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这样和稀泥,陈南伊径直看向陈伊闻高档的外套和包包,还有随意摆在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艰难地道,“当初爸妈留给我们的钱有三百多万呢,伊净本就难受,多给她看一下病也是应该……我,虽然这四年来也有花钱,但也没很多,现在给我20万做手术,以后我不会再朝你拿钱……”
陈南伊向她保证。
谁料陈伊闻却关了灶火看她,倏然冷笑一声,“陈南伊,你这样真的过分了啊,想要钱也不是这样子要的!就算爸妈留下再多的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你只记得爸妈留了那么多钱,可这四年来平时吃的喝的用的钱哪里来?我在公司住宿舍,平时买东西也要想着省这个,那个可以不用花的。其他的人打扮的那么漂亮,哪里像我,还穿着妈妈的旧衣服……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你也不想我在外面被人家看不起吧?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难道我还要这样一辈子吗!”
陈伊闻似乎不是她所愿似的扯了下自己的衣服,表达着她穿那些衣服的不悦,“而且,你说你拿了20万后不再拿,如果到时候你要了我能不给吗,甚至如果你拿了伊净的我又怎么知道?”
陈伊闻大概知道,陈南伊和妈妈都是那种不会强求的人,用这话一堵,陈南伊肯定不会再继续撒泼要钱。。
果真,陈南伊眼黯淡了下来,动了动唇,最终还是缄默。
就在陈伊闻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舒一口气,只说了一句--“没什么事那我回公司了”,就解开围裙,要从厨房出去。
陈南伊却伸手拦住了她,波澜不惊地看着——本身陈南伊就比陈伊闻高了很多,这么一下,竟像帝王一般睥睨。
陈伊闻以前还觉得陈南伊像个小孩,可现在这么一看,竟突然发现,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三妹好像也长大了,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似棵树一般深沉地矗立着,有了高于自己的睿智与喜悲。
这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光看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眼,就感觉有些危险了。
但想想陈南伊现在毫无压制之力,她就端起了长姐的气势,“你干什么,要造反吗?”
陈南伊的喉头滚了滚,万分无奈,“我没有。可是,这四年来,我每年花的钱绝不超过2万,没人知道我们家的存款,所以你让我拿的补助也有很多……我没别的意思,不该花的钱别乱花这我知道,可伊净生病了,我也生病了,难道就我就不该为自己的生命争取一下?既然你不相信我说的,我们可以去医院……”
陈伊闻定定地听着,不明神色。
但一听这话却抬起头,哼了一声,“你从小到大哪里有问题了?明明是你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太娇气才会这样,以前也还说腰痛的,小小年纪哪有腰啊……”
“所以”,陈伊闻似乎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大老远叫我回来,就是为了通知我,我们家在有了一个药罐子以后,又有了一个新的药罐子诞生吗?然后每年,你的身体都要去拿药、检查!然后因为身体弱,我还需要回来照顾你们,再过几年后,我也不敢叫你去找工作,只能养着你们……哼,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也愿意生病!”
陈伊闻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神情却让陈南伊无比陌生。
“反正,我可没钱给你看病”,陈伊闻说完推开陈南伊的手,就要离开。
陈南伊的背被搡在墙上,也忍不住冷冽起来。
“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她顿了一下,抬起眸不动声色,“你每次回来都搞得众所周知,社区也个个都夸你好……可你却只是买那些过期的速食面和罐头,给别人做人情看而已——还有给站长的回礼也是,因为是我送去的,所以才买那么差劲的东西吧?结果所有人都说我不会做人……”
陈南伊咬住了自己的唇,竭力使她的眼泪不要陷落。
“那些也没什么,可是,你都可以对别人那么好--去香港出差回来还送同事礼物,一瓶八百的香水……你都那么富有,为什么,却不愿意可怜一下我和伊净?我们才是你的亲姐妹啊”
陈南伊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痛苦地问道。
陈伊闻刚开始还皱眉听着,只是紧接着脸色就沉下来了,咬牙切齿,“你偷看我手机?”
陈南伊没有回答,但一贯知道她性子的陈伊闻明白,这是承认的意思。
实在忍不住,一个巴掌抽了过去。
陈南伊的头被打到一偏,又转回来看她,眼眸微微一动,忍住要再次掉下的眼泪,堂堂正正地看她。
陈伊闻不敢直视那样的目光,越发恼羞成怒,“从小你就这样,牙尖嘴利,偏偏妈妈最喜欢你这种人,到现在也是--真是我的报应,你也变成那样的人,现在来折磨我!”
陈南伊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如果真要这样说的话,那爸爸不是也只疼你吗?而且,是你不跟妈妈亲近的……你可以不管我,但你不能不管伊净”
陈伊闻通红了眼,流着泪却神情冷漠,“没事,你非要这样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你觉得我把钱都花掉了,可我自己能赚钱,要不是还小,伊净又生病,我也不用这样……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到头来却弄成这样。你以为你最高尚,过得最辛苦吗?我每次辛苦回来,你还不是把伊净塞给我带?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陈伊闻信步走到楼梯,扶着栏杆上楼,留给陈南伊一个决然的背影,“钱我会给你,到时候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背影甫一消失,陈南伊的身体就靠在墙上,她努力撑住,没有滑落地板。
微微抬眸看向远处、一层一层的山林重重叠叠,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在天际彻底消失。
陈南伊终于从墙上滑下,将头埋进膝弯,心里一阵悲凉。
微垂的鼻尖嗅着西风送进客厅的木头香味,背上是斑白瓷砖的冰凉,陈南伊静待时光流逝。
落地的钟摆咔嚓咔嚓作响,突然猛地叮了一下。
刺耳声传进陈南伊的耳朵,震荡得她不由地抬起瘦弱的手臂,横在胸前。
努力在掌心的位置稍稍用力,才能勉强压得住心口那无限蔓延开来的疼痛。
涂洛山区因为山林较多,不好开发,很多建筑倒是和多年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回忆里,在陈伊净刚生下来时,她们家也曾在这里住过几年。
小小的陈南伊从小学安静地穿过和现在大差不差的各个街区回家,一成不变。
而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陈南伊的生活印象中,每天几乎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都是妈妈在厨房煮饭温馨的样子。
那厨房的灯泡闪着暖的光,餐桌上摆了热乎的饭菜。
陈南伊进门时喊了一句妈妈,陈母应了一声后,她就要跑上楼梯去看小小的伊净。
而当陈南伊跑到二楼的楼梯下时,有时会看到陈伊净呆呆地坐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刚要笑着上去。
高大的爸爸却突然出现。
他皱了下好看的眉头,把坐在楼梯中间的伊净像小狗似的往旁边踢了踢,然后才缓缓下楼。
陈南伊站到一旁贴着墙壁,喏喏喊了声爸,陈父冷淡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报纸。
陈南伊这才敢跑到楼梯上和陈伊净坐着,给她看自己在学校新做的纸鹤。
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响起,陈父接了起来,本来严肃的声音蓦然温和了许多,“是伊闻啊,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哦,要考研究生啦……难不难,要不要我跟你老师聊一下……哪里,我这哪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呢,我女儿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让那些老古董们刮目相看,个个争着要你了……噢,伊闻你等下,有个重要的电话,等我接完……哦,好,下次聊也好。放心吧,我会找你老师说的,嗯嗯,你也是,注意身体”
陈母端了菜出来,拿起餐布擦了擦手,问道,“是伊闻打来吗?怎么不让我和她说说话呢”
陈父接起另一个电话,冷淡地瞥了一眼,没有言语。
陈母却柔柔一笑,没再纠缠,转身就朝楼上喊了一声,“南伊,带伊净快收拾一下,下来吃饭”,说罢又转身进去盛饭。
陈父对着电话,声音却是有些冷冽,“什么,陆氏企业还要继续申请再建高中?哼,就算再有钱,也架不住这么花……他们估计是怕被翻旧账,现在特地表白诚心,唔......不过就算有再好的名声,也扭转不了他们□□的根底……算了,我们市政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要建就批了吧,只是一定注意,不要让他们借机宣传那些有的没的——反正你们也看着多提点提点,多征点税就好……嗯,挂了”
过了没几分钟,陈南伊她们都已乖乖地坐在餐桌之上,等着陈父过来吃饭。
陈父看完了报纸,这才过来堪堪坐下。
于是陈母也开始抱着伊净喂她吃饭。
餐桌一片寂静,陈南伊偷偷地瞄了一眼互不交流的父母,然后低头吃自己这照常瑟索无趣的一餐。
陈父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陈母奇怪道,“怎么不吃了,饭菜不合胃口?”
“太咸了”,他说了一句。
陈母赶紧起身,“那你等下,我去再炒一盘”,说着她就把陈伊净放到一旁,又系起了围裙。
“不用了,我出去外面吃”,陈世臻阻止了她,然后随口道,“明天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伊闻的指导老师那一趟。我晚上有个局,不回来了”
说完这些话,陈世臻就径直起身。
陈母愣了一下,立即起身给他披上大衣,递了公文包,温言笑道,“那你路上小心”
陈父嗯了一声,头回都没回地,在深沉的夜色里离开。
陈世臻走后,陈母黯然坐回座位,似是魂不守舍。
直到陈伊净拍了拍她的手,“饭、饭”,还一边伸手,陈母这时才反应过来。
她招呼了陈南伊一下,“南伊,你喂下妹妹,我去看看汤好了没”,随后就进了厨房。
陈南伊于是边将妹妹挪近了一些,边朝厨房里站在灶台的妈妈看去。
她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在抹眼泪哭泣,且不允许自己的骄傲任人践踏......所以她只是定定地看了几秒,而后抿唇,一言不发地喂陈伊净吃饭。
吃完饭后,陈南伊通常会写作业,而陈伊净在客厅看电视玩耍。
陈母会在洗完碗时,问上一句,“南伊,你作业要写完了吗?”--陈母有用完卫生间
陈南伊会摇一摇头,陈母就道,“那快点写吧,等会进来洗澡”
陈南伊应了一声,却是看着窗外的满天星辰发呆。
直到她们大概收拾好,她才会进去卫生间——而后她会看到陈母给陈伊净擦拭头发,细心穿衣……而对自己,就是在带着陈伊净出去时,才会嘱咐一句,“你要洗快点,别着凉了”
陈南伊心知肚明,让妈妈帮她洗澡是种奢侈。
可陈伊净都已经那么大还能享受--即使是智力缘故,说不嫉妒却是不可能的,只能眼不见为净的好。
而当陈南伊洗完澡时,上楼她就能看见陈母坐在二楼客厅的窗户下看书。
听到声音的陈母会抬头朝陈南伊笑一下,说句你上来了啊,再低头看书。
陈南伊会穿着和妈妈一样的白色睡衣,将苍白的脸隐在黑暗的拐角,然后道一句妈妈晚安。
那句晚安总是包含很多情感,但再也仅此而已。
陈母则依旧像往常一样,也微笑点头,“晚安南伊”
陈南伊回房躺着,闭上眼睛,却是有些失眠了。
太小的年纪,就算想得再多也毫无用处。
就像现在陈伊闻不肯给她钱治病,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数个日日夜夜地低声争吵,和下雨天里的暗寂殴打,以及争吵过后的冷调生活画面在陈南伊的脑海里飞逝,构筑成她幼年认识这世界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他们的世界下生活需要极大的忍耐力才能存活,尤其是在陈南伊还算睿智的情况下更需要忍耐。
夜半的时候,陈南伊有时会起来上厕所。
那时的她打开门缝,就会发现还没睡的白色身影站在窗前,看着黑暗中看不见来路的上山小径,大概是埋怨这黑暗让她的丈夫找不到归路吧?
陈南伊有时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那么讨厌白色的吧!
那抹白色,大概从很早以前就代表了一些,这人世中她很能理解、却难以接受的东西。
小剧场
那天,风和日丽。
徐晓萌一脸兴奋地现在操场终点线上,本来被认识的体育老师单独拎过去记录秒表成绩的挫败心情也烟消云散——他天天在有可能遇到陈南伊的地方活动,却老是没见到她。
这次总算眷恋有情人,待会记录到中文系预科班的时候,他喊一声陈南伊,然后陈南伊就会主动走到他面前,然后低低说出她的秒数……
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字,徐晓萌喊了声,“陈南伊!”,激动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满脸麻子的女生?!
徐晓萌⊙﹏⊙∥,“陈南伊?!”
妹子(つд),“俺,俺是陈南伊啊!”
被徐晓萌吃惊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体育老师,知道了陈南伊找了个女生代考事情的原委,一怒之下给上报学校。
妹子猝。
陈南伊(︶︿︶),“哼,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就是跑不动才找人代一次的,还给我捅出去,你是不是人啊”
徐晓萌┳ ┳,“sorry……你不要生气嘛!不然,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陈南伊:“什么!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说得出口?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无聊,想抓着我陪你耍一耍,没想到你居然要赖我一辈子啊!你个不要脸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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