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丽姨娘存的什么心思,柳烟钰心里清清楚楚。
无非是彻底灭了自己。
她神色不屑地看向他们,“父亲,丽姨娘,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么?我是柳家人,你们也是柳家人,害死我,于你们有何益处?难不成我犯了死罪,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她眼神咄咄地逼视丽姨娘,“唯有父亲色令智昏,才会轻信你的鬼话,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柳烟钰不清楚是谁将他们指使了来,但肯定是蛇鼠一窝。
丽姨娘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柳烟钰竟敢如是说,她气急败坏,两只狐猸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柳德宇则直接怒了,呵斥女儿:“一派胡言!”
柳烟钰理也不理,从容自若地继续,“咱们的皇上,可是天下人皆知的明君,明辨是非,浩然正气,岂是你这种毒妇所能够轻易蒙蔽的?”
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眼角抽了抽。
这样的柳烟钰,哪点愚钝了?
关键时刻还知道贬低别人抬高皇上,这份心机,恐怕秦夫人也很难会有吧?
皇上明知柳烟钰是为了自救才夸自己,但还是很受用,脸上怒气消减了几分。
柳烟钰转过身来,凛然道:“皇上,我怀孕不假,可我肚中孩儿的父亲正是太子殿下。所以,我不能说自己没错,我错在婚前不洁身自好,但我现在已嫁给太子,纵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还望皇上见谅。”
说完,她俯下身子,轻轻叩首:“柳烟钰偕腹中孩儿向皇上请安!”
众人目瞪口呆。
这安请的?
皇孙儿都出来了。
柳德宇和丽姨娘听到柳烟钰的话,同时看向了皇后娘娘。
这事情一波一波的,他们直接听傻了。
柳烟钰怀孕?
惊!
怀的竟然是太子的孩子?
更惊。
皇后娘娘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直接卡住。
她迅速看向似局外人般的胥康。
她怀疑柳烟钰说的是假话。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她托秦夫人找来的蠢女人,恰好就是太子的意中人?且有了身孕?
皇上也难以置信,直接求证:“太子,太子妃说得是真的?”
再没办法沉默下去的太子,跟着跪下:“请父皇恕罪。”
皇后抢着问向柳烟钰:““太子妃,你们何时何地相识的?”
要想戳穿一件事情的真假,问细节便可。
柳烟钰连看都没看胥康,上来就答:“回皇后娘娘,一个半月之前,我与太子在仙草山偶遇,站在山间的太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任何人见了都会非常欢喜。”
她顿住。
余下的,就不需要再描述了吧。
心生欢喜,情到浓处的年轻男女,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她没跟太子提前沟通,自己信口就胡诌了两人的“相识”,太子眼睫动了动,没承认也没否认。
一个半月之前,太子还未遇毒,皇上转怒为喜:“这,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太子现在隐疾迟迟不愈,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有了孩子。
皇上顿时高兴了。
撤不撤太子还在犹豫之中,若是太子有了子嗣,那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皇上大喜过望:“听闻这等喜事,朕心甚悦。太子妃与太子婚前的确不妥,但念在情有可原,朕既往不究,来人哪,把朕那对刚从西域得来的虎虎生威的镯子拿来,赏给太子妃。”
皇后、柳德宇、丽姨娘:“……”
这是什么样的事情走向?
柳烟钰不仅躲过死罪,还领上重赏了?
皇上看向柳德宇的眼神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至于柳医士,”他扫眼目瞪口呆的丽姨娘,“得空回去寻门合适的夫人,后宅夫人还得贤惠持家少惹是非的好。”
这算是认可柳烟钰所谓的他色令智昏的话?
柳德宇面色涨红,跪下谢恩。
这脸丢到御前,绝对是丢大发了。
皇后娘娘更是憋屈,胸口如同堵了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
一回寝宫便将桌上珍贵的琉璃盏扫落地上。
轻脆的碎裂声吓得宫人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她眼神恶毒,“去,速让秦夫人进宫。”
秦夫人这厢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只以为一切遂了皇后娘娘的心意,招自己进宫是要厚赏自己。
她脸上挂着笑,脚步轻松而开心。
太高兴了,这眼神就变得不够敏锐,进到皇后宫里,她没发现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喜滋滋跪下,声音含着喜意地请安:“皇后娘娘……”
话刚出口,一盏茶杯劈面袭来。
秦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抬手去挡。
咣!
茶杯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
秦夫人手背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迹,规规矩矩跪好,颤声道:“娘娘息怒。”
看来事情是办砸了,且不是一般的砸,应当是砸得特别厉害。
皇后娘娘眼风如利刃般扫过来,“你不是说柳烟钰蠢笨无知么?本宫今日怎么瞧着伶牙俐齿,很是能言善辩呢?”
她再三嘱咐秦夫人,定要找个笨傻无知的女子。
秦夫人千保证万保证,结果呢?
光是柳烟钰在皇上面前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宫中那些个嫔妃就没法比。
更何逞其他。
“这个?”秦夫人没有亲眼见过柳烟钰,一切信息全靠丽姨娘那张嘴。
见她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皇后娘娘恨道:“你是如何认定她蠢笨的?”
“这个,”皇后娘娘气成这样,秦夫人不敢再隐瞒,老实禀道,“都是丽姨娘的一面之词。”
若有偏差,都是丽姨娘的错。
“就她,”皇后娘娘气急败坏,“她才是蠢货一个。”
一点忙没帮上,还差点把自己给害了。
皇后娘娘心里多少是有点儿后怕的,皇上但凡是追问下去,自己派人让他们进宫的事情就很容易败露。
“她和太子异口同声,都说孩子是太子的,你可知真假?”
秦夫人上哪儿知道真假去?
她结结巴巴:“回皇后娘娘,臣妇这,这就回去查。”
*
得了厚赏的柳烟钰,回东宫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雀跃,眼神宁静平和。
胥康不停打量她。
在通往自己寝宫和太子寝宫的交叉路口,柳烟钰停下,对着胥康福了福身子:“殿下可还有事?”
胥康眼神莫名,惜字如金地回答:“无事。”
“那,没什么事的话,烟钰就不打扰殿下,先回去了。”
她再次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胥康就那么笔直站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儿。
曾泽安沉不住气,低声提醒:“殿下?”
胥康回过神,“陈将军来了吗?”
“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负手进到书房,胥康睨眼神色焦躁的陈之鹤,“陈将军这么闲?晚上刚走,早上就来?”
整得像有多离不开自己似的。
“殿下,臣是担心你。”
陈子鹤忠心耿耿,没中毒之前,他有所顾忌,从不敢随意进宫。
中毒之后,有得有失。
失的是,男人雄风不再,何时再展,有待考量。
得的是,以后再不用遮遮掩掩,想进宫便进。
昨天待到半夜,今天天亮接着赶来。
他还挺喜欢这份自在的。
“又有何消息?”
“是喜事,”陈子鹤道,“臣派人潜入秦府,打听到秦家相中了柳家的庶女柳昕云,有意让其做秦之树正妻。太子妃在柳府不招待见,十岁之前在柳府经常遭受打骂和欺侮,她每每反抗,招来的是更加厉害的打骂。柳德宇喜爱丽姨娘,爱屋及乌,喜欢小女儿讨厌大女儿。”
“你急急赶来,为的就是此事?”
“臣是想告诉殿下,依臣所见,太子妃应该不是秦家的眼线。她有孕之事应该也不是提前计划好的。”
太子大婚遇上这种事情,陈子鹤比太子还要着急。
他能做的,就是把绿帽子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太子妃十岁之后一直待在仙草山,师从宁安师太,臣派人去山上查探一番,太子妃口碑良好,连宁安师太都不吝夸赞,至于男人么?”陈子鹤摇头,“认识太子妃的人都说她不曾和外男有何联系。”
不见外男,如何有孕?
胥康淡淡颔首,“万事不可急,徐徐图之。”
陈子鹤是武将,戴绿帽子这种事孰忍孰不可忍,他替胥康忧心如焚。
“回去练兵,稍安勿躁。”
“可是殿下,太子妃那边,她会不会惹出什么异动?”
“她呀,”胥康眼神若有所思,沉默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不像是个蠢笨的。”
迎着长剑眼睛不带眨的,面对家人责难冷静沉稳,回皇上话不卑不亢,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当时是故意试试她,看她会不会慌乱得不知所措,结果她不仅成功自救,还顺道赚了份厚赏。
尤其自作主张将他拦在她的寝宫之外,他本就没打算去她的寝宫,可她颇有心机地阻碍他去。
就有那么丝令他不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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