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觉得不对劲。
哥哥明天要走，今天却还去学堂找孙亦尘聊天。要不是他好奇哥哥的行踪派暗卫跟着，他也不晓得这一茬。
等到宋璟来和他告别时，他跳起来问道：“哥，你跑去孙亦尘学堂干什么？这也是你办公事的一环吗？”
宋璟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莲，小莲慌忙解释道：“公子，我以为小公子的人不必防着……”
宋璟叹道：“我就是去找他叙叙旧，你这么紧张作甚？”
宋濂当然不是傻子，“你可是替那位来叙旧的吗？”
宋璟有些生气了：“不会说话就别瞎说！我和忘轩也认识好多年了，去看看他过得怎样不可以？你小子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兄长明天就要回京了，你做弟弟的就这个态度？”
宋濂哑然，他大哥拿捏他是真有一套，瞬时软了语气道：“这不是怕你给他带来麻烦吗？你回去我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不等你来给你准备送行酒呢吗？”
“哼，算你有点良心。哥哥从小把你带大，你要是为另一个外人这么对我，我可要伤心欲绝了。”
小莲在一旁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宋濂想笑，好好好继续装，真想让满堂朝野都来看看，他这个平日严肃自持的尚书哥哥，私下里到底是一副怎样吃味小媳妇摸样。
“哥，孙亦尘不会回去的。”
“谁说我要让他回去？我请得动他吗？”
“那就好，他在这过得挺好的，穷是穷了点，但自在得很。我都有点羡慕。”
“哦？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了吗？”
宋濂吓了一跳，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自己最好拎清楚一点，不要犯错，再过个小半年父亲肯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
“我不想回去。”宋濂小声嘟囔道。
“你可别为了他，在这里呆一辈子。你的前程还远大得很。”宋璟坐直了身子，这个弟弟真的让他放心不下。
宋濂笑道：“我哪有什么前程，我的前程就是吃好喝好睡好，一身无忧。”
“放肆！”宋璟这下真怒了。“这是丞相之子该说的话吗？你辛苦考试高中就是为了来临安玩吗？”
宋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哥，我在临安也会好好工作的，在哪里都会一样努力，保证不给你和爹丢脸。大官有大官的做法，小官也有小官的做法。我这不是被贬了吗，哪能肖想其他，不得好好自我反思好好工作证明自己吗？吃好喝好睡好才能好好工作证明自己，一身无忧才说明我过得好，做的事情是对的。当下有当下的活法，被贬了就过好被贬的生活，日后回去，那有回去的生活，都一样好好过。”
宋璟不置可否：“论用正理说歪情，没人能说得过你。我只提醒你一句，你们两个，没人能在这里隐居一辈子。别再做白日梦了。”
宋濂皱眉道：“你这又是哪来的想法。”
宋璟叹了深深的一口气：“恐怕形势不会太好。”
宋濂迷茫：“哥，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宋璟拍了拍他的肩膀：“临安这波暗涌，只怕现下已经流向京城了。”
宋濂想再问，宋璟作势阻止了他，“为了一个不知你心意的人，放弃大好前程，这不是聪明人的选择。我也很欣赏他，但是他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你们和他不是一路人，但我和他是。“宋濂难得地肃声反驳道。”哥哥，你说过不干涉我的事情。”
“我没干涉啊，我只是奉劝。奉劝都不行？我这个哥哥真可怜啊！”
又来了，宋濂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宋璟走后，宋濂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白日梦。
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那样的白日梦，他倒是做过几次。只是哥哥到底是奉命查到了什么，才会让他肯定孙亦尘迟早要回京呢？
难道和圣上得到的夜明珠有关？难道和云沐霄让孙亦尘写的那封信有关？
第二日，他便来到归落阁。
苏五接待他道，“大人来得可真早，我们公子出门游历去了，并不在家。”
“哦，那孙先生近日可曾来过？”
“不曾。”
宋濂稍稍心安，于是告辞。
走在路上，他觉得归落阁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他看了看时辰，估摸着孙亦尘也该下学了，于是往学堂那条路走去。
一路上看到放学的孩童打闹嬉戏，好不开心的样子。街边的小吃瘫都摆上了，咸香酸香甜香香香诱人，葱包烩定胜糕西湖藕粉叫卖声声声入耳，热气升腾，人声鼎沸，好幸福的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自然是很好。比起在京城，他更喜欢临安。自由自在，虽然不是故乡，却有种特别的安心感。
他停在小摊前，要了一份葱包烩。到临安这么久，馆子下了不少，倒是还没吃过这种街头小吃。
脆脆热热的酥皮包裹着小葱，外酥里韧，葱香绕舌，趁着刚出锅的当口咬下去，唇间喉头别是一番舒服熨帖。
孙亦尘走在街上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宋濂正双手捧着油纸包裹的葱包烩，一口咬下去热气腾腾，享受得眯起了眼。
“修之，这是上街打牙祭来了？”
“啊……”一口美食没吞下去，差点噎住。“你吓我一跳。”
孙亦尘从小吃够了这种小吃，自然觉得平常，所以看到宋濂这幅稀罕摸样，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修之，没想到吃惯了大鱼大肉，居然会对这种街头小吃感兴趣。”
“这话说得，我就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才会对这种街头小吃感兴趣啊！”宋濂知他是打趣他，自然要回嘴的。
孙亦尘笑了笑，这倒是有点以前在大理寺吵闹的样子了。
“今晚运河上有河灯会，去看看？”
“好！”宋濂眸子清亮，瞬间兴奋了起来。
两人并肩在街上散着步，一路走走停停，吃吃逛逛。孙亦尘给宋濂讲小时候在临安发生的有趣的事和风土人情，宋濂一路吃吃喝喝在路摊边有买有送，快乐得像只出笼的小鸟。
他从前怎么就没觉得这街这么好逛呢？从来都是匆匆忙忙走过，要不就是直奔某处目的地，真是浪费了好多光阴。
人啊，还是得把时间花在无聊的事情上，才会快乐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