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深入敌军和谈的事宜一般都是文官负责,多数是派口才了得的官员来一番舌战,从未有领军大将亲自深入敌营来和谈的,还只带了副将,若是新月不仁,直接杀了他们,这风险可太大了。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士兵请示道。此刻南荣屿孝的脸色明显比他还震惊,抓着自己的衣领似乎难以呼吸。
“你先出去,本宫换身衣服,请他去议事的营帐休息,好生招待不可怠慢,本宫亲自,见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不得不面对的一天,他脱下便衣,换上了在军营里极少穿的太子黄袍,束发金冠,拿起的黄金面具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慕容霄和江恒被请进了营帐,两杯热茶端了进来,竟然还有南方精致的茶点,伺候的人态度还算和气,有大国风范。
慕容霄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江恒十分警惕道:“侯爷!”他阻止了慕容霄,示意他茶里会不会被动了手脚,最好不要喝。但慕容霄却一副十分放心的状态,不顾江恒的阻拦喝了半盏,他解释道:“今日本候是使臣,所谓战前不斩来使他们不会随便杀本候的,放心!”
“这哪里说得准,您是什么身份呀。”江恒本来就很反对他亲自来和谈,能说会道的使臣多得去了,他何必亲自冒险,他可是领军大将,尧靖的军心和顶梁柱,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这场战多半是要败的,如此大的风险,却没能拦住慕容霄。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一个士兵通报:“我们殿下有请尧靖安国候。”江恒想跟上却被阻拦道:“我们殿下说了,只见安国候一人,请这位将军在此稍后。”
江恒十分担心,果然要耍花样,单独接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一脸的担忧,还准备跟新月士兵对峙,但慕容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无事,你就在此等候。”
“侯爷!太危险了!”江恒拉都拉不住慕容霄,他也不懂为何要亲自来和谈。
慕容霄淡定地跟着新月士兵一路穿过军营,每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仔细看他一眼,这个威震四方的一品军候,战场上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他们大约都是第一次见他穿便服的样子,一身天青色衣袍,束发绑着同色系发带,随风飘动,这就是一翩翩公子十分俊美,身材高挑挺拔,仪态不凡,无法与战场上那个慕容霄联系到一起。
慕容霄被带到稍微偏僻的一个营帐前,门口没有任何士兵把守,四周似乎也被清了场,看来这位太子不想他们的谈话被人知晓,即使是他们自己人也都被隔离到了一定距离,看来是要独自约见。
“安国候,请!”新月士兵停住了脚步,也不敢靠近那个营帐。
慕容霄掀开营帐的帘子踏入,十分宽敞明亮且温暖,营帐里烧着炭火也是够娇气的,他们军营行军打仗是从来不用炭火这种东西,看这摆设应该是类似书房的地方,想必是南荣屿孝处理军务的营帐,他一身太子黄袍穿着威仪正背对着慕容霄看着那副巨大的地形图,慕容霄走上前行礼道:“拜见新月太子!”虽是敌国,但对方毕竟是太子,他如今是使臣的身份,自然要行拜见之礼,只是这太子谱也摆得太大了,慕容霄行礼了半响他都没有回应,好似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慕容霄不管他,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轻松自若道:“太子殿下是不打算好好谈谈吗?您在战场上多次对本候手下留情到底为何?”慕容霄与他多次交手,已经明显感受到对方在放水,每次进攻猛烈,占据上峰的时候反而收了手。
南荣屿孝听到他的声音,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当他转过身来的一刻,慕容霄凝滞住了,瞳孔震动,地动山摇不外如此,他惊讶地上下打量这位太子殿下,一身的华丽的太子黄袍又如何,一脸冷漠无情又如何,那是他的除夕呀,慕容霄不顾一切跑了过去,将人紧紧抱了个满怀,不会有错,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的,可是那人却狠狠地将他推开,气愤地说:“你放肆!”连说话的声音生气的表情都一模一样,慕容霄坚定自己不可能认错人,他的激动开心和南荣屿孝的冷漠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南荣屿孝后退了几步,跟慕容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副淡定且威仪的姿态,他很怕他的拥抱,刚刚差点就让他溃不成军。
慕容霄盯着眼前这个让他思念得快要发狂的人,很熟悉又带着一些陌生,这身华丽的衣袍和发冠,一身不可言说的贵气,面对他的姿态也很轻松,只稍稍抬了下眼皮,他用手示意慕容霄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这时慕容霄才反应过来,眼前此人是新月太子南荣屿孝,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双眼一直盯着对方,这还是他的除夕吗?那个在他怀里,软软地说爱他,要一生一世都跟他在一起的人,除了一样的脸,整个神态都完全不同了,眼里是冰冷的,神态是冷漠的,顿时他的这身太子黄袍变得无比刺眼,让慕容霄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强作镇定地坐了下来,他再仔细一想,摇头否定了一切,这人应该只是跟除夕长得像,他的除夕不能是新月太子,绝对不是!
“慕容霄……”南荣屿孝调整好情绪正要开口,慕容霄激动地阻止道:“太子殿下!刚刚是我认错人了,对不住失礼了,你不是,你不是他,你不能是他!”
面对慕容霄这个状态,南荣屿孝也愣住了,营帐里一阵沉默,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两人沉默后相互看了看对方,慕容霄越看心越慌,南荣屿孝自然知道他在慌什么,却没打算跟他一样自欺欺人,紧紧手心说道:“慕容霄,本宫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才在战场上对你手下留情,但今日之后若战场再见绝不会再手软,你既然已经知道就应该清楚,这次你赢不了,识相一点,退兵五十里,以青崖以北五十里为地界,只要你肯退让,此战到此为止,本宫愿休战十年绝不侵扰,并保周边百姓平安,绝不屠杀。”南荣屿孝知道几率不大,还是提出和谈条件。
慕容霄就这么看着他,一句都不想听,嘀咕着:“你不是除夕……你不是……你告诉我你不是他。”南荣屿孝心一横,冷笑一声说道:“本宫自然不是什么除夕,离开安国侯府的那日,除夕就已经死了,慕容霄你记住,本宫是新月国的太子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他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利刃插入慕容霄心口,慕容霄第一次感受到了锥心之痛,呼吸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长得那么熟悉,可是神情却那么陌生,他的眼神冷如冰山,他的话更是寒入骨髓。
“是你们主动出兵,本宫现在只是要求你们退兵五十里,已经是最低的让步,青崖周边并无多少州郡,就这么点土地的割让,对你们尧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南荣屿孝坐在一张地图前不屑一顾地看着慕容霄,等待他的考虑。
“本候不可能退兵……”慕容霄有自己的原则,青崖边境是底线,绝对不能退,他的身后就是尧靖子民和土地,要割让?绝无可能。别说他不同意,萧珹也绝对不允许。
南荣屿孝已经料到如此,他了解的慕容霄战死沙场都不可能退兵割地,于是冷哼一声道:“你毫无诚意那递交和解书作甚?”
“为了见你!”慕容霄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他在战场上各种怀疑,心绪难定,有些事情他必须尽快确定。南荣屿孝因为他这句话差点破功,他没有想到慕容霄这么坦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你现在见到了,请回吧!”既然和谈无效,继续下去,只是徒添伤害。
“你怎么能是新月太子……”慕容霄一脸不可置信,他实在无法接受。南荣屿孝则无奈轻笑道:“慕容霄,本宫没想到你是会被情爱所困之人,不过是床榻上的片刻欢愉,何必这么在意?”南荣屿孝说得轻飘飘的,好似曾经那些过往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一样,他毫不在乎,他看着不肯接受现实的慕容霄继续说道:“你如果对本宫还有情义,不如你带兵投降,本宫登基后也可封你为一品军候,尧靖皇帝能给你的殊荣和荣华富贵,本宫一样可以给,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能打仗,没有那个君主不喜欢。”慕容霄越听不得什么,他越要说。
慕容霄不想听这些,他镇定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的?”
既然都问到了这,南荣屿孝收了收眼眸,坚定了一下心志说道:“很早的时候。”
“很早?难道不是那次坠马?”慕容霄估计应该就是那次坠马之后,所以他才反常地疏离了他一段时间。但南荣屿孝却面露轻蔑之色,淡淡地说:“当然不是!本宫早就恢复了记忆,不过……你要教你的独门剑法本宫怎么能不学?你慕容霄的独门秘技啊,如今你在本宫面前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清清楚楚,是不是很有趣?”他一副得逞的轻笑,有些炫耀的口气继续说道:“没想到那时候你竟然连军防布阵图都讲解给本宫听,还将你们尧靖的军事机密也一一告知,如此精彩绝伦的内容,本宫自然要知己知彼之后才能回新月,不枉这一趟落难尧靖之苦。”
“为了这些你拿自己的身体换?”堂堂一国太子会如此吗? “你真心喜欢过我吗?”
南荣屿孝突然恼羞成拍案怒道:“慕容霄!本宫警告你,你我之间的那些荒唐事,不要再提,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每一刻都让本宫觉得恶心至极,要不是落难尧靖被你救了,本宫怎会让你摆布?你最好不要再拿出这种跟本宫有过什么瓜葛的姿态说话。本宫念在你的救命之恩不予计较,今日也看在你是来使的份上不杀你。你滚吧!”南荣屿孝下了逐客令,再僵持下去他怕自己会坚持不住。
慕容霄他扶着胸口发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日每一刻都让你恶心至极?”
“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有断袖之好吗?”南荣屿孝眼里的厌恶和冷漠,让慕容霄无言以对,也快无法喘息了,他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了新月的营帐,江恒一路上一直问他和谈得如何?可慕容霄一直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觉得心下一阵悲凉,他付出的真心怎么能这么可笑,过往的一切甜蜜一瞬间捏了个粉碎,他的心也一点点碎掉了,像在他已经遍体鳞伤的伤口上狠狠泼了一瓢热油,煎熬得他要死去了一般,慕容霄回到尧靖营帐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没人知道今夜的和谈到底谈了什么,只晓得没有任何结果,那封和解书作废,双方继续僵持不下,战况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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