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季家两口子正在房里说话。
“就不能不去吗?”
“眼下朝廷缺人,我们也都上了年纪,该让孩子多历练历练。”
冯夫人气急了,坐到椅子上拍桌子,说:“历练,总是说历练,上次说历练你们把自己的官都差点丢了,这次说历练又要往油锅里跑。”
季世平好言相劝,说:“你放十八个心,这次兵部的赵康老大人带着,不会出事的。”
“南边的民乱和疫病那么严重,你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放心下来?”
“你们这些个当爹的养孩子真是心大,跟着孩子不是你的似的。”
季世平被说的不知道还嘴,一旁站着听训。
外面的丫鬟进来了,说:“大人,东西都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好好,我们马上来。”
季世平看妻子一眼,冯夫人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站起身和他出去了。
两辆马车穿过街道,冯夫人拉开帘子往外瞅,发现街上的行人比昨天的还少,更忧心了。
季云兰拉过母亲的手,说:“母亲别担心了,宫里早就派人去南边治病了,兴许已经大好了,再说还有女儿在家陪着您。”
冯夫人点点头,很是欣慰,说:“那改天我请张家娘子来和你见面,你可就不能再躲了。”
“哎呀,我哥说过了,说那张家的儿子相貌一般,配不上我。”
“你哥自己都没着落,你听他胡说?”
两辆马车到了城门,季云暮掀开帘子往外看到了文家的马车,对季世平说:“爹,长明来送我了,我去看看。”
季世平笑着说:“去南边一趟又要很久才回来,去和那孩子说会儿话吧。”
文长明正坐在马车上发呆,季云暮过来了,说:“想什么呢?”
文长明转过身看见季云暮,说:“君义在大理寺抽不开身,只能我一个人来送送你了,你先等着,我给你拿东西。”
转身急匆匆地进马车里取东西,脑袋还不小心撞到了。
“哎哟。”
“祖宗你可慢点。”云树在旁边看着都发愁。
文长明拿着个箱子和两把油纸伞下来,递给了季云暮。
不远处冯夫人看见了,转向季世平,说:“你看看人家还知道准备些东西,你就光知道什么让孩子历练。”
“好好,我的错。”
文长明把东西递过去后,说:“箱子里是我叔父去年回家忘带回去的一些古玩字画,托别人捎带着我不放心,就麻烦你了。”
“这伞?”
“伞是让你给你的,南边进了春天夏天好下雨,多带两把伞以防万一。”
季云暮感觉箱子挺重,把伞搁在一旁后打开箱子,看见里面还有一把匕首。
季云暮拿出来仔细看看,说:“你家老大人的古玩挺与众不同的。”
“这个也是给你的。”
“嗯?”
文长明把匕首拿过来放进箱子里,说:“这都说南边出了民乱,你带些利器在身边也好防身。”
季云暮笑了笑,说:“陛下调来了护卫,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放心。”
文长明说:“我都对你这么好了,那你也帮我办些事。”
“说。”
“早些年怀庆遭兵乱,家里的下人没了不少,但还有不少老人还看着宅子,你帮我看看他们如今情况都怎么样了。”
季云兰在马车那边喊了一声,说:“哥,人都到齐了,时辰也快到了。”
“行,交给我了。”
赵康和孔善带着护卫到了城门口,文长明看到后把东西放进季云暮怀里,说:“时辰差不多了,一路顺风。”
季云暮把东西安置好,随后冯夫人又拉着季云暮的手叮嘱了几句才肯放季云暮上马。
“时辰到了,出发。”
赵康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向南出发,季云兰看着队伍渐渐在清晨的浓雾中隐去身影,侧身一瞧,发觉文长明也正看着远去的队伍。
季云兰信誓旦旦地说:“这一行人都不会有事的。”
“暮霭沉沉楚天阔啊。”
“?”
“改天再聊,告辞。”
回家的路上,云树说:“今日正好有空,不如去找高小王爷。”
“只咱们有空,大理寺总是忙着的,没什么意思,回家吧。”
皇宫内,皇帝刚喝完一碗苦药,说:“把折子拿过来吧。”
全福招呼一声,一个小太监进来把折子送了上来,又把药碗拿了出去。
皇帝看着这个小太监面生,等太监出去后,问全福:“怎么没见过?”
全福说:“一直伺候的小金子和小银子被皇后娘娘打发了,说是做错了事情。”
“做错了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没说,奴才也不敢问。”
“行吧。”
入了夜,肃文帝批了一天折子后有些腰酸背痛。
全福送进来杯茶,看见皇帝正发愁,说:“陛下愁眉不展,可是南边局势不好?”
皇帝把折子甩一边,说:“折子上可全是国泰民安的景象。”
“那陛下怎么还?”
皇帝瞥了全福一眼,全福这才意识到说错话,闭上了嘴。
“皇后宫里已经灭灯了?”
“是,但樊贵妃还没歇下,陛下可要去见见?”
“不了,今天晚上不去皇后宫里了,明天早上再去皇后宫里用早饭。”
全福刚要退下,说:“那老奴先去通传”
“夜深了,别去通传了。”
翌日清晨,宫女正伺候宋皇后洗漱,碧草站在一旁,说:“娘娘何必亲自出面打发那两个御前的太监,惹得陛下不快,昨日也没来咱们宫里歇息。”
皇后说:“本宫要是不出面,没人能从皇帝身边的全福面前换掉御前的人,要是什么折子都往陛下跟前送,不是让陛下忧心吗?”
“可是...”
“昨天陛下在哪里歇着?”
“没去别的宫里,樊贵妃和其余嫔妃昨夜都是一个人。”
宋皇后听后,说:“那就好,昨夜应该只是看折子太累了才没过来的。”
宋皇后拿起新置办的耳环,刚戴上一个,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陛下到了”。
皇帝即刻出现在了正殿,宋皇后顾不得打扮,急忙起身迎接。
“陛下万安,陛下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也不提前说一声。”
“怎么,要不要朕把朕的行踪全说给你听?”
气氛有些尴尬,肃文帝将皇后扶起来,说:“朕想着昨天晚上没来看你,特地今日早到一会儿,原以为你还睡着。”
“陛下素来勤勉,臣妾当然睡不得懒觉。”
宋皇后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皇帝看见皇后耳朵上一边有耳环一边没耳环,说:“很好看,但怎么另一边还没来得及戴上,这么着急见朕吗?”
“臣妾自然时刻都急着见到陛下。”
“好了,备早饭用膳吧。”
几天后,宫外,玉碎街上几个首饰铺子被查封了,乘着马车路过文长明让车夫停下,看向外面乱哄哄的场景。
云树先看见了,说:“那不是小王爷吗?”
文长明也看见高君义在那边站着,说:“过去看看。”
大理寺的人正贴着封条,把东西成箱成箱地搬走,文长明走到高君义身边,说:“这是做什么呢?”
“你来了啊。”高君义说:“有人往大理寺递信,说是有几家玉石铺子以假充真,因为不知道真假,就让我个闲民散官来看看,没想到还真中了。”
“这么准?”
高君义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说:“兴许是被仇家拿住把柄了吧。”
高君义把东西清点好,说:“这后面还有好几家没看,先忙去了。”
文长明回到马车上,云树说:“陛下传召,公子赶紧的吧。”
“知道了,走吧。”
文长明刚进宫门,一个很年轻的小太监正等着文长明,可有些面生,不像是御前的人。
“大人,请随我来。”
文长明有些奇怪,将疑问按捺在心底。
在拐角处,皇帝的宫殿在北面,可领路的小太监却往南走。
“不是去昭文殿面圣吗?”文长明停下来指着北面说。
小太监连忙道歉,说:“啊,奴才着急了。”
两个人一路走着,文长明说:“你看着有些面生?”
“不瞒大人,我是前些日子刚进宫伺候的,承蒙皇后娘娘看重,拨来伺候陛下。”
文长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到了昭文殿,全福将文长明迎进来,说:“小大人,您请。”
“臣给陛下请安。”
肃文帝把笔放在一边,说:“喊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高盈的课业,如今魏卿家患病,但朕想着孩子们的课程不能松懈。”
“一切听陛下吩咐。”
两个人正说着话,又一个小黄门进来给文长明送茶水,一个没拿稳,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在文长明腿上,茶杯也摔在了地上。
文长明被烫了一下,小黄门知道犯了错,立马跪下来,说:“奴才不是故意的,请大人恕罪。”
“不妨事,不妨事。”
肃文帝给全福使了个眼色,全福走上前,说:“你个糊涂东西,这是怎么伺候的?以后别来陛下跟前侍候了!”
全福让他把碎了的茶杯收拾好,赶紧让他出去,皇帝说:“这衣服都湿了,全福带着文长明去换一身。”
“是,文大人您请。”
文长明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全福去换了一身衣服,换好衣服出来后,全福说:“新来的奴才还没调教好,让大人受惊了。”
“不是什么大事。”
“大人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挑了一批人过来,结果一个个都毛手毛脚的,奴才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御前的人自然是要好好调教,公公得多费心了。”
“一定一定,您请,陛下还有话同您说。”
等文长明出了宫,云树看文长明换了身衣服,问:“公子怎么换了身衣服?”
“宫里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把茶水洒了,没什么事。”
上了马车,云树说:“陛下和公子说什么?”
“说是魏老大人患病,但皇子们的课业不能停,还是让我以后每日进宫。”
“这南边的疫病这么严重,日日进宫岂不太凶险?”
文长明说:“还好,陛下说赵康他们一行人到了南边送来的折子上写疫病大体已经控制住了,估计不会再向北发展了。”
“那就好。”
文长明有些出神,说:“也不知道他在南边怎么样了...”
“老大人和季家的都在南方,公子给老大人回信,怎么就不给季公子写信?”
文长明撇撇嘴,说:“费墨,费纸,费力气。”
南方,怀庆地界。
孔善和季云暮安排完了最后一些事情,便叫下人回去歇着了,两个人还得写折子。
天已经黑了,灯光有些昏暗,季云暮刚想去多拿两根蜡烛,刚站起身,看门的带着一个仆役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些吃食和衣物。
孔善问:“这是谁送来的?”
“我是怀庆文家的下人,府上老大人曾在京中任职,知道两位大人在怀庆处理公务,特让来送些东西。”
季云暮一听是文长明的叔父,站起身接过东西,说:“多谢,替我问老大人安好,如今事务缠身,不便前往探望,还望老大人原谅。”
“是,来之前也嘱咐过,说大人处理完事情回京的路上再去叙旧也无妨。”
仆役走后,孔善问:“是你家的亲戚?”
“算不上亲戚,我和他家孩子有交情。”
孔善和邵家有了姻亲,便打趣季云暮,说:“交情交情,交成一家子不就是亲戚了?”
“是弘文馆的那个文长明,就那个去年在弘文馆教书的那个。”
“哦,他啊。”
季云暮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些怀庆特有的糕点,拿出来给了孔善一块,问:“孔大人,你说我们在外地,京城里的人会想我们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家子人总会念着的,除非不是亲生子。”
“那怎么才能知道他们在想着自己?”
孔善一口糕点差点没噎死,季云暮赶紧递过去一杯茶水。
“咳咳咳!”
孔善赶紧喝了口水,说:“咱两个岁数就差个两三岁,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孔善接着问:“今天中午我还看见你家里人写的信到了,难不成是催债的?”
“不是,就是他憋着不说怎么办?”
“哦!”孔善脑袋一转,指着季云暮说:“心里有人了?”
“也不算...”
孔善把糕点放下,说:“我就说一句,男子汉大丈夫的,自身藏着掖着就不行。”
说完孔善把食盒里的糕点全拿走了,边走边说:“早些歇息吧,明天还得启程找赵大人复命。”
“诶,留点儿。”
季云暮一个人想了一会儿,说:“他也是大丈夫啊。”
又过了两天,夜里,季家里正闹着,冯婉柔正催着季云兰明日出门相亲,季云兰躲进屋子里不出去,正看着季云暮从南边送来的家书。
季世平在屋外里喊了一声,说:“云兰,你哥都说了些什么啊?”
“还是那些话,说自己安好,让父亲母亲放心。”
冯夫人在旁边说:“云兰,明天和张家娘子见一面,你到底去不去?”
“娘,我不去,我才不想和他家的孩子一块吃饭。”
“明日休沐,两家都有时间,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锁屋子里,你一辈子也别出门了。”
季云兰看自家哥哥的书信看到后半段就笑出了声,一旁丫鬟的好奇心也上来了。
“母亲,那咱们明天就去京西的湖光楼吧,他家的鱼和笋都不错。”
“算你识相,明天见了张家娘子说话做事机灵些。”
次日,去京西的路上,马车里的季云兰一会儿向东瞅瞅,一会儿向西看看,冯夫人还奇怪今天女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进了酒楼,母女两个刚进厢房坐下就等着张家来人,季云兰突然说:“母亲,我去更衣。”
“去吧,你快些。”
季云兰刚出厢房,就看见上楼来的文长明和云树,她把文长明拉到一边去说话。
“云兰?挺巧的,你来这里有事吗?”
“不是碰巧,我哥猜到我娘要带我来相亲,便写信让我把地方选在这里,说能碰见我的救星。”
“你家兄长真是在南边都不死了折磨我的心,好不容易休假,我过来是要和小王爷吃饭的,再说我要是帮你逃了这个相亲,你母亲不得杀了我?”
文长明说完就要走,季云兰拉着他,说:“我也喊你哥哥成不成,我亲哥不在,你就是我亲哥。”
“实在不行,这是造孽的事情。”
眼瞅着拉不住,季云兰就说:“你要是帮我,我就告诉你我哥现在到哪儿了,如今怎么样了。”
文长明说:“我又不是打听不到,好妹妹,别让我做这些损功德的事情。”
“那你能打听到,怎么不亲自写信问候问候他。”
“我...”
季云兰有些得意,说:“你们这些男子别小瞧我们女子,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怕我哥知道了回来笑话你。”
“...”文长明是有些无语。
季云兰看文长明有些动摇,说:“我帮你给我哥传信,打死我也不说是你的信。”
云树站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出来,文长明剜他一眼,回头说:“一个屋子里出不来两种人。”
季云兰看说动文长明了,说:“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文长明有些无奈,把云树喊来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对季云兰说:“你先去吧,等着就行了。”
文长明一个人进了另一间厢房,高君义正在里面等着,看文长明一脸吃了瘪的样子,问:“哟,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刚造孽回来。”
另一边,季家母女两个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张家的人过来,冯夫人说:“这是怎么了,这么久了人还不过来,就算是住在西北沙漠也该到了啊?”
“母亲,这样的人家你也放心?”
外面大街上有些吵嚷,冯夫人到窗边一看,发现大街上几辆马车都解了套,乱成一团,还有几户人家的下人在街上吵嚷着,里面就有张家的马车。
“我去看看,街上这是怎么了?”
冯夫人着急忙慌地下去了,季云兰前脚刚出门,就碰见文长明和高君义也在瞧热闹。
季云兰和文长明默契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高君义说:“你们又打什么歪心思了?”
文长明倚着门框,小声说:“季云暮的妹妹不愿意和乐丰里的张家儿子相亲,找我来求助,我让手下的去酒楼外面趁旁人不注意,把马车解了套,现在东家的马吃了西家的韭菜,撞了西家的铺子。”
高君义说:“你外表看起来挺老实,肚子里肠子没想到也这么黑,就这么搅了人家的相亲。”
文长明连忙“阿弥陀佛”,说:“要不然说是造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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