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家,季世平正看书,夫人在一旁闲得发慌,外面正下着大雪。
冯夫人喊来下人,说:“把云暮那孩子喊过来。”
下人跑出去一趟,又回来说:“夫人,公子出门了。”
“外头下着雪去做什么了?”
“公子屋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左不过是文家...”
冯夫人叹口气,看向一旁看书的季世平,对他说:“你这个儿子现在出门说都不说一声,你还管不管了?”
季世平还是看书,说:“你怎么就闲不下来?孩子都多大了,出门还得找咱们请示?”
冯夫人说:“云暮是大了,但现在在朝堂上揽个官当,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管,没见你时时提点云暮,合着这儿子不是你的?”
季世平把书放到一边,说:“我是他父亲,他是我儿子,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在朝堂上和他亲近,否则怎么堵住别人的嘴?”
季世平刚准备拿起书,但看妻子还是忧愁的样子,就接着说:“中书的邵相公很看好云暮,你放心就好了,有人教他怎么走这条路,再说了,文家那孩子的叔父直接回老家了,人家孩子一个人在京城不也是照样过日子吗?”
冯夫人想了想,说:“也是,那我去找云兰,她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的。”
“夫人,小姐也跟着出门了。”
“这两个孩子...”
季云暮到了文长明家附近,看到文家大门停着两辆马车,便打发人去问是什么人。
回来的人说:“公子,那是卫伯爷家和吕侯爷家长子的马车,来找文公子说些事。”
刚说完,大门就打开了,两位贵客走出来,文长明带着笑脸送客人出门。
贵客都上马车了还挥着手,嘴里说小大人多操心,文长明还是笑着脸说雪天路滑。
马车走远了,季云暮才走过去,说:“这是被拉拢腐蚀了?”
文长明一看是季云暮来了,说:“走走走,和那些个达官贵人说了一上午的话,烦得很,来人把大门关了。”
季云暮跟着文长明进了屋子里,季云暮打趣说:“接待这么多客人了,不多我一个。”
文长明没有心思玩笑,喝了口水,说:“怎么你也有个儿子在我这里念书需要我去安排?”
“都是弘文馆里那些学生的父母?”
文长明又喝了口水,说:“这说来也稀罕,非要给那些世家的孩子办场考试,然后让我做主考官,皇帝来靠这场考试给荫封,贵族勋爵们的游戏真是麻烦。”
季云暮摸着桌子上别人新送来的玉如意,说:“这倒是给你了个被腐蚀的机会啊。”
文长明夺过来拿给云树,催促他说:“送回去,太贵的都按原样送回去。”
扭头对季云暮说:“这东家低调,想让我把他家儿子的名次放低一些,这西家张扬,想让我把名次放高一些,还有更稀罕的,想让我把他们家孩子得到的官职调到父亲手底下,我哪儿有这样大的本事?”
“不错啊,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文长明剜他一眼,说:“你过来有什么事儿,说。”
“前两天你说好的,你得请我们听戏,今天我做东,你请客。”
文长明摆摆手,说:“不去不去,外面正下着雪。”
季云暮说:“我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就想和咱们听听戏,我妹妹就喜欢你这样好面孔的人作陪。”
季云暮拉起来文长明,说:“走吧,一会儿雪更大了就不好了。”
他们走到戏园子,季云兰招呼他们坐下,点了几出新排的戏。
在另一边邵大相公的家中,郑玉来探病。
郑玉进来后见了邵大相公,还看到有其他几人来探望,有和李文英走得近的钱家兄弟。
郑玉说:“大人这几天一直没上朝进宫,一切都好?”
邵相笑着说:“年轻时留下的腿疾,老毛病了,这一到冬天更是下不来床。”
“大人在家乐得清闲,不知道我们几位会不会打扰到大人啊?”
“这是腿疾,也用不着静养,整天闷在屋子里,正好有你们这些老骨头愿意过来和我说说话。”
在座的都笑了,郑玉说:“大相公是清闲,可这如今兵部是大换血,这陈说兵部弊病的折子是一本又一本地送上去,兵部改还是不改的问题叫我们辛苦得很啊。”
旁边有人打断说:“诶,大人还在养病,说这些又要惹大相公忧心了。”
“无妨,做臣子的无论何时都该为陛下分忧。”
郑玉说:“还是大相公勤勉,要换做是我在家养病,估计早就听曲看戏去了。”
“哈哈哈...”
邵相公缓口气,说:“说到这听曲看戏,我因为腿疾没法出门,也不好把人叫到屋子里来唱,又听说最近京城的戏园子又排了几出好戏,耳朵很痒啊。”
说完看向郑玉,又看向其他人,说:“你们几个一定要记得替我去看几出戏啊。”
“一定一定。”
几日后,临近除夕,弘文馆里的那些世家子弟考完了试,文长明对他们排了名次准备呈上去。
下午,文长明就到了昭文殿外侯着。
小太监说:“大人您来的又不是时候,曹大人在里面,您稍等。”
文长明刚站到一旁,门就打开了,是宋皇后出来了。
宋皇后看了一旁的文长明一眼,小太监提醒文长明说:“这位是皇后娘娘。”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说:“这位小大人是?”
“微臣文长明,在弘文馆任职。”
宋皇后一听,笑着说:“本宫听陛下说起过你,当真是一表人才。”
宋皇后走后,文长明又等了好久,小太监说:“大人,您也知道如今兵部事忙,劳烦您再等会儿。”
曹汝阳说话声音有些大,文长明在外面听着好像是曹汝阳同样不满如今兵部的弊病。
曹汝阳走后,文长明才进去回话。
“陛下,臣与其他人定下的题目是论‘冗’这个字,世家孩子们回答的很好,臣定了名次供陛下阅览。”
皇帝看了后,说:“他们答的什么,你来说说。”
文长明说:“或答冗官,或答冗军、冗费,面面俱到,那些世家的孩子不会是百姓们所说的纨绔子弟。”
“他们学到的很仔细。”
“陛下,恕微臣直言,并非他们学到的仔细,如今寻常百姓都能察觉到官员费用冗杂,更不用说京城里面遍地都是官的地方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好,朕会再仔细想想。”
在出宫的路上,曹汝阳身旁的人说:“大人,邵相公意图用赵康接管兵部,大人还要向陛下进言兵部如今的弊病,这不是帮他们吗?”
曹汝阳边走边说:“原本李文英是要插手兵部,可陈达这颗棋已经是废了,与其让李文英再安排人进去,不如顺水推舟,卖邵相公一个情面。”
说完,曹汝阳又小声说:“陈达找到了没有?”
“我们派去的人目前也没找到,不知大人要活的还是死的?”
“我和李文英打了半辈子交道,税银不可能是他指使陈达偷的,与其让陈达回来替他澄清,不如让陈达死了。”
“是。”
翌日,在朝堂上。
皇帝说:“诸位臣工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兵部官员经过调整后,官员冗杂,效率低下这些积年的弊病也暴露出来了,朕已让赵康任兵部尚书,整改兵部。”
“陛下圣明。”
皇帝接着说:“临近除夕了,一年下来,兵部整改是今年最后一件事了,大家好好过个年。”
晚上,李文英家中。
罗平说:“大人,还没有找到陈达。”
李文英说:“他毕竟是我们安插进兵部的人,原本是想靠他掌控兵部,税银被盗后,他是死是活对我们都不利,已经是一步死棋了。”
罗平有些着急,说:“出了陈达的事情,导致兵部已经在邵相公手里了,再加上郑玉管理刑部,六部之中邵相占其二,已经很难对付了。眼下曹家手里握着户部与工部,他们两方一旦联手,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李文英听了罗平说这么多,也不着急,说:“在京城里的高屋大殿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只要能算出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就能事事顺心了。”
罗平不理解,李文英也不明讲,只是说:“快过年了,多多置办些名贵东西,有的是地方用得到。”
...
年关越近,这街上就越热闹。
文长明看上了一幅画,拿起来仔细看,说:“就这个了,结账。”
一旁跟着的季云暮说:“我问你你还没回我,这个年你打算怎么过?”
文长明说:“像往年一样过啊。”
“往年你叔父在家,今年你叔父回南边去了,是你一个人在家。”
文长明看着他说:“你想过来住?”
“你说什么胡话...我是想说你要不来我们家里过年。”
文长明想想就觉得有些尴尬,说:“不去不去,你们家过年我一个外人上门,还不够尴尬的。”
“那除夕我就去找你了,怕你一个人在家,单调得很。”
看季云暮答得这么快,文长明说:“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季云暮说:“我向来是个热心肠,用不着太感激我。”
季云暮回了家,刚进院子,冯夫人就出来了,说:“云暮,你过来。”
“母亲,有什么事吗?”
进了屋,冯夫人说:“你自从当了官,整天忙,都不顾得和你娘说说话。”
接着说:“你和你的同年相交都还不错吧?”
季云暮应付着:“都不错,娘就放心吧。”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这吃过亏,你多留心。”
“知道了。”
冯夫人突然想起来文长明,说:“文家那个孩子,他父母走得早,叔父又离京了,那他在京城就是一个人了,我让你给人家说来咱们家吃个饭,你说过了没有?”
“说了,人家不愿意来。”
冯夫人看着他说:“怎么会不愿意来,你说了是我和你父亲的意思了没有?”
季云暮躲过眼神,说:“说了,他说他一个人过来不好打扰。”
“好吧,你父亲在书房,你去找他说说话。”
在文家,文长明把新买的画挂在墙上。一旁的云树说:“公子怎么不应了季公子的请?公子从前也总是和季家父母有来往,感觉还是很喜欢公子的。”
“如果是人家季老大人和夫人的意思,那也就罢了,如果不是,我去了像是添麻烦,还是不去的好。”
云树点点头,文长明问:“叔父有来回信吗?”
“还没有,但算着天数,估计也快到了。”
文长明叹口气,说:“这几日也不用进宫办事了,记得和老家的人多联系,多找几个人,问问过去的事儿。”
“是。”
远在怀庆,文延之正在夜里望着北方的夜空。
下人说:“老大人,夜里天冷,回屋里吧。”
下人扶着文延之回到了屋里,文延之看起来气色不错。
“还是怀庆这个地方养人,老大人回来才多久,气色就回复这么好。”
文延之喝了口热水,说:“我当初从这里把长明领到京城,如今却是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留他一个人在京城,也不知我那在九泉之下的兄弟会不会怨我。”
“小公子已经长大了,可以应对了,再说小公子和季家十多年的交情,大人不必过分担心。”
文延之问起文长明写来的信,下人说:“老大人,公子不止给我们写了信,还给以前文家旧人也写了信,远亲或是奴仆,都会询问当年的事,那些人知道老大人回来了,也就告诉了我们一声。”
文延之说:“兴许是想他父母了,才想问问当年的事吧,他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就算问他也不会说的,不出乱子就行了。”
另一边曹府上,下人传来话,说:“大人,李尚书来了,说要和您喝酒叙旧。”
曹汝阳转转眼珠子,说:“请进来,你再去膳房传话,烧几个菜。”
一桌子菜摆了上来,李文英说:“要过年了,老夫特来找你说说话,这一年的恩恩怨怨,咱们都忘了。”
“诶,我们两个受先帝恩遇,又得陛下信赖,哪里会有恩怨。”
李文英笑了,说:“抬举老夫了,你可不止有陛下的信赖,听说您和当今皇后还有些沾亲带故?”
曹汝阳说:“中宫娘娘姓宋,我姓曹,哪里来的亲戚,听到的什么玩笑话。”
李文英不解释,接着说:“我们两个能被先帝提拔,是靠我的脑子,和你的手段。”
李文英喝一口酒,小声说:“能在后妃的饮食中下药不被发现,有把握将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扶持为皇后,你的手段连先帝都称赞。”
“不是说好了不提吗?”曹汝阳提醒他。
“对对对,不提不提。”
最后李文英叹口气,说:“你比我厉害,就是不知道我要是不行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曹汝阳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听着李文英把话接着说下去。
“你手底下的孙昌朝还不错吧?”
曹汝阳不说话,李文英说:“你是强拧着人家帮你做事,你也知道他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憋屈,在御下的手段上,你得听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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