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还沉浸在此刻的凝重和激昂,是众人对老卢帅的缅怀,也是这份怀念酝酿出军心的澎湃,仿佛老卢帅的剑带着他当日的坚毅和忠烈回来了,激荡出每位将士内心深处的报国之志。
正啸此时默默转身,准备走出营帐,去慰问将士伤亡的情况。
“去那里。”
“去看看伤病员。”
“先跟我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父帅,我先去……”
元帅瞪着正啸顿时指着他和震北没好气说道“你自己看看,你不去,你父帅和你哥又折那里怎么办?”
众人都忍俊不禁,其中威行他们笑得最开心,方茉云此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这次居然拿正啸的爹卢帅垫背。
正啸只得叹了口气,转身无奈站在原地等着卢帅,随他去看望茉云。
卢帅大步走来,看向站在那儿没有动弹的正啸,佯怒调侃道:“哦,你还让你爹走前面,那要你干嘛?”
正啸无语的拨开了营帐帘走了出去,执礼他们都伏低头忍俊不禁。
走进了茉云的房里,茉云还在昏迷不醒,白夫人正俯身跟她盖着被子。正啸望向卧榻之上,她面色苍白,往日里那凌冽的双眼此刻紧闭着,额旁渗着冷汗将凌乱的发丝贴在两鬓,显得如此虚弱。
“如何?”此刻元帅轻手轻脚的上前小声问道。
“她寒湿入髓又受了极重的内伤,吸入了很多黑烟,体内还有中毒之迹。最好有个武功高强之人,跟他把寒毒逼出来,会好受一点。”白夫人跟元帅禀报道。
元帅转身望向正啸,不容分说的指着茉云,正啸看向元帅却还没有动。
“你打算让你受了箭伤的爹,还是一身伤的哥来?”元帅顿时便没好气的骂道,谢青和执礼他们都在旁边笑着互相看了一眼。
正啸只得走向前,白夫人伸手将茉云扶起,正啸运气抬掌一掌便打在茉云的背上。
“这么瘦弱一丫头,吃这么多苦。”元帅望向茉云那微弱的呼吸,仿佛每一次吸气吐息都要耗尽全身力气一般,不禁感叹。
“您用弱字形容她。”白显却笑了望向元帅说道,“她要是弱,这世上就没强人了。”
正啸抬手收功之时,茉云失去了支撑往侧边倒去,他瞬间伸手一把扶住她,生怕她摔下床来,元帅挑眉看着没有说什么。正啸似乎又意识到什么,立马将茉云推向白夫人手中,白夫人才轻轻的扶着茉云躺下。
“有劳你和你夫人了,到时候跟罗虎说,让惜缘那孩子也来帮忙照看着。”元帅双眉微蹙,眼中都是心疼孩子的表情说道。
“您言重了。”
茉云此时好像迷迷糊糊的醒了,看见了正啸,突然抬起那本垂在双侧毫无力气的手臂,拉住他的手腕说道“诶。”
正啸亦停住了望向茉云,看向她那青筋隐隐可见的手,这双昔日挥剑力战苍穹,策马奔腾千里的手,竟然如今毫无力气。
“嗯?我还活着,买只八宝鸭我吃呗。”
瞬间营帐众人哄堂大笑,方茉云到底是方茉云,伤得如此之重,人都疼惜她靠着意志支撑至此,她开口便是一副活着只为了吃的模样。
“一身寒凉,吃什么鸭。”正啸顷刻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的说。
元帅怒目圆瞪的忿然指着正啸,正啸则一副没看见的模样自顾自的走出营帐,去看望伤员了。
“哼。”茉云又气愤的瘪瘪嘴巴地睡了过去。
元帅看向正啸的背影一脸的火,正啸走出营帐之时,眼神才闪现出异样,她一直那般闹腾之人,此刻却透出这般让人惶恐的安静和令人心痛的脆弱。
翌日清晨,众人在营帐中议事,此时他们正在商议扫荡暗营余孽,让各州县加紧防备,唯恐他们逃散滋扰百姓。
此时威行未经通报就闯入了他们议事的营帐,正啸双眉紧皱看了一眼,而威行还全然不觉的往里闯。
“威行,军中规矩你知道的!”千山拦住了威行说道。
“我要见将军!”威行顿时就要拦开千山喊道。
“元帅,大将军,威行将军好像有急事!”正在汇报战损的东山,看向威行的表情停下来说。
“大将军,白夫人说茉云不见了,军营里我也到处找了!”威行着急的就冲正啸喊道,“后来我去查了哨岗,她昨夜出营了!”
“她受那么重的伤,她去哪了?”元帅瞬间丢开手中之公文,望向威行急切地问到。
“我派人周边找了,都没见到!白夫人说她现在伤势严重,不能到处跑!”
元帅转头便看向正啸指着营外的方向说:“还不去将人找回来!”
正啸无语的抬头看向沧海说道:“沧海……”
元帅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拍着桌子骂道“沧什么海,沧海,老子还没跟你算账的,你何时才知道她是去潜伏的?你一早就下了什么军令,活捉方茉云!我也不是说这群小子不能耐,但是他们要是都能活捉那方茉云,十个峑戎都早灭了,还轮到你在这里领军打战啊!”
“扑哧”众人顷刻间都只得伏低头忍着笑。
“你还不去跟我去把她找回来。马上去,这是军令!”
正啸满脸皆是无奈且不情愿的神情看向营帐外,却发现此时天空中已阴云密布,他只得无可奈何的径直走出营帐,不一会儿众人便听见正啸的烈马疾驰出营的马蹄声,元帅则嘴角上扬的摇摇头。
疾驰出营,他径直往东南而去,他当然知道她去哪儿了,可是一路策马奔驰而去,却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天空亦下起了大雨,此时他有些心焦了,最终追到山脚桥旁,马无法再前行之地,看见了茉云的马也停在此处,才松了口气,她果然来了此处。
正啸下马上山,天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他走到了青岚坟前,灰蒙蒙的天空下,茉云孤身跪在那里,单薄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身影显得那般脆弱、孤独,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坚毅和不屈。
“是我害了你!”茉云低声呢喃的说,双目都失去了神采,所有的愧疚和悲痛都压在心头,可是无论自己做什么,青岚都不可能再 回来了,剩下的只有这冰冷的墓碑。
大雨滂沱,正啸远远守着没有上前,他亦失去过挚友,他知道在这种悔恨和悲愤夹渣的痛苦,身负重任之时还能麻痹自己一二,卸下重担的时候便是崩溃之时,此刻他也只能任凭雨水冲刷着她的伤痛。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若不是自己,若不是敌人想利用她来杀自己,青岚不会死,她不会有这道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暴雨在狂风呼啸中直泻而下,好似苍天都在为这段离别发出悲鸣。
茉云往前倒去,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她的身躯或许因为疼痛和虚弱在雨水中颤抖得更厉害了,手无力的握着石碑,脸色已经苍白的如纸一般。
正啸双眉紧皱走到她身边,轻轻的要将她扶起,可茉云却抱紧石碑不松,可正啸已经感受到茉云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艰难,再不离开会有危险,他没有再说什么,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拉起。
“我不走!”可她看见正啸坚决如铁的眼神,她此刻已经虚弱得,所有的反抗都变得没有意义,她只能以哽咽的声音说“你让我再留一会儿!”
正啸眼神中都是沉重和担忧,但仍然不容置疑的一把搂过茉云的肩膀转身,边走边望向茉云轻轻的说道:“她不会愿意看见你倒在她墓碑前的!”
无论茉云如何挣扎,他的臂膀如此结实有力,自己只能无奈的屈从。正啸扶着她下山,踏过泥泞,留下的都是沉重的脚步,此刻无法控制的伤悲涌上心头,泪水混着雨水彻底模糊了茉云的视线,她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而正啸只能用抱着她肩膀的手,将她搂得更紧。
到了山脚下,正啸扶着她上马,茉云已虚弱得无力支撑,眼看就要掉下马来,正啸立即飞身上了茉云的马,握紧缰绳双臂紧紧护着茉云。
马儿步伐亦稳健的走着,他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伤痛,茉云渐渐平静下来,最终虚弱不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毫无意识的头靠到了正啸的胸口,正啸低头看她,眼中都是深深担忧,此刻他也只能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呼啸的风雨,他一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搂紧了她,不想让寒冷侵袭她。
走出一段距离,正啸低声呼唤茉云的名字,茉云能听见却没有回应,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声音如此柔和,汇成一股暖流居然能抚慰自己此刻的心,她最终安稳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时,身躯仍觉得虚弱,但逐渐地感受到,自己正稳稳地靠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地方。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山林,雨后的暖阳照向了大地万物,茉云不时转头望向大山,正啸才发现她醒了。
“等你伤好了,再备上她喜爱之物,来看望她吧!”
“青岚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她……最喜欢的就是许秀才,我能押人来给她陪葬吗?”
“不能!”顿时又传来了正啸那平日里斩钉截铁的声音。
茉云终于轻轻被逗笑了一下,她深深叹息了一口气,依旧虚弱的靠在正啸的怀里:“那国师已死,也算给青岚报了一半的仇。”
“青岚姑娘不会日日心心念念的想着让你为她报仇,只会希望你能把自己活明白。”
茉云无语的抬头看了正啸一眼,正啸亦正好低头望向他,两人四目相触,茉云居然不自觉的躲开了眼神,这家伙怎得好像如此坦然,我也好歹是女子,我受伤了就割开我衣服,我冷了就抱着我,此刻亦是如此,这是不是有些许冒犯我……
想到此,茉云便没好气的一脸忿然,心想我要去问问青岚,问她这是不是冒犯?可戛然而止的她突然又意识到……心瞬间又沉入谷底,那个任繁华落寞,日落流年都陪自己碎碎念念的人,已不在了!
“那日走时青岚问我,何日再见,我说要出趟远门,待来年,结果,他日重逢,要待来生了!”茉云转身痴痴地望向那深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