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云升身上。
大家都在等她的回答。
林云升看着面前成竹在胸的二叔,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二婶,最后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没去和她对视,让自己的眼神停在她的珍珠耳钉上。
林云升说,这个耳钉是她用挣到的第一笔钱买来的。珍珠成色不大好,上面的瑕疵很明显,所以买来的时候并不大贵。
但是也足够好了。我见过她不止一次地小心翼翼的拿出这对耳钉来看,花很久的时间细细的摩挲上面的每一个小坑,每一道痕迹,然后对着它发很久的呆。
珍珠温润的轮廓从她的发丝下面透出来,在太阳光底下也没有折射出强烈的晃眼的光来,反而给人一种宁静、心安的感觉。
林云升把目光收回去,她垂下睫毛,蓦地嗤笑一声。
“二叔啊,这招你留着骗骗林光宗不好吗?还是说,你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她的视线其实很具攻击性,这种时候尤其明显。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附上一层阴霾,他咬着牙冷笑道:“二叔倒是小看你了。”
林光宗,她弟弟,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的混世魔头,前几年因为吵着闹着要跟二叔出门做生意,结果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之后,对一家人怀恨在心。
有天晚上趁着大家睡觉的功夫,在客厅里点了火之后逃之夭夭。老两口不忍心儿子进监狱,就把这事瞒了下来,后来四处打听得知他跑到县城里面去混日子了,这才立刻动身去县城,跟儿子又联络上了。
我看看二叔,男人顿了顿,语气又软了下来:“光宗那小子不成气候,记恨我没在他挨打时候替他求情,现在还不愿意见我。你妈也恨我,说他非要跟着我做生意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愿意帮我。”
“云升啊。”他搓着手。“你就帮二叔这一次吧。”
“哎哎哎你打住。”
我伸手把他往后推了推,然后摸着下巴狐疑地看着他:“你少在这跟我俩这那的,我看这样子,里面的老东西应该跟你关系也不好才是。你为啥一心要去见他,有啥秘密?”
男人被我打了个岔,面色不虞,他不耐烦的说:“别人的家事你少管。”
林云升无趣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喊我:“好困,回去吃了饭睡觉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她的态度很明确,我点点头,拉着她就准备走。男人看到形势急转直下,也急了:“你不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消息吗?”
林云升挠挠头,很没所谓的撇嘴:“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消息我可不敢信。”
“唉。”男人好似终于被这句话抽干了全部气力。他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他闷闷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他说:“幸福二路有个江滨华府,你去那里就说找郑敏郑教授。”
他佝偻着背,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女人在旁边搀扶着他,腿脚也不大灵敏,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我回神,看向林云升:“你好像,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二叔的话冲击力太强了,林云升脑子嗡嗡的,只觉得面前的路踩下去都显得不大真实。她把抖的不能自已的手举到太阳下面看了又看,然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把她扶到路边,让她靠着树坐着歇一会儿。
寻找了十几年的亲人的住址,没想到只是别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为林云升有些难过,但没一会儿,这种情绪就被激动所代替了。
她终于不用再看那个村子里人的冷眼和鄙夷了,不用面对那些以“林云升这辈子能不能找到亲生父母”引人下注的赌局了。
她终于不用再在除夕夜晚上自愿加班,对同事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了。
她终于能回家了。
我悄悄擦掉眼眶处的一点湿润,转身去看正处于暴风眼中心的她。
然后,我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扑过去揉她的脸,大声喊起来:“林云升!你要回家了!”
林云升脸上本来还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这会儿在我的毒手之下,脸部的肌肉群被迫形成了一个笑的表情,显得她整个人滑稽不少。
“你要回家了!”我高兴的抱住她。
她终于笑起来:“我找到了。”
“嗯嗯嗯。”我激动得拍她的背。“你成功了,你找到他们了!”
她的眼角就渗出泪来,刚开始只是小声的哽咽,后来就蔓延成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
“回家了。”她只是一味的喃喃道。“我能回家了。”
我抹掉泪,一把松开她,朝着她扬起一个很大的笑脸来:“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今天我请客,咱去吃点好的。”
我拍拍胸脯:“吃什么都行,你爱吃的咱们通通都吃一遍,我有的是钱。”
林云升正翻包在找纸巾,听到我这话扑哧一声乐了。她仰起头:“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说好我请就我请。这次你去上厕所我可都要跟着,你把你那偷偷结账的小心思收起来。”
我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冲她做了个鬼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谁先跑到车前面谁说了算。”说完,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我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风呼呼的从我的脸旁边吹过,不冷,只是带着微微的凉意。
春天真的来了,我想。
林云升在背后怒斥我作弊,说她还没喊开始,说这一轮不算。
我也不听,只是大笑着就这么向前跑去。正午的光透过树梢洒下来,落在皮肤上温呼呼的化开,留下一阵暖意。
于是我仰起脸,很自私的祈祷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都能照到林云升的身上。
这样不管林云升走到哪里,她一看到暖融融的日光拢在身上,心里就会升起一点点想要大步往前跑的念头。
在阳光下是很适合撒野的。这是我妈告诉我的。
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车前时,我摇下车窗,很没形象的朝她吹了个口哨:“美女,一个人吗?”
看得出这个美女脾气不大好,她无语的朝我翻了个白眼,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我又咋咋呼呼起来:“这是专人专座,美女你不能坐在这啊,这叫额舍友看见了要锤额的。”
“锤你?”她好笑的看着我。“你舍友这么凶啊?”
我点点头:“凶呐,每天对我那是非打即骂。”
她慢悠悠的放下副座前的遮光板,看着那上面的小镜子折腾起自己的头发来。
我嘿嘿的笑,发动起来车子,把音乐声音调大:“得嘞,吃好吃的去咯!”
林云升白了我一眼:“整天没个正经样子。”
“那咋了,你不喜欢我这样?”我拿肩膀去撞她,冲着她挤眉弄眼。
她扭头看着车窗外面,小声嘟囔:“没说不喜欢。”
“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把音乐声音调小,余光探究的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太热了,我看她的耳朵一点一点红起来。她扭头恶狠狠的看着我,骂道:“开你的车去,大人说话小孩别听!”
“哎你耳朵红了,是不是车里暖气太热了?是不是啊!”我揪着她不放。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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