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心

正啸压着怒气先将这些日子要办的公文办完,日央之时才让白岩把方茉云唤去了自己书房。

“说说怎么回事。”正啸坐下看向茉云,桌上放着扯断的马车绳子。

“大人,码头太滑,是小人莽撞了。”茉云诚恳的说,心里却想到,完了完了,这家伙以前不是打战的吗?四肢如此发达,为何头脑不能简单点。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正啸的语气已经有些怒气。

茉云抬起头直视正啸眼睛,小马他们都伏低头不敢言语,卢大人的威慑力他们素来听其声音,都会畏惧三分。

正啸拿起马车绳砸过去砸到地上说道。

“什么?”茉云一脸懵。

“方参军,此绳子一半切口平滑,系被人隔断。”谢青轻笑手指向绳子断开的切口。

“谁害我?还是谁要害宋大人,居心叵测。”茉云既吃惊又义愤填膺的指着吼道“谁。”

正啸带来的两位师爷白岩和执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看向茉云。

“方茉云,少给我来这套。”正啸顿时就怒气冲顶拍案而起吼道。

执礼望向正啸都愣了半刻,正啸一贯沉稳少语,茉云却站在那里一脸的平淡,一副虚心姿态。

“方茉云,你是恨不得直接撞死那员外之子。”

茉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又很快笑了“大人,怎么可能呢,我是个参军,犯不着为一个嫌犯丢了自己铁饭碗啊。”

“你最好记得,不要逼我哪天赶你出公文。”

茉云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一群乌鸦在咒骂,怎么,砸了你家船啊,砸了你儿子啊。

“我会扣掉你半月饷银,以儆效尤。下去自省!”正啸不容分说的指着门。

茉云顿时咬紧牙关瞪向正啸,最终冷冷的转身,手却握紧了拳头,谢青和白岩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白岩心想正啸对茉云还是有几分苛刻的,谢青隐隐笑了,执礼却若有所思看向此人的背影 。

“少主,至于吗?”执礼温和的看向正啸宽慰道。

正啸丢开了公文怒火中烧,每次茉云昭然若揭的干了这些破事,还一脸的虚以为蛇的在自己面前装疯卖傻,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以前在军中,自己早就废了他。

他们都走出书房之时,执礼看向千山。

“对,他比峑戎还能惹怒少主。”千山回答道。

“那少主为何不调离他。”

“也许少主有别的考量。”

万莫一脸气愤地看过来。

“怎么?”

“茉云是好人。”万莫辩驳道。

“门口守着去。”千山瞪着万莫。

万莫才怒气冲冲地站到了门口,然后满脸不爽他们说茉佳坏话。

“府衙的人上至宋大人,郑大人,下至衙役包括万莫,除了少主都很欣赏他。”

“哦?”

“那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了。”谢青笑言。

毕竟是自己的下属莽撞所致,正啸亲自掏腰包修了宋大人家的马车,宋大人笑笑说其实不必,本想给茉云求情,结果看向正啸一脸严肃的表情,也就没有多言了。

正啸这日去了关家,京城关大人拖他带了药材给若晨。回府衙的路上,撞见茉云巡街。

街上的商贩居然成群结队热情的拉茉云队上进店,还热情的切着水果,隔壁的商贩还拿来了点心,他们来者不拒大口吃喝。

而此时门口来了小乞丐来乞讨,那商贩一脚就把人踹得摔到了街上,茉云当做完全没有看见。

商贩还将在他门口卖莲子的老伯也赶走了,因为挡着他的生意,说着还要拿起棍子赶人,可是茉云吃着西瓜,跟老板娘有说有笑。

执礼看向正啸,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走的时候,茉云居然又拿又吃。

“头,都快拿不下了。”

“下次带个兜。”

“大庭广众是不是不合适。”

“都是奸商,无所谓。”茉云随手扇着风

他们转身走进小道,小乞丐转身就跑。

“往哪儿跑啊。这儿有吃的。”老马朝小乞丐们像轰自己孩子般喊道

他们马上转头傻笑着欣喜跑了过来围着。小马把东西分给他们。

“有点眼力劲没有,跟你们说了问老板娘讨。老板娘,认识不认识女的?”茉云没好气的说道

他们点着头大口吃着。

“大热天去买点莲子清清火,让他往菜市那边摆。”茉云看向石川指着说“这条街上也没得人会买他莲子。”

“是。”石川马上飞奔而跑去找那卖莲子的老伯

“头,那老板真是吝啬又刻薄,为啥咱要对他那么客气。”

“你一个衙役,对人要求这么高啊,善者不经商,不欺行霸市就行,你还能要求这中州有一城的大善人。”茉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

众人看向茉云,他的话总是独树一帜,细细琢磨却似有理。

“不是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流芳千古,物以类聚,彼此留个颜面,人也会顾及一二。”

“那你为何不给卢大人留个颜面?”老马无语的看向茉云

“他给我留了?”茉云顷刻吼道,小乞丐们都吃惊的看向茉云。

“我真是服了。您啊,吃一池子莲子都是空的。”老马无可奈何没好气的骂道。

府衙都知道正啸速来不待见司法的人,可最近对待茉云的态度也更严厉了,死盯他们纪律。

可是方茉云总有办法把素来沉稳少言的卢正啸,激得雷霆大怒。而茉云素来洒脱的性子,唯独因为家里困难,有病有小一家全靠他养,很在意自己的饷银,只有卢正啸会毫不手软的扣他饷银。

这日发饷,茉云看着自己被扣得只有三钱的饷银,气得发抖。

“来来来,兄弟们都跟你凑点。”雄山笑得不行说道。

扣饷本是一不太体面的事,不知为何此事到了卢正啸和茉云这儿,大家都觉得忍俊不禁。

“滚。”茉云拿过自己饷银,愤然转身

“你也是,你不跟人家传授传授如何讨大人喜欢。”雄山看向笑得不行的威行

“昔日大人为将军时,素来少言,有时一日难说一句话,现在大人训他,一日能把往日里一月的话说了,我还不晓得方茉云怎么办到的呢?我教他什么?”威行越想越忍俊不禁。

大家丝毫都忘却了同情茉云,反而笑得更欢。

月上柳梢之时,茉云独坐床前,看向自己的三钱饷银,气得灵魂都要出窍。

“走不让走,钱不给钱,卢正啸,你给我等着。”

宋大人亦知他两人,最近有些针尖对麦芒,正好府衙闲暇之日,邀正啸去府上,两人在亭中对弈者。

“宋大人,您寻我来是有事?”

“私宅内院,叫宋叔即可,又不是寻你来谈公事的。”宋大人下着棋笑着说

“嗯。”

“棋下得不错,人太直了点。”宋大人放下黑子笑言

正啸没有接话,他大抵知道宋大人是知道自己有调离方参军的心思,自己素来厌恶滑头世故之人,他还这般巧言令色,当上官皆是傻子。

更何自己撞破方茉云素来在商家处的行径,更容不得她,已经命执礼在搜集证据了。

“怕是也知道,你父帅因何责骂于你了吧。”

“哼。”正啸满脸怒气“还有人能像他那般越矩。”

宋大人摸着胡子笑言“他是太歪,你是太正,都是让掌局之人愁得慌。”

沈师爷在旁也笑得肩膀微颤。

正啸一脸的不置可否。

“他亦是我故人之子。”宋大人不禁的怀念起故人而感叹道

正啸也没有接话,人情这笔账,他素来算得少。

“不是和你父亲那样的相识于微的故交。昔日我是县令,他爹是县丞,水匪为患,流窜到县,当时整个西南一片混乱,朝廷应付边境之争尚应接不暇,我问县丞可敢带人剿匪,他父应了,带人将水匪赶出县城。”

说到此,宋大人眼中含着深深的惋惜和歉意。

“而后我升任回京了,想必你也知,这水匪到处犯案,牵连甚广,不到三年,我就听到了他父亲最后殉职,而他全家被水匪报复屠戮的消息。”

正啸举棋的手停了一下看向宋大人。

“方家大儿被藏在米缸,另外一儿一女从狗洞爬入邻居家,逃过一难。可从此颠沛流离。”

“朝廷的抚恤呢。”

宋大人下着棋没有说话,正啸也没有再问,他也知道天高皇帝远,京城中的大官,谁会在意远在边城的一个小县城的殉职小官。

“还是有点,他哥都给了跟着他们爹走的属下家眷。可人也未必领情,待他们三甚为苛刻,还将他们出卖。恐水匪报复,他们三兄妹只能背井离乡去逃难,尘世漂泊,吃尽了苦头。”沈师爷叹息而言

军中也常有将士战死沙场,孤儿寡母之苦正啸知晓,那便是一个家忽然间没有了盼头。可至少还有军中兄弟接济照拂家小。

“而后成年,他哥本可承袭父职,奈何他哥曾眼见母亲被杀心性大变,为了替母报仇,终究是找到了勾结水匪的出卖他家之人,是当年那县令不争气的儿子。”

正啸抬眉看向沈师爷,是听说那家伙有个兄长。

“那县令为官不正早已被罢官,他哥还是找到了他们家,手起刀落替母报了仇。然而最终也是拿不出确凿证据的无头官司,他哥被判了终身监禁。”

宋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口气摇摇头。

“茉云将他哥送去衙门自首,成年后就顶了他父亲的职入公门。卢大人,要说他这样的成长经历,他若有卢大人这般刚正不阿,那也是怪事了。”

正啸依旧下着棋。谢青站在身旁看下棋,一直未言,原来是此等渊源,难怪宋大人如此看重方茉云。

“人也有人的优点。你看若辰,被那小子一字医好。方参军,虽历练不够,但奇人也。我世侄年少英雄了得,将军岂畏烈马乎?。”宋大人一脸慈笑说道

“宋叔,您不用激我。”

“我亦是劝你,世间百态,都是至亲曾经以身殉职。你瞧那方参军,每日活得这么心旷神怡,宠辱皆忘,灿若朝阳。我世侄为何总愁眉不展啊?”宋大人温润的笑道

“灿若朝阳?他心比乌鸦还黑吧?”正啸瞧向宋大人满脸都是没好气的神情

宋大人和师爷瞬间就被逗乐了,谢青看向正啸,他素来很少这么形容人。

“有时候幡然悔悟难,重在朝夕相处,贵在潜移默化。人才能点亮人。而能点亮方茉云的,只能是光芒万丈之人。”宋大人语重心长的笑着放下棋子

“宋大人,您这高帽给大人戴的。”谢青笑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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