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真是冷门呢!可恶的骗子。”宋凝儿有气无力地说道。
“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咱们就出发吧。”柳凌薇没有接宋凝儿的话茬,伸出手邀请她继续前行。
“好。”
俩人顺着小路缓慢上移,其间有几个老太太从宋凝儿身边路过,没有走挖掘出的小路,而是谈笑中在山林间健步如飞。
宋凝儿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腿这么不争气。
等到她俩到达山顶,才看见挖出的山洞。
“洞口这么小,怪不得咱俩在山底没有看见。”
“嗯,是,咱们进去看看吧。”
俩人弯腰钻进了山洞,洞里有些黑,俩人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洞内的样貌。洞里面很大,依洞四周挖出了一圈的土座椅,坐满了老头老太太,他们在这里嗑瓜子、聊八卦,好不快乐。
看俩人进来,周围的老头老太太都噤声了,就好像是在庭审现场,她俩就是罪犯,被围起来参观。
俩人浑身觉得不自在,准备出洞透透气。
刚走没几步,柳凌薇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指着宋凝儿开始破口大骂,就像一个生活不如意的家暴中年老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
柳凌薇根本不会是这样态度与语气,宋凝儿惊讶的跳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楞在当场。
没等宋凝儿用脑子思考出该怎样行动时,洞口进来一个老太太,对着柳凌薇做出了一些手势,嘴里还嘟囔着一些宋凝儿听不懂的话语,最后在柳凌薇的左右肩膀各拍了一下,再次转身出了洞。
下一秒,柳凌薇就恢复了神志。看到宋凝儿复杂的眼神,她问了句:“你怎么啦?”
宋凝儿简单几句回答了她,便拉起柳凌薇往洞口奔去:“怎么着咱们也该给大娘道个谢吧。”
这大娘看起来腿脚并不利落,但走起路来却是风驰电掣,把宋凝儿俩人远远落在了身后。
下坡没有那么累,俩人的小腿倒腾地飞快,却怎么也追不上大娘,只能瞅见她鸟窝似的、胡乱纷飞的灰白色秀发和不咋干净的补丁棉袄棉裤。
跑到山坡下,俩人累得喘粗气,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大娘的踪影。
没办法,俩人稍作休息又再次去了小卖部打听情况。
“你说刚才那个疯子昂,哈(她)精神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哩,额们(我们)一般都不跟哈(她)来往哩。”一位大娘眯着眼睛晒太阳,表现出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
“对哩嘛,哈(她)都是自己在村里瞎跑哩嘛,村里轮流给哈(她)送饭吃。”另一位大娘翘着二郎腿,用手拍着裤腿上的土说道。在阳光的照射下,被拍起的土从指间飞出,好似放了一场土的烟花。
“那你们知道她住哪里吗?我们想去看看她。”宋凝儿俯身问众人。
“那疯子脏哩很臭哩很,你们去找哈(她)干什么?”大爷拿下嘴边的烟斗,放到脚边轻轻磕去烟灰。
“哎,莫要这么说,这些娃娃们这是有爱心,是办好事哩嘛。”一位大娘说道。
“不要说那么多兰(了),哈(她)那不是在那个墙角蹲着哩嘛。”大爷伸出弯曲的手指,指向了他对面的房子。
顺着大爷的手指,宋凝儿两人终于找到了帮忙的大娘。
俩人快步走过去,打算跟大娘道谢,可这会儿的大娘倒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呆呆傻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拍着大腿晃着脑袋晒太阳。
兴许是听烦了俩人的絮叨,大娘起身,依然双手插袖筒、晃着脑袋、步履蹒跚着走向了房屋后。
俩人随即跟了上去,却再次看到了神态正常的大娘。俩人不解,互相对视一眼,依然满头问号。
大娘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开了口:“我知道你们能帮助我。”
据大娘所说,她是清朝的一个公主,清朝落幕后流落至此,所有的亲人也都联系不上了。当初的她很风光,还跟爱人拍过黑白结婚照。
“我听村里的年轻人说过,你们有什么网,可以想捞什么就有什么,我没有别的愿望,我只希望死前能再看一眼我的结婚照,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用网打捞起来。”大娘言辞恳切地盯着二人。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是我们尽量,既然您说您是公主,大概率网上还是能找到您的信息的。”宋凝儿回复她。
“对呀,大娘,您再把您的信息说的具体一些,我们找的时候,会更加方便。”柳凌薇瞅着大娘开口。
“好,我好好想想。”
宋凝儿忙不迭从背包中掏出纸笔,记录了起来。
记录完毕,太阳也已西斜,柳凌薇在小卖部买了大堆的食物塞到了大娘手中,不等大娘有拒绝的时间,就拉着宋凝儿匆匆往回赶。
大娘没办法,把装满食物的塑料袋套到胳膊上,拿出一个面包塞满口腔慢慢嚼着,好像一个藏食的仓鼠,然后继续晃着脑袋手脚不灵活地往外走。
小卖部聚堆的大爷大妈看到她,也都是唏嘘一下,便再次沉浸在八卦当中了。
回家的途中,车上的两人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大娘应该是当初流落至此时,怕当地老百姓知道她的身份迁怒于她,便装疯卖傻地过了一辈子。
回到聆心堂的宋凝儿稍作休整后便开始上网寻找大娘的结婚照。
她在网上输入大娘的名字,并未收集到太多信息,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概就是清政府倒塌后,这位公主失踪,再无踪迹。
接着她便在搜索栏中输入清朝结婚照,在众多的黑白照片中寻找着大娘的身影。那个年代照片少,所以翻来覆去也没有多少张符合条件的照片,宋凝儿就在这仅剩不多的照片中寻找大娘的身影。
大娘并未透漏太多她的婚姻情况,只说了她嫁给了一位王爷,也只记得结婚当天她头上戴了大大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起来,所以她在照片里的神情并不开心。
突然一张照片引起了宋凝儿的注意,照片中的男性身着官服,女子衣着华丽,头上顶了大大的凤冠,有两个头那么大,由于是半身照,只能依稀辨认出在一座宅子前面。两人均面无表情,应该是那个时代的特色吧,因为宋凝儿看的那些照片里的人都很严肃。
宋凝儿再次仔细翻看了所有的照片,有且仅有这一张勉强符合大娘的要求,瞅着五官跟大娘也有些许的相似,所以宋凝儿把照片发到手机上,就出门找摄影店去打印照片。
出门办完事情的聆心内心十分混乱,并未打车到聆心堂门口,而是提前两公里下车,想让自己边走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楚。
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回挪,等到快走到聆心堂门口时,他捋出了一些眉目,心里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框架,只是这框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好像每天晚上做的梦一样,第二天醒后就必须督促自己把梦的细节仔细回想好几遍,不然就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直至遗忘。
他决定把这些细小的信息收集起来,记到本子上,这样就不会再忘记。想到这些的聆心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些回家记录,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洗照片归来的宋凝儿。
她从迷雾中走来,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好像自己内心的框架一样,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楚。聆心呆呆地楞在原地,直到宋凝儿开口:“咳咳,那边修人行横道,倒了一车的水泥,弄了我一身。”
说完宋凝儿还嫌弃地拍拍胳膊和裤腿:“新换的衣服又该洗了,真是讨厌。”
“哦哦,原来是水泥啊,我还说怎么看见浓雾了,原来是四处飞溅的水泥粉啊。”聆心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心中的框架捋出眉目,框架之上的内容也填写完毕,了解到这些的聆心内心开始变得异常的坚定与清明。就好像久旱逢甘霖,干涸的内心被浇灌,长出了一棵嫩绿的小草。
等柳凌薇再次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就是宋凝儿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给大娘买了许多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换了好些零钱,想着大娘拿钱买东西时更为方便。
轻车熟路地停好车,两人便再次询问小卖部的众人,问大娘的住址。
“你说那个疯子昂,你们走连(了)以后第二还是第三天,哈(她)就莫了嘛,应该是得急病连(了)。”
“啊?”宋凝儿和柳凌薇一时间没听懂。
“哦,就是死连(了)么,村里哩人给哈挖连(了)一个坑,就埋连(了)么。”
听到噩耗的二人瞬间觉得不真实,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毕竟对于年轻的她们来说,死亡,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想来大娘估计也得百来岁,两人内心还是无限地唏嘘,没有流泪,只是有些后悔和不甘心。
问清楚了坟的位置,两人在坟前放了好多吃的,又找来铁桶,把照片和黄纸放在桶里,用一把火点燃。
照片不大,火却很旺,纸片随着火焰向上奔腾,照见了大娘微笑的脸,似乎很满意这张照片,不一会儿,照片被烧成灰烬,一阵风吹来,直直飘向桶外的烟打着卷儿被吹散了,就好像生命一样,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回程的车内一片寂静,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回到聆心堂的宋凝儿还是心情低落,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头一次注意到宋凝儿的情绪变化,聆心走过去询问情况。
在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跟着宋凝儿叹了一口气:“哎,世事无常。不过,这不正应了之前你劝导我的话吗?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再一次相遇的起点。”
“我知道,我就是后悔没有早几天把照片送给她,让她真正了了死前的遗愿。”宋凝儿开口。
“照片不都给她烧掉了吗?她已经收到了,所以,你在后悔些什么?”聆心不解。
“把照片烧给她只不过是我们的一种美好心愿罢了。”宋凝儿偏头,不想再看到聆心。
“不是的,我确定,她收到了。”
宋凝儿起身凑到聆心跟前死死盯着他:“你说的是真的?不骗我?不是为了安慰我而编造出来的谎话?”
“真的。”聆心也坚定地盯着宋凝儿。
这一盯,倒是把宋凝儿盯的心里毛毛的,赶紧起身故作轻松地晃晃头:“好吧,看在你这个神仙的份上,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什么是当做真的,我说的就是真的。”聆心再次坚定地说道。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说的是真的。”宋凝儿拍拍聆心的肩膀。
当天晚上,宋凝儿梦见了大娘,梦见了她和柳凌薇在小卖部前给大娘送照片和钱。
梦中的大娘拿着黑白的照片,用粗糙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流出了浑浊的眼泪。她用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对两人说道:“谢谢你们给我送来照片,我很喜欢。这些钱,死了就用不到了,就不拿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生活,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大娘向远处飘去,直至消失在二人的视野当中。醒后的宋凝儿才真正了解了聆心话语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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