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昀不是一个人来的,跟气象系的两个姑娘、还有电子系的一个男生一起。
电子系的那个男生想追短发的那个姑娘,她的好朋友,也就是长发的那个则在热烈追求方洛昀。
男生想约短发女生出来玩儿,三人一拍即合,把方洛昀也叫上了。
其他几人努力营造double date的氛围,奈何方洛昀心不在焉。
他不瞎,欣赏得来长发姑娘的漂亮,也看得出她对自己心生爱慕。
按理来说有这么一段异国情缘也是美好的回忆,毕竟就算他在国内、在约兰本地,二十出头的年纪也不需要考虑天长地久;他也不是那种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行僧。
可方洛昀就是对那个姑娘不来电。
电子系的男生恨铁不成钢:方,你知不知道那可是他们气象系最火辣的妞儿,多少人想追她都没有机会,你怎么……
方洛昀摊摊手,没办法,感觉不对。
对于方洛昀来说,喜欢一个人,不是看中对方的外表、家境,也说不上来什么谈吐气质,就是一种「感觉」。
那时候的小方同学仍处于对爱情抱有最纯洁憧憬的阶段,相信人一定会遇见一生挚爱和灵魂伴侣。
而这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是他识别the one的唯一标志。
如果有一天让他打心底出现了那种……所谓触电般的「感觉」,应当是遇到真爱了。
但是在那之前,比如同完全不来电的人凑合,他宁愿单着。
方洛昀放平心态,没看作double date,只当普通的朋友出游。
他来MAA参加是的春季课程,开学没多久就遇上春假,比国内大学的寒假还短,只有两周。
两周也是假,更何况在这个连周末都要好好休闲的慢节奏国度。
方洛昀的很多同学都出国旅游去了,再不济也去附近别的城市转转,蒙纳地尔实在太小,没意思。
唯独他初来乍到,对这个陌生的国家和地区的一切都好奇。
学院课程紧训练忙,平时没有多少时间到处溜达,正好趁春假好好转转。
蒙纳地尔有著名的航天学院,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也大多围绕着天空和宇宙展开,连这条卖手工艺品和纪念品的街道都要取个看似深奥的Variable Star Avenue,店铺也挂着各种飞机或星球风铃。
它和每个民俗街一样,是本地人绝不会去的地方,但对外地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另外三个同学心思都不在逛街上,只有方洛昀在每家店精挑细选。
MAA虽然英语授课,日常生活还是要用本地语言。这样的小语种没有培训机构,连网课都少。
方洛昀从大二开始准备交流项目,泡在图书馆自学语言。
他语言天赋不错,也很刻苦,来了之后发现大多数场合都能用自己学的半吊子外语驾驭,信心大增。
在这里遇见贺重闻完全是意料之外。
方洛昀的想象中,这样身家数不清多少个零的大老板度假该去什么五星酒店私人游艇海滩,就算购物也该去巴黎,香榭丽舍或者老佛爷;而不是这种……
这种过于接地气的地方。
不仅接地气,还傻愣愣地被人宰。
当然啦,大老板也不会在乎这几个钱。
本着节约的原则,也本着他乡遇同胞能帮则帮的良心,小方同学主动出手。
黑发黑眼的亚裔开口是流利的本地话,店主怔了怔,然后讪笑:“是我刚才输错了数字。”
贺总谈了不少生意,签过不少合同,六七八位数的都有,以后会更多。
但那些的成就感,仿佛比不上今天在一家街头无名小店,以出价十分之一的价格拿下了一枚冰箱贴。
他们离开店家。
贺重闻今天穿了件亮橙色的T恤,长得帅身材好,再稀奇古怪的衣服也能穿出型来。
还是那么花枝招展,方洛昀想。
……就是配色更像老狐狸了。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又换个物种的贺重闻冲他微笑,但话是跟另外几个同学说的。
他说不好本地语言,英语倒是讲得自然而优雅。
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对年长的英俊东方男人很有兴趣,围着他问着问那。
电子系的男生用手肘捣了捣方洛昀,语调发酸:“方,这是你朋友吗?你们东方人都这么神秘?”
“不是。”方洛昀同时否定了两个问题,摊摊手,“我就没有秘密。”
同学撇撇嘴:“怎么可能?你也很神秘,不像那些胸大无脑的橄榄球员一眼就能看到底,所以女孩儿们才那么想研究你。”
方洛昀个子高,肌肉紧实,但不夸张,远没有同学口中代表欧美帅哥的标准模板——也就是橄榄球运动员——那般蓬勃。
再加上他有着东方特有的含蓄典雅的气质,也就显得细腻纤细得多。
方洛昀倒不为人种差异感到苦恼,但也很诧异自己竟然还有这般吸引力。
人果然都喜欢自己、或者身边人所没有的。
没谁会被不喜欢被恭维和赞美,哪怕方式曲折了点儿。
他的目光不自觉往贺重闻身上瞟。
这个人呢?
也是东方人,还比自己更高大。
别人也会一样、或者更想要研究他吗?
贺重闻像是对他的视线有感应似的,很快也看过来。
不急不躁地回答着女孩儿们的问题,眼睛却笑微微望着他。
那笑意当是很温柔的,可温柔之下,又似乎蛰伏着叫人心惊的掠夺性。
更深的那层年轻的男孩儿没看出来,仅停留在表面。
方洛昀还从来没有被同性,尤其是年长一些的同性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这让他感觉很奇怪,仿佛那视线有实体、有温度,像水蜜桃表面细细的绒毛,搔得人皮肤发痒。
“方!”长发的姑娘叫他,看起来兴趣已经完全转移了,“这位先生希望我们能带他游览恩典大教堂,你觉得怎么样?”
幸好是长发的这个提议,要是短发的那个,恐怕男同学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女孩用了本国语,方洛昀瞥了眼贺重闻,也用本国语回答:“我……是没关系。你们不是还有别的行程吗?”
女孩咯咯直笑:“有游客愿意领略蒙纳地尔的美丽,我们当然应该热情相助才是。”
方洛昀用眼神询问男同学,后者尽管打心底没这个意愿,可心上人一脸向往,也不好扫了她的兴。
方洛昀低头查线路,学生思维肯定要坐公共交通;贺重闻走过来按住他的手,用英文讲给他和其他人听:“我有请司机,让他来接会方便一点吧?”
蒙纳地尔的各类大中小巴士非常发达,本地为了维护生态环境,尽量减少私家车的数量,无论是买车、租车还是打车,价格都高得令人咋舌。
一般来说,游客是不愿意花那个冤枉钱的,反正巴士哪儿都能到,相比之下租车行生意着实冷清。
除了方洛昀,另外仨没想到他这么阔绰,心里各有各的嘀咕。
贺重闻面朝女孩儿们笑得翩翩:“能有二位美丽的女士相伴,不知道我这趟行程该有多么……”
他的指腹在方洛昀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只停留了两秒不到,蜻蜓点水,又叫人无限遐想。
意有所指地停顿片刻后,男人低低地笑了,补上最后那个词:“——美妙绝伦。”
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他摁住方洛昀的手指比想象中更加温暖,简直有点儿发烫。
方洛昀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解救出来,收起手机,神色坦然,但清嗓子的动作却有了点儿不自然的磕绊:“那就麻烦您了。”
很快,贺重闻的司机就来了。
他一开始租的是普通的四座,嫌空间太小,才换了七座保姆车,阴差阳错正好载得下学生们。
所谓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对MAA的访问结束之后,贺重闻是真没打算继续再找那小孩儿,奈何礼物主动送上门,总不能拒之门外不是。
另外一句古话,叫做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
长发姑娘有点儿晕车,去了副驾驶。
男同学和想追求的短发女孩坐在第二排。
唯二的东方人没得选,只得一起坐最后。
最后一排的空间一个人坐是很宽裕的,两个个高腿长的成年男人一块儿,也不能说拥挤,总是不免膝盖碰膝盖,脚尖碰脚尖。
方洛昀尽量往角落里缩,他不太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陌生人;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外,耳朵跟着前排两人的交谈走,尽量叫自己分心。
而不是时时刻刻,在感受旁边另一个人。
……可贺重闻这样的存在实在很难被忽视。
方洛昀平时体力训练任务很重,他对气味很敏感,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味道就是最好的状态。为了时刻保持清爽,连洗发水和沐浴露选的都是无香。
愈是这样,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古龙水气息,也就愈是鲜明。
很好闻。
年轻的那个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分辨出冷杉和苦橙。
明明是淡漠低调的香味,却仿若诱惑着人踏进漩涡。
方洛昀今年二十一岁,在蒙纳地尔第一次嗅见它。
此刻的他尚无从知晓,这样的味道会被他记住很多年,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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