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传召,柳烟钰摸不清所为何事,简单收拾下便和凝儿往皇后宫里赶。
凝儿胆小,挨到她耳边悄声问:“用不用差人去知会下太子?”
万一遭皇后刁难,起码有个指望。
柳烟钰态度沉稳,“不用。”她道,“皇后传召,兴许是有其他事。”
为难她,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一国之母,不至于无事生非。
可惜,事与原违。
走进富丽堂皇的皇后寝宫,柳烟钰目不斜视,紧随玉姑姑身后,待看到头戴凤冠身着锦袍的皇后娘娘时,她从从容容跪下,大大方方地行礼:“烟钰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表情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皇后不语,柳烟钰不急,老老实实跪着。
停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施施然道:“起来吧。”
柳烟钰恭恭敬敬立到一旁。
“这冬天马上要来了,”皇后把人召来却不说何事,转而跟玉姑姑聊起了家常,“本宫这脸上的肌肤怕是要受罪了。”
玉姑姑道:“娘娘皮肤娇嫩,不喜这寒冷的气温,冬日少出去便罢。到时候屋内暖炉一直燃着,晨起时有专门的温水,定能帮娘娘解了这烦忧。”
“本宫昨夜做了一梦,说是此症有法子可解,只是稍稍麻烦些。”
玉姑姑:“能解娘娘烦忧,麻烦些又何妨。娘娘讲出方法,老奴这就差人去做。”
两人一对一答。
柳烟钰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站好。
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她瞟了柳烟钰一眼,“得是本宫的女儿,顶上三公斤水,在日头底下诚心跪着。”
玉姑姑同样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柳烟钰,道:“这事儿做起来倒没有难处,可这人哪里去找?“
皇后只有一子,上哪儿去找个女儿?
皇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是啊,看来本宫这罪啊,还是得受!”
玉姑姑突然“哎哟”一声。
“娘娘是没有女儿,可太子妃是您的儿媳妇,不就是女儿么?”
闷头站着的柳烟钰,眼睛跳了跳。
这没什么征兆地就关联到自己身上了?
是不是有些离谱?
脸上皮肤不好抓紧治,找个人在外头跪跪就管用了?
简直天方夜谭。
皇后:“——还是算了吧。”
玉姑姑来了精神头,她直接走到柳烟钰旁边,“太子妃,到了您向皇后表示孝心的时候了。”
皇后表现出一副仁厚的样子,立即喝斥:“玉姑姑,休得无礼。太子妃有孕,怎么可能为了本宫,顶着水盆在日头底下跪着?就是太子妃同意,本宫也绝不答应。”
柳烟钰:“……”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怎么就?
玉姑姑:“皇后心疼太子妃,可老奴心疼皇后。皮肤不适时,您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为了不让皇上忧心,您从不在皇上面前提起,就只管自己受着。”
她望向柳烟钰:“太子妃,您就帮帮忙吧。您肚子里的胎儿不是满了三个月?过了三个月,这孩子便算是稳了。您就当是为小皇孙积攒福气,拿出点儿孝心吧。”
她也不管柳烟钰倒底是个什么态度,只管吩咐了宫女去端来了一盆水放置到院子当中。
“太子妃,这边请。”
半胁迫的方式把人给请到了院子当中。
午时时分,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尽管是暮秋季节,可一个孕妇顶着一大盆水跪在正午的日头底下?
肯定消受不住啊。
可皇后主动传召,又天马行空地编出个梦来,和玉姑姑一唱一和,摆明了要为难她。
柳烟钰张了张嘴,想想多说无益,还不如痛快去跪。
这还作作样子编个病造个梦,就是什么理由都不说,直接命令柳烟钰去跪着,她还能不跪?
她闭上嘴巴,乖乖跟着玉姑姑来到院子中央。
双膝跪地。
玉姑姑帮忙把水放置到了她的头顶。
等她顶稳了,才缓缓松了手。
柳烟钰神色平静,挺直腰杆跪好,“玉姑姑,要跪多久?”
有皇后娘娘撑腰,玉姑姑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面对柳烟钰的问题,她鼻孔朝天,态度轻谩:“起码要一个时辰,烦请太子妃潜心为皇后祈祷,心诚则灵。”
玉姑姑安顿好,冲旁边宫女挥了挥手,一行人便散了。
凝儿蹲到柳烟钰旁边,焦急万分,“小姐的身体哪扛得住跪?奴婢去找太子吧?”
这浩瀚深宫里,她们认识的能帮上忙的,唯有太子。
柳烟钰勉力一笑:“跪跪也好,保不齐比吃药要舒服些。”
凝儿一怔。
柳烟钰冲她挤挤眼睛。
这是打算遭了罪后落胎?
凝儿于心不忍,“可这罪?”
柳烟钰开起了玩笑:“你家主子就是能吃苦的命。”
要保持水盆平稳,头和身子就得维持僵直的姿态,不能动。
跪了一小会儿,柳烟钰有些吃不消,额头慢慢渗出汗珠。
不是热的,而是累的。
玉姑姑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信息有误,她明明是两个多月的身子,玉姑姑却说成三个月。
她心里琢磨,自己在仙草山锻炼出来的身子,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经折腾。如同那山间的小草,看着不起眼,但经历风雪的能力却非同一般。
换作一般体弱的女子,跪上一个时辰肯定就小产了。
她这身板?估计够呛。
她集中精神,闭眼思索。
皇后此举,目的是什么?
让自己落胎,她承担落胎责任?
怕是不能够。
能坐上后位,皇后肯定不是个笨傻之人。
她忽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唤了声:“凝儿。”
凝儿像小狗一样守在她身边,“小姐,凝儿在。”
没外人的时候,凝儿习惯喊她“小姐”。
柳烟钰压低声音:“你去试试看,往外走的时候,皇后宫里的人拦不拦挡你。若是拦挡,你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回来。如果没任何人拦挡,你就跑回东宫,去找曾泽安,让太子到皇后宫里来。”
凝儿不放心地站起来。
“去吧,我自己在这里,没事的。”
凝儿听话地往外走。
路上碰到好几个宫女太监,没一个拦挡她的,直到走出皇后宫殿,畅通无阻。
她跑回东宫,太子和曾泽安不在,说是去了宫外办事。
她急得不行,找了个身手快的太监,让其快马加鞭去找太子。
办完这些,她行色匆匆返回柳烟钰身边。
跪得时间久了,柳烟钰渐渐经受不住。
额头上汗珠涌得越来越多,脸色也愈来愈差。
头顶上的水盆有了微微晃动之势。
凝儿担心极了,她拿出手帕帮她拭汗,“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把太子请来。”
“不怨你,太子不在,你能有什么办法?”柳烟钰有气无力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奴婢,奴婢扶小姐起来吧?”凝儿看她几欲昏倒的样子,周边又无人看守,急得想把人给扶起来。
“绝对不行。”柳烟钰自有分寸,“我再坚持会儿。”
她怕凝儿沉不住气到皇后面前哭嚎什么,咬牙说道:“别担心,你老实待着。别让我白跪了。”
如果凝儿闹将起来,她真就白跪了。
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还在明面上得罪了皇后娘娘。
凝儿似懂非懂,含泪点了点头,眼神焦急地望着远处,“若是太子得了消息,他肯定会来的。”
柳烟钰累得眼前模糊,已经说不出话。
头疼、脖子僵,膝盖疼,后背不舒服,腿也难受得紧。
小腹也隐隐约约不适。
凝儿这一来一回,已经让她看穿皇后的心思。皇后为难她是假,查探孩子是真。若是有心为难,肯定有人拦挡着凝儿,不许她跑出去传递消息。皇后这出大开城门迎闯王,就是看太子会不会来。
若孩子真是太子的,听闻消息的太子一定会忧心如焚地赶来。
若不来,十有**不是。
为什么规定跪一个时辰?
肯定是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能跪上一会儿就装晕。
皇后好容易跟她下盘棋。
她怎么着也得拿出点儿“诚意”配合着。
她强撑着身体目视前方,暗自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四……”
数到头昏眼花之时,一双乌黑色长靴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靴子的主人迈着疾而大的步伐,几个跨步行至她的面前。
头上一轻,她被抱了起来。
耳边传来胥康沉稳冷瑟的声音:“转告皇后娘娘,太子妃身子不适,孤先行送她回宫,稍后再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说完,他便抱着她向外走。
浑身乍然得到放松的柳烟钰,身体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淡淡的舒适感。
她轻轻靠到了他的胸口。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震动。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踏实。
他垂眸,看到的便是她主动靠在自己胸口的样子,额前头发被汗水打湿,像极了在外头被欺负了的小猫,委屈巴巴地向他寻求保护。
胥康的心脏莫名软了一下。
把人抱进寝殿,刚安置好,皇后身边的玉姑姑便跟来了。
玉姑姑进门就跪下请罪。
“太子殿下,都是老奴的错,皇后娘娘说了,绝不许太子妃为自己做什么祈福的事情,可老奴心疼皇后娘娘,存了私心,太子妃执意要做,老奴没能及时阻止。请太子殿下责罚。”
三言两语把皇后摘把得干干净净,和着是柳烟钰上赶着非要顶着盆水跪在院里。
又累又乏的柳烟钰差点儿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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