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傅施没想到易为春去参加了学生运动。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或许用那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来形容更合适,他们两个人都很低调,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把缱绻深埋,只将爱驻留在彼此对望的眼里,但是大事小事,他们基本都会和对方讲,唯独这一次易为春没有告诉他。
“为春。”傅施今天下课后,没去图书馆拿书,直接去了小亭子等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易为春笑了笑,抬手抚过他的鬓发,“你真好看,像艺术品。”
那看起来如同最内敛,最深情的道别。
傅施沉默片刻,抬头时眼尾发红。
“……我有点自私,我不希望你这样。”
易为春一愣,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情感外露的傅施,他知道傅施皮肤白,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发红,受点儿什么伤或者哭了就会很明显。
易为春不敢再看傅施,垂眸盯着地面。
“你是……我的,”傅施声音很低,很沉,“但是前提是,你是国家的。”
傅施微微侧身。
“我明白现在的时局,也想过是否要站出来。易为春,我会跟你一起去的。”傅施道,“你再……抱我一次吧。”
易为春有些意外,傅施是那种事不关己就绝不插半点手的人,他会尽量避免与他无关的事情……也对,这怎么能是别人的事情呢?
这是所有国人的责任。
易为春向前,将傅施揽入肩膀和怀里。
“……谢谢你。”
“我想给你带个礼物,明天在这里等我,好么?”傅施小声地趴在他的颈窝中,气流扫过易为春的脖子。
“好。”易为春笑了一下,礼物?
傅施还从来没送过。
答案第二天就知晓了。
是一个木匣子。
上面刻了一圈圈的凹槽,如年轮。
“是什么?”易为春没有接过,他先牵住了傅施的手,“我都不敢打开,我还从来没收到过礼物。”
“那我打开吧。”傅施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卖关子,很平常地推开盒子。
一对戒指。
沉静地躺在黑色丝绒布上,在黑色的映衬下亮着光泽,简单朴素,非常适合他们两个人的风格。
“你……”易为春一呆。
“前几天请人做的,挺普通的,”傅施说着,从中拿起一枚,“这个是你的,里面刻了三圈,另一个刻了两圈是我的。”
易为春说不出话来。
“没和商量,只是想留个念想,怕以后真的走散了……”傅施抓着易为春还在抖的手,“我给你戴上。”
无名指,顺利地推到指根,易为春的手部线条本就凹凸有致,起伏流畅,加上这一圈以后看起来更为漂亮。
易为春目光沉沉,凝视着那一枚戒指,看了很久。
“为春,你还没为我戴上。”傅施微微笑着,坐得很直,静静等待着爱人接过手中的东西。
好喜欢你看着我时,平常又含笑的神情。
易为春好似再也挪不开眼了一样,轻轻抬起傅施的手,没有先拿戒指,而是像对待精致易碎的瓷器一样,停滞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在他无名指上轻轻地,轻轻地留下一吻。
傅施不由地笑了一下。
我真是爱你,甚至舍不得你去做任何,任何危险的事情,甚至舍不得,碰脏你的手。
“拉小提琴的,手都漂亮。”易为春取下那一枚,“希望你的手一直这么好看,你也是。”
希望这枚戒指,始终是你的手、你的装饰品,而不是枷锁和束缚。
易为春虔诚又谨慎,小心又仔细,傅施还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
末了,易为春亲了亲傅施的指尖。
爱是虔诚,爱是舍不得伤及你一丝一毫。
到了晚上。
傅施说,他回国那天作了一段的小提琴曲,后来把它写完了,问易为春要不要听一次?
那是当然。易为春很喜欢听他拉小提琴,其实自己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听不懂这些小提琴曲,但是就是觉得,傅施拉得很好,好听,好看。
傅施大半夜不睡,让易为春坐着,他站着,听他一个人拉这一曲。
戴着戒指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灭,反射着光。
前半段低沉忧郁,而后半段渐渐舒缓温柔,归于平静。
是他回国一路的心境,他一路颠沛,难熬,迷茫,孤独,都融进曲子里了,直至后来变成温柔和沉静——是他和易为春的爱。
曲毕。
傅施无言,收起琴。
易为春只是注视着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好像大家都预感得到明天、以后会发生什么一样,因此贪这片刻眷恋的光阴。
变故太快。
翌日。
易为春同其他学生一起被关押,那时傅施因为被傅家长子叫回去而躲过。
傅家打算举家搬到欧洲,所以傅施也必须回欧洲。
傅施当然不会愿意。
事与愿违,天不由人。
傅施想在临别前找到易为春,告诉他自己将要走的事情,想最后道一次别,但他躲搜查,躲追杀,找了很多天,终于溜进学校了。
当然没有好消息。
两天前,易为春死于枪杀。
当天一共杀了27名学生。
好似大家都早已准备好面对生死一般,所有人都格外坦然。
只是再没有人知道傅施和易为春,隐蔽在日光下的爱了。
再没有人明白他们的爱了。
再没有人听他拉小提琴了。
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最后一夜,最后一曲。
傅施鼻尖红了一瞬,又努力被他憋住。
“那,杀死以后呢?”傅施声音有些不稳。
“我们后来又偷偷去找过他们。”一个女孩儿,脸上带着昨日的泪痕,回答道,“同志们把他们都埋了。至少死的时候,还算……完整。”
傅施放佛呼吸停滞了一样。
假的吧,才几天不见而已。
那个女同志又从一个小包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了一样他格外熟悉的戒指。
“这是我们最后去埋他们时,从身上翻下来的遗物,这个,在他手心里,握得很紧。我记得你平时和为春最熟悉,这个就交给你吧。”女同志说着低下了头,拂了把脸,转头又走了。
一枚程亮的戒指,泛着光泽,内刻三圈。
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傅施悬着的心,随着这枚戒指落入掌中,彻底被摁死。
才……几天不见而已。
随后的傅施,一个人吞下了所有情绪和遗憾,带着一个木匣子和里面装的两枚戒指,一把琴,随着傅家去了欧洲。
火车外人流渐少,山川退后,此前是一望无垠的欧洲平原。
夜色沉沉,忽如隔世。
2024.7.2。
写的时候我是特别犹豫的,,,如果看得让你们,“呃”了一下,那,不好意思,,我没想上升到家国大爱,我写不来那么高尚的情怀,,但是,,嗯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当时的脑洞补好,当时怎么想的现在就怎么写吧,本来没打算去细写他怎么死的,但是还是想交代清楚吧不能让后续都不明不白地开展。。就这样吧!抱歉写得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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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年轮记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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