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东海之滨的某个夜晚,萧北行靠在酒店的门框旁独自怅然歇息。他支撑不住身子向门框一边微微摇晃了几下,却不成想撞到了门框边挂着的几串干蒜。北行的身子遇见干蒜,便如同应激反应似的惊醒了一下。
北行在被门边挂着的干蒜惊醒之前,原本正想着好久之前的一件事——他在想他那日重归云凰城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南尘与他的妻子、孩子。其实他的人生本是为了自己逍遥摆渡而活、而不是为了南尘而活。怪就怪在今日里,洛行舟又提起似乎会是南尘儿子的祝家小王爷来,他便突然间又要开始想起许久以来的这件事。
正当萧北行的思绪被门边的干蒜打断的时候,酒店屋子里的阿弦突然叫起了他来。阿弦的声音隔着一道木头墙穿过来。他朝屋檐下倚着门框的北行道:“萧北行先生,我明日兴许就要离开东海滨,回到我家那边去。我家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我操心。”
“你家?你当真不在东海滨多待些时日了?按理来讲为侠客者多四海为家……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江湖客,你有固定的家?你家在哪?”萧北行被阿弦的话语弄得瞠目结舌。倚靠在门框边的北行猛地朝屋里回过头,紧接着又三下两步地跑进屋子中央。北行瞧见屋里的阿弦在问完他问题过后,正端坐在屋中的草席上叫人帮他收拾东西。
阿弦直立着背、半眯着眼睛,盘腿坐在草席上。他瞧见北行过来屋子中央,便转头睁开眼睛叫北行过来说话。草席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方茶几。阿弦叫北行过来与他凑在茶几一端,另一端则有个赭色衣裳的少年正在收拾包裹。萧北行横竖瞧着少年的面貌有些眼熟,便道:“阿岚?”
“对啊,是阿岚。”阿弦笑着把茶几上的青瓷茶杯端起,随后又不紧不慢地把茶杯送至嘴边,饮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阿弦把茶杯忽地放下,随即又面向北行、按照平日一贯的表情笑着说:“怎么啦?阿岚。他替我收拾东西,因为我腿脚有些不便。”
“阿岚不是你的朋友么?”萧北行心中疑惑,表面却不大敢吱声,到头来终于只挤出了一句话。他心想每次自称作朋友的阿弦与阿岚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阿岚干活多一些、阿弦干活少一些。不过萧北行想着问阿弦类似身份一类的话,阿弦也不会立刻回答——否则那是驳斥阿弦的面子。
萧北行立刻转移话题道:“怎么阿弦公子你也有晚上喝茶的雅兴?”
“晚上我不喝茶。每到下午之后,喝茶不仅不养生,而且还干扰睡眠、起养生的反作用。所以我现在喝的是水。”阿弦一边笑着回答北行,一边从容不迫的将茶杯平放在茶几上。萧北行立刻凑将过来,朝茶杯杯口处一看,发现里面装着的的确是清水。
第二天一早,山头斜照,阿弦带着站在他身后的阿岚,与萧北行相迎着告别。东海滨一带的风向来吹得猛烈。那些风狂野般的卷过阿弦、阿岚与北行的发梢,将他们三人的头发纷纷裹挟至空中。发丝拍打着、糊弄着他们的脸颊。
今日北行的手中提了一个鸟笼子。他手中的鸟笼子在阿弦的注视下,距离阿弦的眼睛愈来愈近,阿弦这才看清鸟笼中关着两只银色娇小的鸟儿。以这两只鸟旺盛的生命力来讲,它们本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两只银色丰满的鸟儿在铁丝笼中竞相挣扎着、上下摆动着茁壮的翅膀。
“能够遇见先生,实属我此生之幸运也。先生在我看来,是与我以往遇见的许多人都不一样的人。先生活得逍遥、活得通透、活得了却尘缘万事皆空,是像我等沉溺于世间之金玉牢笼、只得亦步亦趋走在其中,却永久也看不清世间真相之人羡慕不来的。”
被猛烈的风吹起脸边的鬓发,从而使得鬓发遮住脸、看不清他的面庞的阿弦,对不远处向他赶来、却仍旧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的北行吐露心声道。阿弦接着又说:“许多人都是受到**的驱使的。可我如今也不知道,在这个**满天飞散的世界里,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了。”
见阿弦向自己开门见山的吐露心声,萧北行便一边满面喜悦的提着笼子,一边开口向阿弦说道:“其实公子是一个孩子。公子很像过去的我,或是过去的我的朋友,再或是处在那个金玉漫天的世界里的、任何一个痛苦的人。但我瞧着公子不知为什么,永远像是一个孩子。”
“我且送公子两只鸟罢。这两只鸟如今被关在笼子里。公子若是想把它们带回去豢养也可以,若是想把它们放飞也行。一切全凭公子的意。”萧北行将手中铁丝笼递给阿弦,可阿弦却没接,反倒叫身后的阿岚接住。
阿弦与萧北行在山林之中分别后,他便与阿岚二人走向在远处柳树下停靠着的、某座早已命人准备好的马车处。阿弦与阿岚行至马车前时,阿弦便叫阿岚同他一起,把铁丝笼中两只银色的鸟放了。阿岚率先阿弦一步打开笼子,二人瞧着两只茁壮的鸟儿再次飞入东海滨的山林。
阿弦又让阿岚吩咐马车旁的人,把原本的笼子收起来。而他自己则同阿岚默默站在柳树下。此刻的阿弦心中一边感叹飞入林间的两只鸟儿的茁壮,一边又感叹自己处在重重权力枷锁之下的无能。不过阿弦很快打点心情,恢复了心头那自我麻痹似的平静。
阿弦转过头来,笑着又对阿岚道:“阿岚,赶快打道回云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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