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八章·渠家村·土宗虫

九城盟军进村后,不出所料,渠家村里也有大量被锁在后院的人。林承宇留出三队步兵,专门从后院翻墙,解救被困之人。

此时鸡鸣已尽,平旦将至,夜色黑如稠墨。

九城盟军攻入渠家村后,朱颜雀也紧跟其后。稀微星光下,姬斐的银白短发反射出冰冷如铁的光泽。她留下两百人负责护送骨瘦如柴的人们回朱雀乡,随即拎起长刀,转身走入如墨的夜色中。

朱颜雀总教头带着二十一位红尘长老和上千红尘迷雀,静谧地开始绞杀。

和九城盟军劈砍刺杀的朴实动作相比,朱颜雀教众更像一种华丽诡异的杀人美学,她们身形奇诡,出手刁钻,偏偏力大无穷,刀光划过月色下的流霜,好似挟着万钧之力拍向太阳穴,对手的脑袋瞬间如同脆皮瓜一般爆裂开来,红白迸溅如同鲜美汁液。

——大火冥刀!

月灼悚然。她听过这种刀法,传说在上古时代,媸尤便是用这套刀法大战九族,一统南疆。这套刀法极难修炼,又称为“九岁夭”,习此刀法者通常以折损自身寿数为代价,换来极其悍烈的刀力。很少有人修习大火冥刀能活到九年以后,也因为修习此刀的通常是极具野心之人,她们修成之后往往会挑动极大动乱,这些动乱有时殃及她们自身,事实上,能活过三年的也寥寥无几。

只见姬斐伸出指尖,温柔而贪婪地吸尽那人的心尖之血,转瞬间,她抛开那人尸首,踮足折身攻向下一个敌人。

那样嗜血的目光,隐隐令月灼感到一丝不详。

骑兵已经将敌方撕开口子,三个排得方方正正的步兵营手持盾牌,像三面石墙一样将后续冲过来的渠家村民分流成三股,他们被七零八落地冲向东、南、北三个方向,然后被等待在那里的步兵分而剿之。

她们边行进边看向主战场,战阵已经成型,倒下的大多是渠家村的村民,但对方毕竟人多,偶尔也有九城盟军浴血倒下。而西面则已彻底沦为血腥战场,仿佛在用鲜血清洗这片土地上的罪恶。无论是迅速推进的九城盟军,还是刀光诡谲的朱颜雀,都宛如收割人头的镰刀,在采摘累累硕果。

即使在累累血海中,要分辨朱颜雀和九城盟军也很容易。九城盟军和任何军人一样,追求以最小的力气摧毁敌人的行动能力,能一刀捅死绝不多挥第二刀,而且她们深知背后还有弓箭和火炮的支援,时刻注意打配合。

而朱颜雀则像是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她们不怕麻烦和繁琐,只在乎能给敌人施加多少痛苦——月灼有时候看姬斐有耐心花将近一炷香时间追猎一个敌人,将他放跑又追回,每次追回便砍掉他一截关节,最后咬开他的喉咙吸食他的鲜血。她的动作松弛而又慵懒,唯有饮血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会变得迷醉,好像踏进了什么幻界仙境。

——那些传言竟是真的!朱颜雀真的是食人鲜血的怪物!

……

姬斐的睫毛上被溅上了一层血珠,视野有一半变得血红。她扫视着周围的混乱,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听到噩耗的那一瞬。

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村子里,她永远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人。

她没有办法独自面对这份丧失——事实上,对世上活着的任何人来说,这都十分艰难。

绮玉选择了醉在酒里逃避现实,而她选择变成朱妍旭。

她自小是一个性子软的人,从不会为自己争取,也没什么自己的主意。朱妍旭则完全相反,她敢爱敢恨,敢报复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朱妍旭是她这一生里,见过的最勇敢最有力量的人。

所以姬斐想把自己变成朱妍旭。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朱妍旭,她一定是能扛过去的。

她的心已经有一部分随着朱妍旭和小璨的去世而永远死去了,而她仍徒劳无功地想要把剩下部分的自己做成容器,让阿妍和小璨在其中重新活过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扛住同时失去女儿和挚爱金兰的痛苦。

马上就要杀到渠氏宗祠了,带姬斐却带人方向一转,向东边的一处宅子而去。

姬斐盯着眼前的房屋,心情复杂。有一瞬间,她真的觉得朱妍旭在自己的眼眸深处重新活过来了。她在用她的眼睛,再次看着这幢她出生的屋子。

当年,那个被她称为伯伯的老畜生,也是在这里猥亵了她。

她幼年之时就被家人卖掉,被迫离开了自己出生的土地,一生在外漂泊,而那个老畜生倒是安安稳稳在祖宅里住了一辈子,竟然还好端端地活到了今天!

姬斐一把将那老畜生从躺椅上揪出来,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你叫渠振华?”

那老畜生点了点头。

姬斐对身后的红尘长老们打了个手势:“给他上刑。”

“你知道他的三侄孙是谁吗?!渠珅昆你认不认识?是京城里的大官!你敢动他?京城里的人会来诛你九族!”旁边有男村民扯着嗓子喊道。

不用姬斐开口,红尘长老已经迅疾动手处理了他。

院子里,那个被绑住的老畜生老眼昏花,牙齿已经几乎掉光了,于是第一刑不得不临时调整,改成了指刑。好在他还没老糊涂,还能清楚地感受到疼痛。

两个红尘长老将十根竹签依次扎进他的指甲里,直到从指骨的另一端戳出来。老畜生的嘶嚎也如同竹签一样,刮着姬斐的耳膜。

“第二刑,拔舌。”

老畜生的舌头已经灰得发黑,红尘长老不得不凑近火把,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不小心将他上颚下颚全都划得稀巴烂,一刻钟后终于艰难地完成了行刑。

“第三刑,犬刑。”

红尘长老将预备好的香料泼向老畜生下腹,然后松开了带来的黑狗的颈绳。除了它们,渠家村几条游荡的野狗也没有错过这顿意外加餐,纷纷加入进来。

看着那个老畜生被啃食得满目狼藉,姬斐皱了皱眉,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厌倦。

摧毁丑陋的东西,原来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越靠近终点,她越感觉绝望。无论她多么努力,她所失去的美好,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们明明没有人做错什么。她们付出了一生,想要洗去被强加的伤痛和耻辱,却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

她转过脸,不再去看受刑的人,折身朝渠氏宗祠走去。

祠堂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老男人,看着大军压境,他竟好像丝毫不惧。

“姬总教头,又来送人头了啊?上次你们朱颜雀送上门来送死的那些人,我可都好好笑纳了。”他手里举着一个黑黑的东西,在夜色下看不分明。

——那是一个灵牌!

矮老头子渠朝宗将灵牌高高举过头顶,可能生怕姬斐看不到,只见那灵牌上赫然写着——“渠氏次子媳姬璨之位”!

渠朝宗这一生骄横惯了,在这片土地上,能和他做对的人还没有出生。他是渠氏宗族西南旁支一支的嫡长子、嫡长孙,到哪里都不会低人一等,他的名字注定是要写进族谱,而且要单独一页。

他这一生里,说什么没有做不到的。他要谁家的媳妇浸猪笼,那个女人就不可能活过第二天;他要杖毙谁家不守规矩的庶女,那个女孩的父亲就会亲手将她打死。他的侄媳怀孕九个月也得在大冬天跪在地上擦宗祠的地板,在渠氏一族里,他就是天,就是皇帝,甚至比皇帝过得还要舒服。渠珅昆就算去京城里当了官,回到村里还是得恭恭敬敬给他渠朝宗磕头。区区一群女人,他有的是办法治。

姬斐面色铁青。

“姬总教头,既然这次你也来了,不如就把你们母女合葬一处吧。”渠朝宗拍了拍手,“虫起!”

月灼还来不及仔细察看,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拔地而起。

月灼警觉地盯着每一个角落,突然间,随着剑光一闪,一条蠕动的巨虫被从土中拔起,露出肥硕而庞大的身体,形似人的骸骨。

……不,那不只是一条巨虫,它的尾巴,还连着一长串其它巨虫,它们首尾相连,互相紧咬,彼此撕扯着将对方拔出地面,暴露在众人面前。

月灼骇得后退一步,那骸骨长虫首尾相衔密密麻麻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的胃里像被塞进了一万只癞蛤蟆在蹦,令她想吐。

姬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就是土宗虫。深埋地底,百首千足,死而不僵。是一种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闷声吃人的仸物。一个村庄里,只要出现一只土宗虫,整个村庄的人很快都会被控制,灵台堕落,全村沦为仸物。”

月灼打了个寒颤。此刻亲眼所见,愈发觉得恶寒刻骨。

姬斐舔了舔嘴角的血:“要想清除土宗虫,杀光所有村民没用,杀光所有虫子也没用。只有一个办法——杀掉蛊虫。可没有人知道蛊虫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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