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这几日蟠桃县都在传云游高人赠予的凉茶方子,三家茶馆适时推出薄荷凉茶,很是赚了一番,甚至不少外地人听到名声,千里迢迢只为尝一碗凉茶,云娘宝娘以及马掌柜这几日面上的笑容都真切许多。

陈秀才一听这传闻,还以为是老天爷都在帮她造势,虽然她搞不懂茶水里面加两片薄荷怎么如此受欢迎,但不妨碍她做了几大桶在镇上找到摊位,大声吆喝起来,“薄荷凉茶,十铜板一碗。”

她还有些小聪明,茶楼卖二十铜板一碗,她就卖十铜板,不信抢不来客人。

当然她没尝过茶楼卖的凉茶,她才不会花二十铜板去买一碗。

有不少人听到陈秀才的吆喝,当真在她摊位驻足,“你这是薄荷凉茶?传闻高人所赠的那茶?”

陈秀才连忙点头,“对对对!”

那人掏钱递过去,说,“那就来一碗,你这倒比茶楼便宜得多。”

陈秀才高兴地一边舀茶,一边道,“小本生意,我只赚个本钱。”

她将茶碗送到那人手上。

那人接过来后先皱了一下眉,看了陈秀才一眼没说什么,等喝下一口后,她脸色变得更差了,

“你这无耻奸商,分明是普通的茶,却骗我说是薄荷凉茶!”

陈秀才一脸懵,“这就是薄荷凉茶呀。”

她当时从田燕和李玉竹两人那抢来的茶,怎么会不是正品,估计是这人喝了茶又不想付钱,白嫖呢。

陈秀才想通后,脸色比她更难看,“走走走!十铜板让你喝了茶,还要作妖,我还要做生意的,没空陪你闹!”

那人看着周围人都朝她看过来,面子搁不住,只得当十个铜板打水漂了。

陈秀才这价格定的低,倒阴差阳错让她少了不少较真的客人。

她在这大声高卖薄荷凉茶,自然引来了云鹤茶庄的注意。

云娘得知此事,先是怀疑李玉竹把方子卖给了第四人,然后让手下人买了一碗茶回来,才发现是冒牌货。

她费尽心思又是买方子,又是传异闻,对方竟想凭着冒牌货就坐收渔翁之利。

云娘当即带人去了衙门,要讨回一个公道。

她这些天赚到钱,没少给县令好处,县令惊堂木一拍,就让人去捉陈秀才来。

陈秀才被捉去衙门,跪下堂下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着事了,她小心翼翼地辩驳,“县令大人,这薄荷凉茶是我自创的,没道理茶楼卖就不许我卖了吧。”

云娘冷笑一声,“但你打着正品的旗号,卖的却是假货。”

她抬手一挥,几个被陈秀才骗了钱的人都来到堂前,表明云娘所言属实。

陈秀才想狡辩,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脑子里是一通浆糊。

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卖假货的了。

人证物证俱在,县令当场命人把陈秀才带下去,仗责二十,从此不许在镇上做买卖。

陈秀才屁股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最重要的是她这两次的坏名声传出去,书院也不再收她,直接让人将她从书院除名。

田燕与李玉竹说起陈秀才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却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有些沉重,“陈秀才被书院退学,又卧病在床,家中入不敷出,前些日子她夫君又回夫家要钱了,是被弟弟拿着棍子打出来的。”

李玉竹问,“我记得她夫君叫丘安?”

田燕点头,“对,丘家是镇上开粮米埔的,也算是衣食不愁,听说陈秀才对丘安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烈郎怕缠女,两人逐渐两情相悦,丘安靠绝食才让家里同意他嫁给陈秀才,只是丘家给了他一笔嫁妆后,就跟他断绝了来往,他弟弟更是从此不认他这个哥哥……”

说到后面,田燕有些感慨,“这世间情谊最是变化无常,心悦时将他捧在掌心,厌恶时便棍棒相加。”

李玉竹突然想到读书时学过的一首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如今只是困于朝代,使男女性别转换了,这首诗倒是没说错,世上负心人总比痴情人多得多。

她放下抓起一把新鲜的草丢给圈养的兔子,拍拍手,准备去里正那里拿姐姐寄的家书。

姐姐李慕青少年时离家后,每隔半月便会寄回一封家书,村里的信都由信使送到里正手上,算算日子也该是昨今两日到了。

田燕有事先回去了,李玉竹一个人去里署。

她去的时候没什么人,只有里正和箫雪萧雨两位里吏。

里正见到她来,常年严肃刻板的面容生硬地稍微软化,“二娘,来拿李都长的家书吧。”

李玉竹微微颌首算作行礼,“是。”

里正一招手,旁边的箫雪就把信封拿过来送到她手上。

李玉竹看这样子就知道里正早就把李慕青的家书挑出来,就等着她来拿呢。

里正如此,就是摆明了要跟她一同看信。

李玉竹十分上道,接过信封,状似随口道,“每回给姐姐回信,总是要被批评字写得不好。”

里正一笑,眼角露出些沟壑,“不如让箫雪为你代笔。”

李玉竹连忙拱手,“谢过里正大人和箫雪姐姐。”

正好,她也怕李慕青认出她并非李二娘的字迹。

李玉竹当着里正的面拆开信封,缓慢地阅读一个个繁体字。

李慕青十四岁离家时,李玉竹不过五岁,至今已有十三年,与李二娘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可避免地淡了许多,只剩下长姐如母的责任,字里行间如例行公事一般过问学业,却不知李二娘早就被学院退学,李二娘这些年收到的信件都与这封大差不差。

唯一的差别是李慕青最后一段话。

她说她成亲了。

李玉竹眉梢微扬,露出些笑容。

里正端坐着,目不斜视,余光瞥到李玉竹的笑容,忍不住问,“可是有好事发生?”

李玉竹知道她其实是想问李慕青是否升了官职,但不好直言。

李玉竹道,“姐姐成婚了。”

接着她又道,“好像是哪个当朝大臣的嫡子。”

里正闻言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好啊!好!李都长看来是被哪位大人看中,要平步青云路了,那……信中可有说是哪位大臣?我虽说只是个地方里正,但对朝堂之事也了解一二。”

李玉竹指着信件上的几个字递给里正,“里正大人帮我看看。”

里正顺着她指尖看到“娶得户部郎中嫡子”八个字,还没待往后看,李玉竹已经将信件收了回去。

“在下愚钝,这户部郎中是个什么官职?”

里正瞬间被她的问题牵引,“户部郎中……户部好啊!”

李玉竹适时露出些疑惑神色,“为何?”

里正眉开眼笑,耐心十足地解释,“这户部负责赋税,账目,掌管库银,其中的好处可对着呢。”

李玉竹点头,也露出些高兴的笑容,“原来如此……那就烦请箫雪姐姐帮我回一封家书。”

她说着,将李慕青的信折起来收到衣襟里。

箫雪沾墨提笔,李玉竹口述。

她先是打趣了李慕青突然成婚,然后告知对方自己也要澄清的消息,最后又关心了些日常生活,身体状况,再表达对长姐的敬慕之情,这封信就算是写完了。

里正心情不错,难得还开起玩笑,“你们姐妹二人倒是心有灵犀,成婚的日子都挨在一起。”

李玉竹笑笑,又陪里正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一走出里署,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下来,眉头蹙起。

待回到家后,锁好门窗,她才将怀里的信件拿出来,仔细再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信上写的是——“女皇因户部郎中贪污国库大怒,判府上女郎发配边疆,男子充作军倌,但郎中于我有知遇之恩,于是我以至今军功娶得户部郎中嫡子,免他受辱……”

后面又写让李玉竹不要忧心,她自有分寸。

李玉竹凝神沉思。

罪臣之子没有可能为正夫,所以李慕青娶了郎中嫡子为侍。

但不知道李慕青多了个罪臣之子的侍,前程还能否顺畅。

李玉竹之前为了娶乌瑞做正夫,曾诓骗里正说将军有望提拔李慕青为指挥使,如今若是里正得知李慕青娶了罪臣之子,前程无望,怕是要立刻变了脸色,李玉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乌瑞遭受牵连。

里正手里还有乌瑞的户籍,至少在成婚之前,断不能让里正知晓此事。

还好如今朝廷消息主要靠驿站传递,蟠桃县偏远,从京城传来公文再粘贴告示再快也要两个月时间,而李慕青这封信是十几天前寄出,这消息再怎么也还要一个月才会穿进里正的耳朵。

李玉竹想明白后,心下稍松,准备去见一趟乌瑞,询问他是否愿意成婚后迁户。

她刚打开院门,就看到箫雪站在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李玉竹神色如常,笑着问,“箫雪姐姐怎么来了?”

箫雪与里正相像的刻板面容上神色未动,道,“李都长随信寄来的银两你忘了拿,里正大人叫我送来。”

她抬手递过来一个荷包。

李玉竹接过,颠了颠,大约有十两的样子。

李慕青这个长姐每月将半数的俸禄都寄回来,也不知道李二娘是怎么花个精光,还过得穷困潦倒的。

箫雪送了银两后却未离开,又说,“里正大人说婚期前五天两位新人不要见面,乌瑞在教坊司学好了规矩自然会回来。”

李玉竹眉毛一皱,“教坊司?”

箫雪面无表情道,“正夫成婚前都要去教坊司学规矩,全部合格后才能为正夫。”

李玉竹送走箫雪后,回家拿出那本未看完的《穆朝》,仔仔细细翻看,终于找到男子成婚前的规矩。

凡为正夫者,必须在教坊司随男官学习如何伺候妻主打理内宅,拿到教坊司盖章的公文才能成亲;而为侍者,则不用进教坊司,将来由妻主的正夫教导即可。

李玉竹又查看了教坊司的教学内容——大到仪态举止,言行礼节,小到奉茶,布菜,更衣,梳妆,更要求熟读《男戒》《男训》等书籍和熟悉内宅管理等事物。

且教坊司男官有权体罚,例如掌嘴,罚跪,杖刑,甚至有可能因为通不过教坊司的考核,失去正夫资格。

李玉竹看完后将书籍一合。

不行,乌瑞本就被她毁了清白,如今还要因为嫁给她而去教坊司受一趟罪。

必须得把人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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