄莺这几位同时看中公子你,你是做何选择?”

钱齐川也不知道水香长什么样,反正任务目标就是,他便毫不犹豫的说了水香。

钱齐川又被带去了再往上的一层楼,上楼后到了厢房内还要上一层,上去后便是被一排的围栏给拦住,旁边只放了一个小凳子,钱齐川就坐了上去。

不一会儿,水香便从围栏外走了出来,水香长相是偏可爱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高鼻梁,短短的下巴,笑起来的时候有种亲和力。

“齐公子,我看了你写的诗,写的很好,和你的人一样。”

“水香姑娘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知道,莫不是之前哪日你试过?”

“齐公子到真是有趣,奴家看公子可真像一只兔子。”

“哦?为何非得是兔子?”

“不然怎么一直在我心上蹦哒。”

钱齐川用文人扇挡住半张脸,在扇子背后轻笑一声,“水香姑娘这么可爱,不知可会对诗?”

水香走到钱齐川跟前,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当然会,是不是还要我说一句诗,便脱一件衣裳?”

钱齐川的时候搂住水香的腰,在耳边吹了口气,“倒也不用。”

水香就着这个姿势道:“那公子便请开始吧。”

“青山不墨千秋画。”

“流水无弦万古琴。”

“窗外日光弹指过。”

“家财星月齐流川。”

钱齐川突然顿住了,这最后一句的简化后就是他的名字,他面前的这个水香到底是谁?他忽的想挣开水香,但水香去紧紧的将他箍住。

“齐公子,怎么了?难道这句不对吗?没关系,我再来一句。断送辛夷段衍铭。”

段衍铭?这人竟然还认识段衍铭,这人到底是谁,他将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想了一遍,却没有那一张脸与这张脸匹配;是谁?到底是谁?

“公子,你可还记得与你一同参加科举上榜的那个探花郎吗?”

钱齐川睁大双眼,不敢置信,“楼仓舒!”

“钱齐川,真是别来无恙。”

楼仓舒拿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迅速的捅入了钱齐川脊背,而后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钱齐川一个文官,哪里斗得过这个曾经在林檎待过的人。

“钱齐川,其实我十分嫉妒你,嫉妒你什么都有。我当上探花郎的那天,风头被你抢去了,你让我在当天丢尽了脸,要不是有你娘在,你算个什么东西?风头你抢去变罢了,为什么段衍铭还那么的护着你,不惜以死换的你登到高处;我真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他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样的人?我就这么不如你。”

楼仓舒的匕首在钱齐川背上扭了个圈,钱齐川疼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他的手用力斜切楼仓舒的腰,楼仓舒手一松,他便从栏杆外翻了进来,而后从靴子中拿出白虎仰月刀就向楼仓舒刺去;楼仓舒一脚踢向钱齐川的手腕,钱齐川手中的刀便飞了出去,楼仓舒一把抓着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在北辛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你,观察着是你身上有哪点吸引了段衍铭,只一个背影,我就知道是你。”

钱齐川被撞的满头都是血,楼仓舒将他的脸掰了过来,扯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俊秀而干净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你这脸当时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为了这两件事,你就要至我于死地?”

“对,就因为我嫉妒你。段衍铭那么好,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楼仓舒的匕首正要向钱齐川心口刺去,就突然从窗外翻进来了几人,殷译手上持着刀对准楼仓舒。

“还不快束手就擒。”

楼仓舒将匕首驾在钱齐川的脖子上,“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殷译不敢贸然行动,怕对方真杀了钱齐川,楼仓舒缓缓的走向窗边,迅速将钱齐川向前一扔,然后翻窗户逃了;赵别时就藏在外头观察着这方,见楼仓舒从窗户跳了出来,就对准射了一箭,楼仓舒没料到外头还有人,腰侧边便被击中了,他捂着伤口,忍着痛,抢了一条小船便向外划着。

赵别时与殷译分别带着人从左方和右方的岸上追赶着,还有一部分的人从水中追赶;楼仓舒用撑船的竹竿将岸边的船只弄到中央,挡住后面船的去路,而后向左右两边打去,两边岸上的有的措手不及被打倒了河里,赵别时用刀插入竹竿,然后双手用刀一掰,竹竿便一分为二,而后向下一扫,楼仓舒趴在甲板上躲过去。

岸上的人们不嫌事大,纷纷都围过来观看,花相景也隐藏在人群里;殷译从岸上住下一跳,便跳到了楼仓舒的那条船上,楼仓舒一抬腿向殷译踢去,殷译用刀身挡开,随即劈下去,楼仓舒双手夹住刀身;这时赵别时便跳了下来,一刀向楼仓舒后方砍去,楼仓舒放开手上的刀,踮脚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圈。

再次落地后楼仓舒拿起船上的木桶就想两人扔去,两人躲开,此时正要经过一个拱桥,楼仓舒便趁机爬上了拱桥;他朝着人群中挤去,想混在人群当中逃掉,跑到一个拐角处,一只铁铲突然从他脑袋上打下,楼仓舒眼冒金星,昏倒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嫉妒我?”

钱齐川丢下铁铲,上前去查看楼仓舒的状况。

“齐川,去帮忙,脑袋还帮出血来了?”

花相景悠哉悠哉的走过来,钱齐川白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他是谁,偏不告诉我,诚心想整我?”

“先让他出顿恶气,否则后头你的日子可就惨了。”

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上,祭祀宗庙时由其率太祝、斋郎安排香烛,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迎送神主。举行祭礼时,与良酝署令共同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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