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野紧赶慢赶地跑到国际到达厅时，已经将近九点五十。

她人其实早就到了机场，但转得晕头转向迷了一会儿路，绕了一个大弯。

虽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天河机场，但前几次都有人带，而她一向是闷着头跟人走，从不记路，所以也和第一次差不多。

大厅中人来人往，荇野手里拎着个大大的牌子，就在这一片喧嚣声中，趴在接机口的栏杆上东张西望。

她看到情侣抱着鲜花拥吻着，看到孩子欢呼着扑进母亲的怀抱，看到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一边尖叫一边开心地转圈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她人生第一次来机场接人，她突然觉得“到达厅”真是一个好地方。

这里，没有离别，只有相见。

荇野正含着笑，突然感觉身侧一暗，一片阴影压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有些懵：“欧阳？”

她看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欧阳，奇怪道：“你不是有通告，赶不过来吗？”

欧阳气喘吁吁：“正好忙完了，就过来接你们。”

她“哦”了一声，扬了扬手上的接机牌，得意道：“不错吧，卓卓找的牌子，我写的字。”

欧阳看一眼点点头：“太用心了，谢谢你。”

他还在大口喘着气：“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这边等吗？”

荇野摇摇头：“刚到这里没多久。”

欧阳拧开手中的水瓶，刚想喝一口，忘了自己还戴着口罩，水一个晃悠差点洒到身上。

他有些尴尬地摘下口罩，浅浅地喝了一口。

荇野看他胀得一脸通红：“刚跑得很急吗？我刚去问了一下还会晚点，你弟没那么快到，你不用那么着急。”

欧阳不作声，又戴上了口罩，可是那抹绯红已经渐渐蔓延至耳尖。

荇野担心道：“热的话摘了吧，我给你扇扇。”说着两只手举起牌子，对着欧阳就扇了起来。

欧阳轻轻一拉她：“别扇了，像举着个芭蕉扇，再用点力人都要被你扇跑了。”

荇野一下子笑出声来。

欧阳看着她的笑脸缓了缓神，脸上的红晕终于散了，耳尖的绯红也慢慢褪去。

欧陇没有托运，不用取行李，只带了个20寸的小型行李箱，在一班国际航班的旅客里显得格外突出。

他推着行李箱，迈着大长腿，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最先走出来。一时间，接机口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他的身上，要不是那身衣服，估计会有人以为他是本次航班的哪位空少。

欧陇一眼就看见他哥还有他哥身边的女孩。

一对璧人站在一起，画面赏心悦目，他忍不住背过身握紧拳头，连喊了三声：“Yes！Yes！Yes！”

他一个箭步滑到荇野身前，把她手里的牌子往他哥手上一放，然后两手一伸，握住荇野的右手就是一阵猛抖，那个激动啊，开口就是一个“嫂”字。

等他反应过来，赶紧一个吸气，大声念道：“嫂……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然后眼巴巴地看向荇野。

荇野一脸懵圈，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下，迟疑地说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欧陇一个哈哈大笑：“亲人啊，终于见到你了，方荇野同志。”说着就要抱上去。

欧阳一个眼疾手快赶紧把他往后一拉，顺势把他的手一拍。

欧陇摸着拍红了的手背，对着荇野说道：“你看我们这么投缘，一见面就能对上诗，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吗？”

荇野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转头看向欧阳，满脸都写着：救救我救救我。

欧阳：“你别理他。”

说着瞪了欧陇一眼，把牌子丢给他：“好好拿着，特意为你做的。”

他们兄弟俩差不多高，分别走在荇野的两侧，荇野一时觉得自己像被挟持的人质，一时又觉得自己像被卡在窄巷子里。

她不由得说道：“你们家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长这么高。”

欧陇立马接口，凑上前：“好奇就来我家吃啊，管够一辈子。”

另一侧的欧阳“噗”地一声，又成功被呛到了。

到停车场，欧陇抢先一步窜进后座，一边哀嚎着一边把位置给霸了：“倒时差太痛苦了，我想眯一下，姐你坐前面，我躺后面。”

欧阳开着车，荇野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夜景，车里很安静。

欧陇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假装在打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欧老二真没用。

他爬起身来：“姐，明天我哥给我接风，你也一起来呗。”

荇野转头看他：“不用那么麻烦吧。”

欧陇探着身子：“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你看你，这个点来接我，搞到现在这都快到第二天了，多耽误你睡觉，可你也没说我一句麻烦。而且明天就我跟我哥两个人，没其他人，你来了还热闹一些，省得我看着这张臭脸吃不下饭。”

荇野“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她冲后面伸了个拳头，欧陇默契地和她一碰：“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把荇野送到家，已经凌晨，欧陇还拉着荇野依依不舍：“姐，你好好休息，我听我哥说你们明天都没事，你就一觉睡到中午，我中午再来接你吃饭。”

欧阳看他还在罗里吧嗦，一把转过他的身子，往车里一塞，一边对着荇野说道：“你快上去吧。”

等荇野上了楼，欧阳还没上车。

欧陇把头探出车窗，看着他哥的眼神在六楼某个窗口定住了，忍不住啧啧两声：还不错嘛，欧老二也不是完全没用，都知道人家住哪了。

深夜的街头寂静无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欧陇之前就换到了副驾驶，他一只手架在车窗上，撑着脑袋冲着他哥笑：“还不错嘛，还真把我姐带来了。那在机场有没按我教的做？管用吧？”

欧阳想起刚才，他去了到达厅，却没有看到方荇野，他在机场四处寻找，越找心越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荇野不是食言的人，他不禁担心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开始懊恼这么晚为什么要叫她来机场。

他掏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荇野的电话，也没有荇野的微信。

他们的连接就只有那一个微信排练群，他一时想在群里@荇野，问她现在到哪了，还好吗？一时又想打电话给老伍问手机号码。但又怕动静太大，万一没什么事大半夜的惊扰了大家。

等欧阳满心焦急一路狂奔地把这一层都找了个遍，拿起手机都想拨打110了，远远地，他终于看到了方荇野。

荇野正倚靠在接机口的栏杆上微笑着，那一刻他无比心安。

欧阳没接欧陇的话，却问道：“你那个姐还要喊多久？”

欧陇斜睨了他哥一眼，哼哼唧唧地说道：“能不能当我嫂子我决定不了，能不能当我姐我还决定不了啦？我跟你说欧老二，你别太过分，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把大哥叫过来追我姐，管他大嫂二嫂反正都是嫂！”

欧阳左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右手一个巴掌伸过来，直接把他拍到了车窗上：“你能把大哥从实验室里喊出来，我算你厉害！”

欧陇一时无语。

欧阳看他一眼：“爸妈又不在家吗？”

欧陇：“说是加拿大有一个什么科研会，两个人一个月前就飞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几天前打电话给我，说是等科研会结束，他俩还要再跑一趟非洲，问我放假要不要一起去。我才不要去呢，我还不如来武汉，至少吃得好玩得好，她就说要你同意才行。”

说到这个话题，连欧陇都安静了下来，车内难得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儿，欧陇又凑到他哥跟前，嬉笑道：“我说你见到我姐以后，感觉怎么样？跟印象中的一样吗？我看她这么多年模样好像没怎么变。那性格呢？和以前一样吗？”

欧阳沉默无语地开着车。

“近距离接触有没有幻灭？”他看欧阳不作声，又加了一句：“还是说更爱了？”

又被他哥一巴掌拍到了车窗上。

欧陇揉着脖子大叫道：“别再拍了，再拍脖子落枕了！”

然后又想到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姐是不是没认出你？哈哈哈，她是不是对你根本没印象？”

欧阳把车往街边一停：“下车。”

欧陇两手紧紧护住安全带：“深更半夜把我丢在街头，我打电话告诉爸妈去！”

然后又把脖子往他哥跟前一凑：“要不你还是冲我脖子来吧！落枕总比流落街头强。”

欧阳瞪他一眼，终是放过了他的脖子：“那就闭嘴。”

没过多久，欧陇又忍不住靠着车窗，抖着肩膀疯狂闷笑。

眼看着他哥又在往路边打方向盘，他一个敛笑：“干嘛，我都已经闭嘴了，跳舞都不让啊，我在跳Popping，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对了哥，我姐最近没什么异常吧？那只猫早两天就到了武汉，不知道有没联系过我姐。他们舞团里那几个人不都是老相识吗？不知道有没碰面。”

欧陇见他哥不说话，又说道：“最近我姐周围有没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人？”

欧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攥了攥，嘴角自嘲地一笑：“最稀奇古怪的人就是我吧。”

欧阳这话说得有些苦涩，连欧陇的心情都跟着低落了起来，然后他又听到他哥说道：“现在应该换成你了。”

听说所有引用都要备注，那好吧：

回乡偶书 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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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换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