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顾临川,这次你又打算逃多久,干爸干妈都把催婚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兄弟,求你放过我吧。”电话那头,江舟的声音充满无奈与疲惫。

顾临川紧握着手机沉默不语,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嚣地闹着,可他却觉得自己被罩在一层无形的玻璃罩里,周遭的热闹全都与他无关。

父母的期盼、旁人的催促,像一条条绳索,将他死死捆绑,压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闷响。他的目光扫过凌乱的桌面,最终定格在那幅《苍山负雪》的摄影作品上。

画面里,苍山静谧,白雪皑皑,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与这纷扰的现实世界全然不同。只是看着那片洁白,他内心深处就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指尖在挂断键上悬停,脑海中闪过三年前在大理采风时的情景。蝴蝶泉边路过的白族姑娘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穿透记忆,此刻却在江舟的话尾音里重叠交汇。

迅速点开购票软件,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大理的机票,也许,在那片风花雪月的土地上,能够找回迷失的自己。当行李箱轱辘碾过青石板缝隙时,也碾碎了最后一丝都市的嘈杂。

"风花小筑"的木牌匾上栖着只翠鸟,见他走近也不躲,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盯了一会儿又歪头啄了啄匾额裂纹里新发的嫩芽,似乎在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推门刹那,满院山茶挟着露珠水气扑来,他下意识护住镜头,却听见快门声先于意识响起——取景框里,穿靛蓝扎染围裙的中年男人笑脸盈盈,从里屋匆匆走出,手里还端着碟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鲜花饼,额角还留存着细密的汗珠。

“来得巧,刚烤好的玫瑰馅儿。”男人快步上前,沾着面粉的手抓过他行李箱拉杆,塞来的瓷碟还带着鲜花饼新鲜出炉的温热。

老周热情地打开话茬,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滔滔不绝,“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好让我去车站接你呀。你的房间在二楼东边,叫‘雪月’的那间就是,推开窗还能望见十九峰,景色美着呢。”

老板的嗓门惊飞了牌匾上的翠鸟,振翅声混着厨房飘来的玫瑰馅甜香,“晚上要是逛古城,记得往洋人街西头走……”

后半句消散在楼梯转角。顾临川捻起酥皮碎屑,发现碟底压着张泛黄的摄影杂志内页——2005年度自然摄影奖获奖作品《苍山负雪》,署名周牧云。取景角度与民宿宣传册上的航拍图如出一辙。

“周老板,您平时也爱拍照片吗?”顾临川带着心里的疑问,扬了扬手中的杂志内页,目光紧紧锁住老周的眼睛,试图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一丝线索。

“你说那照片啊,是之前来的客人留下的。”老周神色如常,正弯腰擦拭楼梯扶手的雕花。

他心中的疑惑更甚,老周弯腰擦拭楼梯扶手的雕花时,后颈有道月牙状疤痕与杂志照片里那个攀岩采风的青年重叠,但意识到老周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谈,他也不好再问。

手里相机取景框继续追着斜射的光柱移动,在拍到墙角的东巴文挂毯时,一声轻笑从楼梯缝隙漏下来:"那写的是“追云的人要学会停步看花”。"

“追云的人要学会停步看花”整理行李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句东巴文,带着对这句话的思考,顾临川拎起床边的相机踩着最后一丝暮色走出小院。

老周那句"洋人街西头"在记忆里生了根,偏他不爱走明路。旧砖瓦豁口渗出炊烟,裹着不知谁家煨火腿的咸香。香味儿钻进他的鼻腔,占据整个小道。

路过刘阿奶的菌子摊,竹簸箕里几枝月光草依偎在鸡枞菌旁,叶片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阿奶用草绳麻利地捆扎着,笑出一脸皱纹:"阿礼就爱这种有山气呢,说是调酒能多三分灵性。"

一路上,他与背着竹篓的白族妇女擦肩而过,听着她们用独特韵味的方言交谈,顾临川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却能从她们眉眼间的笑意里,感受到这份生活的纯粹 。

转角处忽然漫开琴音。穿白族褂子的老人正在弹三弦,面前陶罐里插着枝半开的山茶。顾临川蹲下对焦时,老人用烟杆敲了敲身后斑驳的砖墙——那里嵌着块巴掌大的木牌,箭头指向幽深窄巷,墨迹洇着"云深不知处"。

他沿着指示牌走进深巷,深巷像被暮色与月光拉锯的战场,电线杆投下的影子一半浸在暮紫,一半染着月白。

他数到第三根电线杆时,风铃正巧跌落一串清脆。抬头望见的不是招牌,而是悬在檐下的玻璃酒瓶,折射的光晕正在暮色与月光间摇摆。

顾临川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离酒馆还有几步之遥时,忽然有清冽酒香破门而出——是梅子撞碎在雪松木桶的气息,混着某种灼烧过的岩盐焦香。等反应过来时,指尖已经触到铜制门环上漂亮的雕花。

门内传来冰球撞击玻璃壁的叮咚声,混着少女清亮的嗔怪:"小满!说了野杨梅汁不能兑玫瑰蜜......"

铜制门环上山茶花纹里嵌着晒干的月光草,银白色叶片上还有蓝翅凤蝶掉落的鳞粉,在温柔的月光里闪闪发亮。风铃荡起的涟漪中,他闻到身上冲锋衣上残留的苔藓气息,正与酒馆里的潮湿水雾悄然交融。

"第一次来?"

问话声响起时,吧台后的姑娘恰好将薄荷叶覆在冰球上。他看见凝结的水珠滑过她腕间的银镯,那镯子内圈刻着东巴文'栖云',与民宿挂毯上'追云'二字恰好组成白族谚语——追云的人要学会停步栖云。

顾临川的视线掠过她随手侧扎的长发,停在那双正在调酒的手上。某个似曾相识的瞬间突然击中他——上回在沙溪古镇拍到的老银匠,也是这样将岁月敲进錾刻刀起落的韵律里。

"要不要试试'苍山暮色'?"

琉璃盏触碰大理石的轻响惊醒了他。杯中液体沿着冰球蜿蜒而下时,流动的灯带正巧掠过她睫毛,在琥珀色酒液里投下五彩的星河。

"这酒..."他抿了一口突然怔住。酸甜的梅子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暮色中的苍山忽然活了——积雪化作绵密的白糖在齿间融化,松针抖落的露水漫过喉间,最后一丝回甘带着月光草的清冽,这些银叶植物只在蓝翅凤蝶栖息的泉眼旁生长。

游鲤礼撑着下巴看他瞳孔微微放大的模样,这个背着相机的男人让她想起清晨在蝴蝶泉边看到的蓝翅凤蝶,漂亮却总隔着层捉摸不透的雾气。

"里面加了火把梨汁?"顾临川的指节摩挲着杯壁凝结的水珠,"还有...高山杜鹃的蜜?"

"厉害啊。"她抽出插在青瓷瓶里的野蕨茎,碧绿的汁液顺着玻璃棒滑入新调的酒液,"不过最特别的是这个——"沾着酒渍的指尖指向窗外,初升的月亮正为苍山描摹银边,云隙间却还偷藏着一抹未褪尽的鎏金。

当鎏金余晖在云隙间明灭时,杯中酒液恰好完成最后的分层——上层是月光凝成的银霜,下层沉淀着暮色熔炼的金砂。游鲤礼转动酒杯轻笑:"你看,这才是完整的'苍山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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