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疯子,松手!”那壮汉一脚踹在白浠的胸口,将他手里的白菜抢了回来。白浠被那一脚踹的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有人拉他起来。
但在男人看来白浠这一举动像要讹他,他看不起这种不知道自食其力,只会偷抢拐骗的人,他又踹了一下白浠的小腿,道:“不想活就死远点!”
听见动静的邻里出来了,围着白浠指指点点“前些日子刚从官府放出来,这又偷上了。”
“肯定是没吃什么苦头呗,所以不长记性。”
“官府对一个疯子能有什么办法。”
“造孽,瞧着也怪可怜的。”
“可怜?那你领回家啊,我看是没偷到你家里。”
“谁能把这个疯子弄走?”
白浠听着关于自己的言论,内心毫无波澜。他环顾了四周,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来回两圈,确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人,随后擦了嘴角的血,起身离开。
然而落寞纤瘦的身影还没走几步,便迎面冲出一个人,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怒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白浠被那男人抓着衣领,男人脸上满是怒气,像是要将白浠拨皮抽筋,白浠不知道是不是被喉咙的血呛到了,猛烈咳嗽起来。
旁边有人说:“大个儿,咋了?”
大个儿道:“你问问他!”他将白浠扔在地上,道:“昨日偷我的鸡被我抓到,我不过就是骂了他几句,都没动手。没想到他竟然将我家的十二只鸡统统毒死了!”
偷他家的鸡,白浠承认,确实是他干的。但下毒,他没有,这人分明就是要讹他。他缓过来气,说:“证据...”
那人冷哼一声,道:“证据?证据就是你是个疯子,小偷,强盗!”
白浠不想和他多说,绕开他想离开,结果那个从后面对着他的背就是一脚。白浠没有防备,滑出去一段路才停下,他趴在地上咳嗽不止。
他已经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被打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杂种,还想跑?”那人对着白浠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又对看热闹的人道:“愣着干什么?不让这个小杂种长点记性,下一家就轮到你们。”
有几个被白浠之前偷过的人家也愤愤的上前了。大多数人还是怕出人命连累自己,赶有多远便走了多远。
白浠起都起不来,这会儿被人摁着打,更是反抗不了,只能受着一拳一脚,只能熬到他们打累了。
不过这都是他活该!
白浠头疼欲裂,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发现双脚在半空荡着。
他被人吊在了树上。
白浠努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还未看清周围,膝盖处便传来刺痛感,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砸到一样。
“我扔中了!我扔中了他的膝盖!”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兴奋的手舞足蹈。
另外一个小孩道:“不行,这个不算!膝盖很容易就打中。”他想了想,道:“这样,我们打他的眼睛,谁先打中,谁就能当一天的老大。”
“万一把他弄瞎了什么办?”
“那不是正好,省的他再去偷东西。”
说着,带头的男孩儿便在地上找了一个较大的碎石,他对准了白浠的眼睛,用力扔了过去。
碎石从白浠的脸颊擦过,白浠觉得脸有点疼,没关系,只是一点疼。
他笑了,从低声浅笑到放声大笑,笑得身形巨颤。
“喂!小偷,你笑什么?”带头的男孩厉声道
白浠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他低头看着悬空的双脚,视线渐渐模糊,眼泪一颗又一颗的砸向地面。
这些小孩知道白浠是疯子,没有离他很近,自然也看不到这一幕。
男孩莽足了劲又对着白浠砸去,道:“疯子!”
“回来,别往那边去!”两个一胖一瘦的妇女朝这边小跑过来。
几个孩子一听见大人的声音,便撒腿就跑,瘦的妇女从地上捡起一个棍子,咬牙切齿道:“跟你们说了离这个疯子远点!都皮痒了是吗!”
打骂声随着身影渐渐消失,白浠全身上下的痛感才像泄洪的江水一样,瞬间吞没了他。
他仰头看了眼双手,被绑的都快看不见手了,要是没人救他,他就会在这里变成干尸。
远处跑来一只白色的红腹鼠,本来它一个爪子里还捧着果子馒头,但随后就被它全部扔了。
它用了最快的速度奔向白浠。
白浠很疲惫,道:“茸茸...”一天前,白浠已经把它赶走了,它又回来了。
白浠看着它矫健的爬上吊着自己的树,对着绳子就开始啃,它要把绳子啃断,它要把它的主人救下来。
白浠太累了,他想睡觉了。真是奇怪,他刚刚还在感受着全身的剧痛,这会儿想睡觉了,倒不怎么疼了。
茸茸爪子和嘴一起上,但是麻绳真的太结实了。
他想兄长了,他想去找他们,白浠低着头,道:“茸茸...走吧...”
突然,他觉得身子猛地往下坠,重重砸到地面上,突如其来的撞击,将他的困意驱逐彻底。
白浠干呕着,茸茸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生怕他突然断气一样。
白浠抱着茸茸,用拇指擦了擦茸茸嘴上的血,结果自己手上的血将茸茸的嘴,染的更红。
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兄长,现在,连茸茸,他都有愧。
他用牙咬开了绳子,抱着茸茸,捡起地上的果子,一瘸一拐地往另一处走去。
去哪?去干什么?去找谁?白浠不知道,他就这么走着,渴了喝小溪水,饿了摘果子,白浠坐在溪边洗脸,又将水袋装满水。
他正喝着,一阵马蹄声急近,白浠没有好奇心关心是谁,他只是自顾自的喝着水。
但是这马蹄声竟然在他身后突然停下了。
白浠咽下嘴里的水,回眸望去,一个看上去十分憔悴的男子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定定望着他,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以为又是来取他人头的。
风让垂柳撩拨着水面,波纹四起。
白浠未束发冠,青丝如绢,他淡淡收回视线,将水袋合上。他本来还想在这里靠着垂柳眯一会儿的。现下有人,他也睡不成了,那就继续赶路吧,反正哪里都有美景。
就在白浠和男子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男子开口道:“小郎中。”
白浠侧头看向他,男子的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很久没合眼了。这人是在叫自己吗?茸茸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从白浠的怀里冒出一个脑袋来。
白浠朝辞礼微微颔首,道:“我已不是郎中,阁下另寻高明。”
男子神色僵了僵。
阁下?
辞礼以为自己在做梦,可他又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白浠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公爷,一点苦都没尝过的小公爷。
他瞧着眼前布衣素装的白浠,脑子里回忆起他沿路打听白浠的时候,村民一看到白浠的画像,不是说那个疯子啊,就是说那个小偷啊,要么就是那个哑巴啊。
鬼知道他是怎么听着关于白浠的消息一步步走过来的。
茸茸从刚刚就一直盯着辞礼,又伸头往辞礼身上闻,辞礼说:“小郎中,你不记得我了?”
白浠看着他的脸,努力在二十一年的记忆里搜索,确实没有这张脸。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茸茸从白浠怀里钻出来,毫不犹豫地跳到辞礼身上,在辞礼身上转了几圈,又跳回白浠身上,转而又跳到辞礼身上。
白浠看见了,茸茸很开心,很兴奋。白浠将卡在喉咙的‘不认识’压了回去,道:“抱歉,我记性不好。”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谁,和他什么关系,都是过去了,现在,他只想一个人。他道:“告辞。”
辞礼怎么会放他走,他找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再放他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