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桌上茶水渐凉，宋濂起身告辞，“既然你今日不便，那就改日再叙。”

孙亦尘望着他，没有回答。两年的时间，这位心性单纯正直的公子哥有多少改变呢？

“多谢款待。”

宋濂作揖，举步前行。迈出门槛前，忽而停下来回头道：

“你我，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吧？”

孙亦尘对上他的眼神，“孙某只是一个平民。”

宋濂轻笑，“不要妥协，就过你想过的生活。”丢下这一句，大迈步离去。

孙亦尘望着宋濂的背影，叹了口气。

夜露始重，他坐了一会，收拾了碗筷，回房整点衣物包裹。

却也真的没有多少物件可整理。

母亲的衣服都是她自己用粗布料一针一线缝制，好几件都有了深浅不同的补丁。他在京城为官那几年，虽然承蒙圣宠衣食无忧，母亲却不愿北上与他同住。母亲说，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孤单了。母亲性格倔强，他只好请了几个婢女照顾她起居，却也被驱赶得一个不剩。

幼时家道中落，父亲走得早，他发奋读书也无非是为了再度光耀门楣。等到一朝登第，母子却两处相隔，他多次想回乡看望，却被母亲劝阻，“状元红是最好喝的酒。我有幸品过两次，已是最大的福报。江湖悠远，朝堂不易，我儿不必记挂于我。”

而后身陷朝堂暗流，勉力自持，已不能将母亲卷入其中。

他慢慢踱出屋，蹲在门槛上看院内竹影摇曳，想起还是孩子时，母亲坐在庭院中教他识字。月光清凉，台烛明亮，母亲秀丽的手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父亲的名字。母亲典当所有私物，只为了让他上最好的私塾，拜师最博学的陈先生。他知道她的遗憾，所以两年前，那样的形势下，他选择了回乡。

能走到那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他还有生母，还有远方的家。他不能赴上那条路，不能重蹈父亲覆辙，不能再让母亲伤心。

眼下，庭院森森，乌云盖住了清冷月光。他站起回身，面朝着正堂内台上的灵位，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