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千秋随意瞥了一眼,不置可否,顺手放下窗帷,“死人罢了。”
语气毫无波澜,陈芦花对比之下不敢苟同,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方才尽管只是走马观花的须臾一瞥,那树上之人的凄惨模样却也足够她做个噩梦。
但她转念又想,宛丘原就不太平,或许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早已司空见惯。
常事看的多了,就是小事,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小事。
陈芦花看向身旁专心吃糕的汐大暑,又侧目望向闭眼假寐的仲千秋,无声苦笑,对啊,在这里,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啊。
马车行了许久,久到陈芦花脑壳发麻,浑身泛酸。正当她苦于如何开口休息休息的时候,车辙不再向前。
一路假寐的仲千秋睁开了眼,率先起身下了车,“到了。”
夜色如水,陈芦花抱着熟睡的汐大暑抬头张望,依稀可辨城门之上几个大字左右相依,陈芦花茫然回头,紧着连退几大步,一脸刚出虎穴又入贼窝的轻敌冒进相儿。
仲千秋倒又乐了,不慌不忙把她的疑惑说出口,“你在想我莫不是个骗子?”
陈芦花警惕心起,收起一脸的无措与茫然,身前则是露出獠牙时刻保持战斗姿势的响韭。
“你到底是谁?”
仲千秋很想笑出声来,他的名号不是早就报了出去。
“你很谨慎,这一点我很欣赏,但是……”仲千秋话锋一转,敛起笑意,“没有强硬实力傍身,再多的谨慎也是笑话。”
“你不需要担心,我对你暂时没有恶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带你来这儿,一半是我的意思,至于另一半,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眼前的陈芦花像极了一只囚于牢笼的奄息困兽,空有一副唬人凶相,但是自保都难,又何谈伤人。
仲千秋轻打响指,一个包袱转瞬落入他手。“拿去,里面我放了几块散碎金银,衣服里包了块三呈吉的专属符牌,可供你入城所用,至于出城的那块,就要靠你自己了。”
陈芦花安静在旁听着,脑子越来越乱。这人先是把她带到这里,又硬塞给她个包袱不说,还自说自话那么多,什么出城又入城,入城又出城的。
“我就没想……”
话刚出口半截儿,一记强劲掌风自后腰袭来,进去二字还未出口,她就已经进了城。
身后偷袭她也可以暂且不论,但是,一直被动就不是她的作风!
陈芦花登时脚步后转,疾走两步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眼前城门,无论使多大力、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如同跌入软滑湿腻的透明空间,走到三步就是极限,三步之后,如同不倒翁一般被扽回原地。
仲千秋一张笑脸逐渐清晰,拢了拢哑巴刚递来的云银裘,好心送上最后一句忠告,“人入骨花城,切莫三回头,一回伤肝,二回伤心,三回……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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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金并简直快要惊掉下巴,转头看向双簧二人,元恕卜觉双双点头,敢情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难怪今天就他自己去守那姓慎的丫头……
金并眉眼一蹙,不耐烦的驱起手边小兵,围着匡靐“bing 去声”坐下,一开口是难掩的激动,“大哥,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怎么还穿成这样?”
真不怪他一眼认不出来,私下里几人见到的匡靐,无时不是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拽之气。年少轻狂,初见定然不爽,可屡次三番的试炼告诉他们,确实是人外有人。即便他们之中身手最好的卜觉也不过堪堪接过他的三招,一来二去,三人自此成了他匡靐的铁杆鬼迷。
如果非要说他大哥匡靐有何特点,首当其冲就是那放眼鬼界也独树一帜的穿衣风格。
匡靐从小就是打遍北境无敌手,历任师父对他的评语也是大同小异,这孩子耐力体力和智力都非凡人所能及,可这唯一的缺点却是十分致命。
匡贺大惊,忙问是何致命之缺?
几道声音越过时空,出口之话如出一辙,“自负!”
显然,匡靐从来不是个听劝的主儿,你说我自负,那您老还真是看人够准。
这一性格极好的延续到他的穿衣之上,什么亮白米白类的吉利颜色他丝毫不碰,整日整日黑红二色,哪怕只是鬼界最为平常的披风斗笠,也要重染朱红。
故此,北境都说,要找匡靐,吶,东头茶楼二楼拐角,临窗而坐,非黑即红的那位。
末了还要再添一句,“丫个不吉利的……”
匡靐对于这番提问,先是莫名一笑,既而又问,“你这么多问题,我是先回答哪个?”
卜觉支使开全帐小兵,跨步迈坐,重上两坛烈酒,“按回答我俩的顺序再来一遍不就完了。”
一杯刚满,元恕按住匡靐,“哎哎哎,让我来。”
仰头饮下烈酒,公鸭嗓传入耳膜,“哦,你说衣服啊,来的路上碰到个衣不蔽体之人,顺手把外衣送给她了。这不,只能凑活下城墙哨兵的衣服暂时充数嘛,千里之外来看你们,总不能不穿件衣服吧?”
听到关键,金并双眼发光,迫不及待朝某人求证,“怕不是个好看的小娘子吧?”
匡靐笑而不语。元恕气急,一把打在金并手背,咳咳两声清清嗓,直到听众重新就位,才又施施然捏起嗓子继续学舌,“貌美女子?你大哥我是那种好色之徒吗?”
卜觉重又点头,你可太是了!
头刚点完,立刻转向元恕,重新接上台词,“那你来这儿不会是特地过来看我俩吧?”
对于卜觉的眼力见儿,元恕很是满意,狠狠剜了眼右侧的木头金并,拿乔儿继续道,“看你俩?我犯得着从末域赶到这儿来?今天来这,另有要事。”
对话卡到这里再无下文,这感觉仿佛喉咙起火无水灭,急的金并是抓耳挠腮,茫然道,“啥事啊?”
卜觉元恕双双摊手,卜觉接句,“他说要等咱仨人齐了再说。”
三人看向匡靐,齐声开口,“请吧,我的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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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陈芦花一路胆颤心寒,携着包袱负重前行,“不行了,休息一下。”汐大暑本就分量不轻,又添一包裹,饶她胖了几斤也撑不住了。
响韭刚要回头,陈芦花立时惊出怒音,“别回头!”声音一出,吓得猡勼差点魂飞天外,“原地退两步。”
猡勼如梦初醒,不能回头……那人说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半轮盈月高挂枝头,如烛月色散满空阔骨花城,陈芦花小心前望,仍旧是条看不到边的漫漫长路。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在青石板上,陈芦花忍不住吐槽,“这都什么鬼地方,”看天上月亮,距离中秋已然不远了,可如今自己身在鬼界,“也不知道阿爹他们现在搬到哪里去了,定下来了没……”
陈芦花喃喃低语,一时沉溺思乡之苦,没能看到,眼前青石板上,凭空出现的第三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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