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军务大会在营中召开,诸将依序落座,帐内气氛一片庄重而热烈,南营和西营的将领们配合默契,讨论着合营后的军务调度,一切显得和谐有序。
然而到了最后,魏副帅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语气冷然:“军营乃重地,若有女子身居其中,实有不便。我建议,立即将方茉云驱逐出营。”
此言一出,帐中气氛骤然凝滞。南关的将领们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向魏副帅。而西营的将领们,除了崔老将军神色如常,其余人皆透出隐隐的鄙夷之意。
见无人接话,魏副帅继续说道:“况且,据闻她之前曾勾结敌营大将军,甚至还迫使正啸私自调兵相救。此事朝廷虽不追究,但军中不可不引以为鉴。否则,恐再生变端,军心难安!”
这番话犹如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帐中一时窃窃私语不断。南关的将领们面露不满,眼中隐隐燃起怒火。
而执礼坐在一旁,眉头紧皱,起身说道:“启禀魏副帅,此事已有定论,并非……!”
魏副帅冷然的直接打断:“此女子之事,我有听闻,她生性乖张,一看便是不祥之人,善于蛊惑人心,还望元帅与大将军三思,切莫因一己之私误了军心!”
魏副帅的一番言辞,西营的将士们纷纷点头附和,显然早已对茉云心存不满。而南关的将领们则脸色愈发难看,尤其是威行和雄山,早已按捺不住,眼中充满愤怒,却因军中职级有别不敢贸然发声。
正啸坐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微微攥紧的手,透露出他内心的隐忍与克制。
元帅捋着胡子看了看魏副帅,语气坚决地说道:“老魏啊,此事已有圣断,茉云留在军中并无不妥,昔日本帅夫人亦在军中为将,何况茉云为军中立下的战功有目共睹!”
“战功?”魏副帅冷笑一声,看向元帅才有几分恭敬的说,“元帅,她那些所谓的战功,不过是用来掩饰她过往的罪责罢了。就她这般出生低微,心思叵测之人岂可跟柳将军相提并论,难道您当真要容许这样的女子在军中,大战在即,您不怕影响军中军纪与士气?”
元帅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不满,可终究未发一言,他亦在权衡,魏副帅刚入南营,自己也不好拨了他的颜面。
一场军务大会,气氛顿时紧张,南关与西营的分歧顷刻间明显。魏副帅的言辞犀利如此咄咄逼人,要将所有矛头直指方茉云。而南关的将领们自然满腔怒意,却碍于场合和军规,只能埋在心底。众人皆知,这场争锋之中暗藏了诸多复杂的情感与势力角逐。
茉云在军中早已感受到西关来的将士对自己的敌意,尽管她平日并未与他们有过正面冲突,但耳边时常传来对自己不敬的言论,只是她素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这日,天气晴朗,春暖的阳光洒满了军营。茉云觉得肩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便走向练武场想活动活动筋骨。她目光扫到一旁的红缨枪,回忆起当日正啸曾教过自己卢家军的枪法,顿时兴致盎然,随手挑了一杆枪练了一阵。
然而,她慢慢发觉军中的红缨枪对于她而言,显然太长,毕竟她的身高比男子矮小,施展起来总显得吃力些。
就在这时,一人从场边缓缓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我听闻你武艺不凡,不如马上切磋较量一下!”
茉云回头一看,她并不认识西关诸将,不知道此人正是西关参将中的第一枪——边鸿远,只见他眉目间带着几分傲气。茉云自小便是打架来者不拒的性子,哪怕觉得他的态度来者不善,但她仍然点头应战:“请赐教。”
两人很快上马持枪对阵,边鸿远的枪法果然高超,起手便是一记凌厉的直刺,气势逼人。茉云凭借过人的反应挡下。
枪影交错间,茉云肩膀的旧伤隐隐作疼,动作逐渐显得吃力。她眉头微蹙,却依旧咬牙坚持着。然而边鸿远显然没有半分手下留情,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压制性的力量,似乎想将她完全压垮。
正在这时,场边周总教头大步走来,目光瞪向茉云,大声吼道:“住手!方茉云,你肩膀的伤还没好,胳膊不要了,给我立刻停下!”
茉云闻言无奈地停住了枪势,微微喘息着,抱拳说道:“多谢赐教。”
然而,边鸿远却毫无停手的意思,冷哼一声,长枪骤然扫出,直直将毫无防备的方茉云从马上挑了下去。茉云猝不及防,重重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场面顿时一片哗然。
西关的士兵立刻爆发出一阵奚落的欢呼声,仿佛见证了一场胜利。
边鸿远冷笑着看向她,眼中满是轻蔑:“听人说你武艺超群?”
他的所言所行如同一把利刃刺入了在场南关将士的胸膛。
“这分明是胜之不武!”威行和雄山站在人群中,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二话不说便要冲上去。
周总教头见状,立刻伸手一把拽住他们,低吼道:“冷静点!”
倒在地上的茉云,缓缓站起身抬头直直盯着边鸿远,目光瞬间变得冷厉而狠戾,丝毫没有表现出一分软弱。
“方茉云,你冷静点,西关将士刚来,此时制造事端,是要遭军法处置的!”周总教头立即上前低声拦在茉云和鸿远中间,皱眉看向茉云说道。
而边鸿远没有丝毫波澜的离开了练武场,边走边挑衅般地扬起嘴角,冷冷吐出一句:“废物。”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赶来的石川眼中顿时燃起怒火,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边鸿远的衣领,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边鸿远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毫不客气地回怼:“还不服气?”
话音未落,石川扬起拳头直接挥了过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练武场顿时陷入混乱。边鸿远身边的西关将士见状,立刻围了上来。而石川这边,小马和其他南关的将士也迅速赶到,怒火中烧地加入了混战。
场面彻底失控,两拨人打得难分难解,尘土飞扬拳脚相加,嘈杂声回荡在整个练武场上空。
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响彻全场:“住手!”
那声音带着压迫性的威严,瞬间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正啸脸色铁青的走进场中,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谁让你们在军营里动手的?”正啸低沉却带着怒意的声音,仿佛寒风般刺入每个人的心底。
“姐夫!是他先动手的!”边鸿远小声辩驳到。
“闭嘴,军营中以职务相称!”正啸顿时吼道,边鸿远愣了半刻,只因他是程将军收养的部下遗孤,所以正啸的发妻本是她的义姐,故而他自小称正啸便是姐夫。
场上一片寂静,正啸走到两拨人之间,气场强大得无人敢言。站在一旁的茉云,目光落在正啸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看见他的眼神中藏着一股压抑的暴怒。她忽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如此愤怒的神情了。
正啸站定目光锐利地怒斥道:“军营是尔等撒野的地方吗?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的话如雷霆劈下一般,这般威严之下,无人敢回应。他忿然瞪向石川和边鸿远,冷冽得让两人不由得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茉云看着正啸的身影,他这份顷刻的暴怒,好似不仅是对这场对峙的不满,更仿佛是他焦灼情绪的爆发。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的身影,似乎比以往更加难以靠近。
“来人,将他们押解!”
“是!”
“大将军,是……”威行上前要说明情况。
“闭嘴!”正啸愤怒的打断了威行的话,顿时众人看向正啸的神情都不敢再多说一词。
他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开,脚步沉重而威严。从头到尾,他始终都未曾看一眼茉云,茉云忍着隐隐作痛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她很快收敛了所有表情,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色冷静得好似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眼中放出了寒光。
正啸走回自己的营帐,他闭上了眼,当时自己是远远亲眼看见了,茉云就这么被人毫无防备的一枪挑下马,狠狠地摔落在地,自己的拳头顷刻都攥得要碎了,根本抑制不了那一刻的愤怒……最终最后一刻的最后一丝理智浇醒了自己。
此时营帐外,传来卫兵的声音,元帅派人让他速去议事。他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身朝元帅的营帐走去。
走到营帐外,他便听见魏副帅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夹杂着愤怒的拍桌声:“元帅,我早就说过!这贱人就是心思歹毒、挑拨离间的恶妇!留她在军中,迟早出事!”
正啸眉头一皱握紧了双拳,站在帐外努力克制自己怒气,而帐内又传来威行无法抑制的愤怒声音:“魏副帅,是那边鸿远先不依不饶,停手之时竟还出手伤人!他是又几斤几两,敢骂方茉云是废物?这打不是他自己找的吗!要不是方茉云受伤在身,他能讨得好?”
魏副帅顿时怒不可斥的吼道:“这女人在军中,本就是祸乱之源。鸿远不过是实话实说,这就是你们南营待我们西营将士的态度!”
帐内的争执渐渐激烈起来,元帅皱着眉头,却始终未出声表态,目光深沉望向营帐门。
正啸站在帐外听着里头的争论,他此刻只能压制眼神中翻腾的怒意,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烈火压制下去,抬脚走进营帐,身影威武而冷峻。营帐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他目光沉冷地看向魏副帅与威行,最终落在元帅身上,声音低沉有力:“父帅!刚军中发生了些摩擦,先不论对错,卢家军中带头闹事者,依照军法,各二十军棍!”
他的话虽简短,却隐含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将营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压了下来。魏副帅抬头望向正啸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这场风似乎只是开始,而压抑的火药味却在每个人的心头越积越浓。
魏副帅愤怒的走出营帐,崔将军一直在他身边劝说,魏副帅顿时转头指着崔将军吼道:“你懂什么,我等西关将士在西关荒山野岭数十年,现在到了孩子们建功立业之时,大丈夫保家卫国,怎么能被此等妖孽如此打压,你看她身边之人从一个个衙役纷纷提拔为参将,而鸿远在西关兢兢业业十年,也才是个参将,我们不为他们争,谁为他们争!”
“老魏啊,元帅和正啸都是良帅,会知人善用!”
“那也要有表现的机会,卢家军岂容此等妖孽祸害!”
“老魏!”
“你不要再说了,你之前没听咱老嫂子程老夫人如何说此妖女的,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她赶出南营!”魏副帅气急不容分说的吼道。
崔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他又怎么不了解这个老搭档呢,他素来最念旧,妻早亡再未娶,一生报效卢家军无儿无女,程老将军当年陨于西关,他就视程家子嗣如己出,也将自己亲手培养的所有西关军中年轻参将都视如子侄。
傍晚,茉云从老马口中得知了军营的处置结果时,神色平静,但目光却微微沉了几分。石川因在练武场动手被打了二十军棍,降为队长,直接被抬回营帐,人已打得昏迷不醒。小马等参与斗殴的南关将士也都挨了军棍处罚,每人十军棍,个个伤痕累累。
而西关将士,仅边鸿远同样被打了二十军棍,却并未受到任何其他处分。他的部下甚至毫发无损,依旧趾高气扬。场边的周总教头、威行、雄山两位将军,则因未能及时制止冲突,被罚了半月的饷银。
如此判罚,高下立判。南关将士特别是小马等人心中憋屈,愤愤不平,然而却不敢公然质疑,毕竟这是在大将军亲自判罚。
而茉云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坐在营帐内,握着手中的军牌,目光沉静如水,眼底却暗藏波澜。
夜已深,正啸回自己营帐,寒夜的风冰冷而压抑,一路正啸都未再言语。执礼则深吸一口气看向正啸的背影,少主的这番苦心,一向心高气傲誓不低头的方茉云,能体谅?能受得了这番委屈吗?
正啸独自一人站在营帐内,望向苍穹,此刻星河滚烫,白日的清醒在这一刻瞬间破碎,他不禁望向茉云的营帐,在她这半生的泥泞黑暗之中,自己曾想给她所有的偏袒,奈何却化成了她此生最大的风雨……
[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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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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