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板。”

骆宗阳把玩着手上的那支毛笔，他很喜欢笔锋未染墨却沾湿的样子。纯白的笔锋沾水后，柔软，细腻，有力量。像孩子的手指。

“他去了仙凤县，那个老太太，要不要——”

“不用。”男人放下笔，手指一排排扫过架子上的书籍。

“随那孩子去吧。他找不到什么的。”

骆宗阳拿起书架上那本积了一层灰的安徒生童话。

“我会让他亲自来找我。”他挂断电话，目光扫向楼下。

骆枫正驱车准备离开。

仿佛感受到什么般，他抬头向二楼书房的方向望去，与骆宗阳刚好对视。

隔着那扇百叶窗，骆枫更加看不清他父亲。

他跨入车内，一脚油门将车开走。

骆枫的手不时地敲打着方向盘，不规律的节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自己在想什么？！

骆家几代都是单传，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况且，他母亲虽然算不上心思细腻，但自己的枕边人，如若不是同一个，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骆枫把车停好，那种焦躁只有见到那个人才能让他心安几分。

他会回来的吧。

骆枫想起嘴里总是没几句真话的某人，走到门口，准备开门的手有些抖。

“我回来了。”

房里只剩空荡荡的回音，没有开灯，一切和骆枫早上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回来啊。

也是……骆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失了力般靠着门滑下去。

他到现在连褚云微信好友都没有……

“你在门口演戏呢，骆大影帝。”褚云从客卧走出来，他身上松松垮垮地套了件白色的浴袍，头发浸了水显得更加黑亮。

“你——”

骆枫用行动打断了褚云。他愣了一秒，接着从地上跳起来，上前抱住他。

“我刚洗完澡——”褚云被人揽进怀里，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下。

“我以为今天你不会回来。”一股好闻的柠檬味儿钻进骆枫鼻子里，他把人抱得更紧。

“你先松开——”褚云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把骆枫推开完全是因为这家伙勒得实在太紧，他快喘不上气儿了。

那件本就松松垮垮的浴袍经这么一闹变得更加松散。

褚云却仿佛没察觉到，任由那件浴袍的领子开叉到小腹。

他虽然练过一些，但那只是为了少挨几顿打，平时不经常运动。再加上从小吃得不好，长大了也爱挑食，肉吃的不多，缺少蛋白质。因此小腹上即使有一些线条，看起来也没什么力量感，倒像是生生饿出来的。

“不回来我能去哪？还得多谢您这么大个总裁收留我。”褚云自顾自地拉开餐桌椅子。上面摆着他刚下好的两碗面。

骆枫站着没动，他的视线刚开始在褚云小腹那儿，然后又移到那碗面上。

褚云也不急，他慢慢地搅和着那碗面，直到腾腾热气散去。

“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化会很大。包括他的性格，观念，字迹……”

骆枫坐下来。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是很正常的。”褚云慢悠悠地吃着那碗面，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筷子面他得低头六七下才能勉强算作吃完。

“那如果是一个和你朝夕相处了很多年的……亲人，你熟悉他的过去。所以，当那些不对劲叠在一起并且全都冒出来，你会觉得——”骆枫一面说一面盯着褚云。

“觉得这个人不是之前的那一个？”褚云觉得这人脑洞有些太大了。

“骆枫。你是在编鬼故事吗？”他说这话时嘴里含着面，因此咬字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那么你要做的应该是查清楚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个人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变化。而不是在这里编都市怪谈。”褚云吃完了碗底的面，又小口小口啜着汤。他坐了一天车，是真饿得慌。

骆枫斜眼看他，心里把自己最初的想法否定了个七七八八。

他嘴里叼根烟站起身，看着褚云。

一口……两口……三口……

一碗汤还没见底？！

“你从小吃饭就这样？”

“什么？”褚云无辜地抬起头，嘴角沾着亮晶晶的汤渍。

像个姑娘一样啊！

骆枫在内心呐喊。

他故意的吧？他故意的吧？

他就是故意的！

褚云带着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骆枫。

他默默地收拾好碗筷回房，留骆枫一个人在外面自娱自乐。

一个人的空间适合用来回忆一些细节。

褚云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今天得到的一切讯息。

“就……就在大概三年前，她妈妈拿了一大笔钱给我，还哭着说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莹莹。”

老人家边说边抹眼泪。

“那她们后来都没有来过吗？”

“没有……谁都没来过。莹莹她爸走得早，她妈妈等她读大学了才再找的人。她从小养在我这儿，就算是去城里读了书，逢年过节也会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你……你是他同学吗？你知道我的莹莹去哪儿了吗？”

老太太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拉着褚云的衣袖不肯撒手。那个叫莹莹的普通女孩，却是他这个糟老婆子的大半辈子。

“是……是，我是他同学。”褚云紧紧握住她的手。

“孟莹不见了。我们也很着急，我保证一有她的消息就来告诉您。”

孟莹是三年前出的事，车祸，意外死亡。

她母亲获得了一大笔赔偿金，一走了之。

褚云坐起身，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

“刺啦——”

一辆比黑色迈凯伦更加嚣张的红色法拉利停在了崇德——距离崇德一百米的十字路口。

没直接停在公司楼下是因为褚云同学坚决地拒绝了蹭老板的房子还要让同事知道自己坐老板的车来上班的行为。

骆枫颇有意见地看着褚云下车离开。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骆枫陷入沉思。

他默默的降低车速，在心底算准时间。

褚云刚好步行到公司楼下，就在他要准点打卡上班的时候，突然感觉肩上一沉。

“云特助……骆…骆副总，早上好！你们一起来的啊。”前台小姐姐恭敬地站起身。

“是啊。你们云特助没车，我送他。”骆枫奸计得逞，趾高气扬地和褚云一起乘上电梯。

褚云对这种幼稚行为无话可说。

“你如果实在闲得慌，可以用你那颗快生锈的脑子想想怎么才能摆脱这个傀儡皇帝的位子。”褚云没好气地开口。

他竟然这么关心我？！

还有昨天晚上，他竟然亲手给我下面。

他对我……应该有那种意思吧。

褚云显然永远也理解不了骆枫的脑回路。

“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引入新的资金流，以及舍弃崇德正在进行的毫无意义的投资。这样那些高精尖的产品才会有生存机会，你才能获取更多股东的信——”

“你有在听吗？”

“啊，在在在。”骆枫在脑子里紧急按下暂停键。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大学本科是法学，却这么熟悉金融风投。”他双手交叠放在办公桌上，等待褚云的回答。

褚云大概没想到骆枫会问这个。他沉默了一秒，接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高中以及大学对金融炒股一直很感兴趣，甚至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但,当时填志愿时，我询问了我的资助人，我觉得——”

“她建议你从事法律？”

“不。他没有提任何建议。我猜的。他对法律应该很感兴趣，我当时不想让他失望。所以，选择了法学。”

“说到资助——”骆枫找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整个人往座椅上一靠。

“崇德三年前启动了一个助学计划，项目名是菁英计划。你知道么。”

褚云侧对着他，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或许还有些微风，窗纱浮在空气里，骆枫看不清他的脸。

“有所耳闻。这项计划的规模其实不小，被资助的学生上万，只是崇德做得很低调。”

“你也是被资助者之一——？”骆枫眯起眼睛。从他这个角度看，褚云仿佛被拢在一层光里，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褚云转过身来，这次他整个人都逆着光，像悬浮在空中的黑影。

只见他薄唇轻启。

“不。我说过了，我属于个人资助。他对我的资助持续了很久。大概十年。”

“多久？”

褚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多半是不明白重复这一遍的意义在哪。

“十年。”

是夜，骆家别墅灯火通明。

梅漫姝端着一杯红酒，攥紧的指甲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知道了。”她神色匆匆地挂了电话，又怒气冲冲地冲上二楼书房。

“你在搞什么名堂！”她语气里藏着些畏惧的东西，只能大着声音来展现自己的威信。

“你知不知道今年的那个还没死！啊？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弄干净，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梅漫姝对书房里的男人步步紧逼。

骆宗阳却只是笑着放下书。

“一心软，没下死手。真是抱歉又要麻烦您，骆太太。”

“呵。”梅漫姝胸口吐出一股浊气，脸上又恢复了她那假模假样的笑容。

“行。我来。”

我昨天更新完一章后，发现有两个读者。真的好激动[粉心][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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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