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枯枝被风招惹得放肆摇摆,好似想刺破周遭一切。谢青一手握紧领口的衣襟,另一只手握紧书信,走入了正啸的营帐。
正啸正在和诸将讨论南关布军,谢青恭敬的奉上了宋大人的来信,他随手接过来一看,双眉顷刻锁紧。
他深吸一口气说:“你们先下去修整,明日再议。”
“是!”诸将旋即起身,抱拳行礼然后都告退了下去。
还未等执礼问何事,军营入口处便传来了若辰的马蹄声,执礼伸手拿起了信,看完顿时亦双眉微蹙若有所思。
若辰拨开了营帐便问:“可见到宋大人的来信?”
“嗯。”正啸深吸一口气皱眉说。
“宋大人信中说他已说服了茉云暂且搁置丁勇之事,以南境大局为重。”若辰宽慰众人的说道。
“哥,她连倪尚、唐百刚都不能放过,她能放过杀夫仇人?”何友拿着信件说道,“为父报仇可是方家后人的最要紧之事!”
若辰顿时抬头瞪向何友,示意他闭嘴。
正啸仰身靠着椅背,双手放在椅侧扶手上:“去查查这个案子为何在这个时机突然水落石出,查清之后,再做打算吧。”
若辰瞬间明白了正啸的意思,点点头。
“回信给宋大人,此事不宜张扬,若未再有动静,暂且搁置此事为好。”
“是!”谢青马上应道。
若辰望向正啸疲惫的神情,他自小习武从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而此刻他寒毒在身,边关重担在肩,朝局险恶至此,腹背受敌,心力憔悴,便是靠信念强撑着。
没过几日,卢帅来南关视察,方茉云查到丁大人身上之事不知是如何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正啸的处置方式亦让其雷霆大怒。
“你还隐瞒压制此事,想让丁大人全家也如百欣,百刚一般死得不明不白。”卢帅拍着桌子怒斥正啸道。
“元帅,宋大人已经跟她陈述了利害关系,她已……”执礼马上解释道。
“正啸,方茉云此人行事怪诞,没有信用可言。”元帅身边的顾将军深吸一口气说道,“为稳妥,还是提早防范为好。”
“恶人就不该任由其为恶!”卢帅顿时愤然起身说道,“来人啊……”
“父帅,是谁告知你此事的。”正啸忽然抬头打断问道。
“怎么?卢正啸,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百欣他们姐弟尸骨未寒!”元帅怒不可斥的吼道,“日后你让你爹拿什么颜面去见你娘,你有什么脸去见百林,他为你而死,你连他临时托付的一双弟妹都没有包住。”
正啸深深吸了口气,还要说什么却被震北将军拦住了说道:“正啸,元帅走车劳顿,今日先让他好好休整一下,明日再议吧。”
“好,父帅你早些歇息。”
元帅连夜就将消息传回京城,让丁大人加以防范,他们任谁都知道茉云的能耐。
丁大人之子丁勇得知此事之后大惊失色,他立刻派人来了中州,利用自己的关系,要将他的老参将从牢中调入京城,说他涉事一宗贪腐之案。
茉云心里自然是清楚他此举大抵就是为了灭口,此证人一走,日后定无音讯,现在言大人在朝中也不是一般的地位,既然之前宋大人来此所约定的暂且搁置,他们失言,要先下手为强,那就别怪她了……
她直接就把案件捅破了,上报了刑部,要把这件案件办成了铁案,瞬间在刑部闹出了轩然大波,柳大人费劲力气压制住了,可众人皆知,如果茉云再将此案上报都察院察院,那便是回天乏术。
宋大人马上亲自赶到了南关,却碰见了此时已经油盐不进的元帅等人。
“老宋,我等在朝为官半生,难道斗不过一个奸诈之徒。”
宋大人深吸一口气劝道:“老哥,茉云为南境,为卢家军可谓是肝脑涂地,为何要斗她?”
“她戾气太重,害了我百欣,百刚,我当日便要灭了此孽障。”元帅义愤填膺的说道。
“老哥!”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念在昔日老黄家的恩情,放过了她,今日她还要将恶手伸向丁大人,那此人是不得不除!我如何能让老丁去步黄将军和倪大人的后尘。”
“父帅,丁大人之子丁勇,当年贪墨至南境万民于水火,方县丞为保一方百姓,遭水匪屠戮,也是丁勇收受贿赂,纵容水匪所致!”正啸顿时起身望向元帅说道。
元帅怔了半刻瞪向正啸吼道:“奸人诬陷何患无辞。”
“她办案从来都是铁证如山!丁大人是丁大人,其子不忠不义也是事实,若我行此不义之事,您会斩我以正军法吗?”
元帅顿时气急抬手就是一巴掌过来,幸亏震北将军眼疾手快的挡在了中间,众人都吃惊的望向元帅。
“你个不孝子,百欣和百刚的冤魂还未散,我就是杀她以正军心,又如何?”
“元帅息怒!”若辰也立刻跪了下来说道,“无论如何,她亦罪不至死!”
“那您这便是草芥人命!”正啸忿然回怼道。
宋大人等都愣住了望向正啸,顿时气得元帅操起了军棍就要冲过来,被震北死死跪着抱住了。
“正啸,你怎么跟父帅说话的!”震北亦瞪向正啸骂道。
“你让开,我今日不打死这……”卢帅火已冲到了头顶,众人都不知该如何相劝。
执礼顷刻间便跪地打断元帅的话说:“卢帅,唐百欣和唐百刚该死!”
众人皆吃惊的瞪向执礼,他居然此时还这般说,要知道百欣和百刚与他一起长大。
“在座亦无外人,请容执礼向您禀明,唐百刚该死,该死在他纵容他姐为恶,以为执掌南铸,手握兵器便能永远在卢家占一席之地。”执礼咬牙望向卢帅说道。
“你说什么?你也被那方茉云所诓骗?”
“元帅,方茉云是为救少主,为救卢家军。”执礼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唐百欣出卖了卢家和倪家,让倪大人赴死,至倪虹无法嫁入卢家。而且少夫人也是死在唐百欣手中……”
众人顿时愣在原地望向执礼,就连正啸都错愕转头望向执礼。
“你有何证据?”
执礼深吸一口气不禁眼眶微红:“元帅,老太君已心如明镜,您可去问老太君始末,倪夫人在倪大人决意赴死之际,叹息自己一双儿女日后无所托,便将倪大人与您的书信,拓写了一封,当日倪虹持此书来南境谷山县,本是心中不愤,欲与卢家同归于尽。”
众人更是诧异,若辰亦吃惊的回想起,难怪当日倪虹心绪失控之时,亦说不会让卢家日子好过,自己还曾想以往倪虹不会如此张狂失了气度,原来她是有证据在手。
“众人只当是倪虹心中忿然,只有方茉云察觉,便放过了倪尚,与之交易,许诺为倪家复仇,让倪虹交出此书信。”执礼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元帅,唐百欣恶行罄竹难书,唐百刚知晓却纵容,他们在南铸更是恶贯满盈,只手指天,你觉得对手突然发难,难道会是不知吗?方茉云让他们自裁结案,让倪虹交出了书信给老太君,不然卢家满门亡矣。她从未因盛气背叛过少主,属下无用,一直都是她护着少主和南关大业。”
“那你为何不说。”若辰忿然瞪向执礼说道。
“她未说,老太君亦不准我说,她不在意,可我等必然以军心为重,她也知道众人怨恨于她,比怀疑卢家军忠贞好,此事若传开……”
“那你为何连少主都不说?”
“若不是唯恐元帅和少主心生嫌隙误会,我一生都不会说,因为说了又如何?少主身边的遗憾还少吗?有人痛哭流涕,有人不喊疼罢了……”
元帅差点瘫坐到椅子上,望向执礼,手都在颤抖:“你说老倪和儿媳都是……”
执礼想着亦忍不住泪水掉了下来:“还请元帅保重,老太君当日也是痛心疾首,泪流满面的跟柳将军上香,说是她有负所托,没有教好他们。”
元帅顿时垂着胸口,他怎么能想到倪大人之死是祸起萧墙,对于他们这些沙场纵横几十年满身是伤的人来说,什么是痛?这便是最痛。
若辰深吸一口气望向正啸,见他咬紧了牙关,亦是痛而不言。
营帐中的沉默如此寂寥,这些习惯了污秽和恶浊的人顷刻间又陷入深渊,又或者说他们一直淹没在这深渊……
而此刻茉云在房中和来通州县寻她的青岚,围坐在炉火边,看似悠然自得的烤着糍粑。
茉云望向青岚失魂落魄的眼神,无语的翻着糍粑说:“我不太善于宽慰人……”
青岚轻轻的翻拨着炭火,亦没有答话。
“但是逮人是我强项,我现在把许大官人逮了如何,再狠点,打他一顿保管他这辈子都没法大婚。”
青岚无语的丢开火钳,没好气的瞪向茉云:“你知道是我选择离开的,你不准去动他啊。”
茉云拿起烤好的糍粑,掰开递给了青岚一半,无语安慰道“行,与其去他家一生陪笑,还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
“我知道,不论你想得多明白,亦会怅然所失……”青岚接过糍粑叹息的说道,“若有一日你见到卢正啸成亲,你便会明白……”
茉云闻着手上弥漫着米香的糍粑,想着说道:“人青梅竹马被我吓跑了,小妾又被我逼死了,正在气头上,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续弦之人,你所说的感受,我短期应该明白不了。”
“扑哧”两人顿时想着都被逗乐了。
青岚轻轻剥着小块的糍粑放在嘴边轻轻吹着:“你可知大老鹰现在如何?”
“我从何得知?”茉云咬着烤糍粑,眉头瞬间微蹙,她怎会不知他如今身陷困兽之斗。
“卓思淼告诉我,宋大人说他们不是怪你,是想成全你一个海阔天空,不想你陷入深渊,并非弃你!”
茉云眼中闪过一丝冷凌,嘴角上扬的冷笑道:“轮得到他弃我?”
屋外狂风大作吹开了窗,青岚起身去关,茉云则抬目望向窗外,风卷残云呼啸而过,她却冷峻的笑了,纵有疾风起,是我不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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