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80年的逢城三分天下,其中唐家占一分,唐远泰为唐家家主,逢城□□的首领,娶了逢城码头一把手的女儿,家里正妻在室,外面彩旗飘飘。

寒冷的冬夜,一辆汽车开在雪中,轮胎碾压在雪上吱呀作响。

“小姐,车窗关上吧,外面冷。”

“我想看看雪。”

唐卿卿探着小脑袋趴在车窗前。

说话的人,摸摸小姑娘的头,心中叹息,作为唐三爷唯一正牌的女儿,唐卿卿并不受重视,从小体弱多病,父亲外面数不清的情人私生子,母亲又一心顾着娘家的码头。

八岁了,才将她从山里接到逢城。

“柏叔,停车!”

外面飘着雪,寒风凛冽,垃圾桶旁边靠着一个少年,骨瘦嶙峋,奄奄一息。

一地的血,唐卿卿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她紧张地盯着他的胸口,许久才能看到一次呼吸的起伏,很浅,仿佛下一秒一个生命就会流逝在眼前。

逢城很乱,帮派斗争这种事太常见了。

“柏叔,救救他吧。”

“这……”柏叔很为难,救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万一惹了麻烦?

八岁的唐卿卿对□□、帮派、打杀并没有概念,只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回了一趟车里又立马折返,一条雪白温暖的毛毯盖在少年身上,血迹立马玷污了白色。

地上的少年艰难地抬了一眼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

……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书房里,唐卿卿小小的身体坐在桌子后面正在读书,门口站着一位少年,多日前身上的血迹已经洗净,破烂的衣服也已经换了新的,有了人样,身上却没有半点人气,冷冰冰的。

少年无去处,留在她身边,做了门童。

他很少话,柏叔查过他的身份,一个小帮派底下的小卒,得罪了主子,被打了半死弃在路边。柏叔是唐远泰手底下的人,这回只负责接她回来,并不负责照顾她,所以,查清了身份便留了这个少年照顾她。

“喂,你过来。”

门边的少年有了动作,转头看向她,走了过来。

唐卿卿指着书上她刚读过的诗让他读。

唐卿卿第一次听他说不识字的时候满脸震惊,他正是上高中的年纪,怎么会一点书没读。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千金小姐不懂世间疾苦。

后来每天家教上门,她便强迫他一起上课,好在她才三年级,学的也不深,他跟着识了不少字。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他硬巴巴地读着。

“我听柏叔叫你褚三,没有名字,要不你就叫褚云深吧。”

他十七岁的这一年,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孩,她将他捡回家,教他识字,并给他取名褚云深。

她确实不讨父母喜欢,这栋房子里住了两年,唐远泰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他当初知晓她是唐家的女儿刻意接近,只为攀附上唐老大,两年了,却跟着她锁在这栋房子里,没踏出过门。

窗前,少年背对着她,眺望着远方的高阁。唐卿卿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他掌心,毫不意外地被丢开,她一脸失落。

这个屋子困住了他们两个人,她知道他不开心,这漫长的日复一日,她已经一个人过了好多年,这两年有他才有了说话的人,她不舍得放他走。

“褚云深,等我爸来看我,我会把你介绍给他认识的。”

这句话,她这两年说了无数次,少年听着没有回应。

或许,她确实不该这么自私,这是她的牢笼,不是他的。

唐卿卿十岁生日那天,她向母亲要了一个愿望,将19岁的褚云深送到了舅舅的手底下,她舅舅是逢城码头的寨主。

那天人来接的时候,十岁的唐卿卿趴在二楼的窗前,满眼泪痕,看着那个少年决然远去的身影,不曾回头,她也没有勇气相送。

牢笼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天晚上她发了一场高烧,幸好打扫的临时工发现,被救醒来后,这两年的事情,被她悉数忘记,医生说,这是精神重创后的选择性失忆。

忘了就忘了吧,也没谁会在意一个不重要的小孩子的记忆。

88年的逢城遭受了变乱,一直表面和谐的三家起了战火,唐远泰偷偷将妻子女儿送去了国外,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是制衡。他手里有妻子女儿,码头的蒋家便不敢轻举妄动。

刚出生那八年她住在山里,中间八年她住在逢城,现在,她又被送到国外,不知道是不是又一个八年或者更长,不过,都是一间房子的范围,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唐远泰不知道,码头已经易主,真正掌权的已经换了姓。

88年到92年,乱了四年的逢城平定了下来,无数场血斗后,曾经三足鼎立的局面消失,整个逢城归为一统。

坐上首座的人不是三家中的任何一家,竟然是一个从码头小瘪三一路坐上二把手现在又将整个逢城大洗牌的籍籍无名之辈。

现在已经不是无名了,整个逢城已经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皆有定数,蒋唐两家悉数遭难。

唐卿卿再次回国,是奔丧,还没见到父亲的遗体,途中一场车祸,又失去了母亲。

从千金小姐到遗孤只是一夕之间。

“快,快点,都准备好了没?今晚褚爷过来,都给我小心伺候着。”

红酒会里,姑娘战战兢兢站了一排,褚爷风流,以前常来这里,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是码头的二把手,而是逢城的天。

“褚爷!”

“褚爷好!”

门口一个男人走进来,面色冷绝,一身干净却隐隐透露着满身戾气。一群黑衣保镖率先开路,身后跟着几个属下。

他目不斜视往二楼包厢上。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迎身相接,“褚爷,包间都准备好了,我就在门口,有事您只管吩咐。”

清晰而慌张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孩跑过来,撞到褚爷怀里。

众人皆是一惊,女孩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一旁的保镖抓住摁在了木门上。

紧接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过来。

“红姐,你这招牌是不想要了?姑娘都不调教好就往我床上送,在这儿跟我玩猫捉老鼠呢!”

在见到红姐使着眼色,他才看见她恭敬带路稍后方一步的人,面色立马变了。

“褚、褚爷!”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旁边,那姑娘还在挣扎,只是力气不够,怎么也挣不开。

褚云深瞥了一眼背对着他被摁在门上的女人,又看了一眼面前无用的男人,“一个女人都拿不住,说出去惹人笑话。”

那男人接过保镖手里的女人,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女孩脸立马红了半边,红着眼眶看着眼前气势凌人的男人,眼里带着希望的光一点点灭了,心如死灰。

他们是一伙的,他不会救她的……

唐卿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场车祸昏迷过后就出现在这里,那个叫红姐的女人将她关进小黑屋,每天只给她喝水,一开始她逃过几回,每次被抓回来就是一顿鞭打。

渐渐她学了乖,红姐找人来教她规矩,教她许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她害怕却只能看着。

直到……今晚她被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

进了包厢,身后一个属下开了口,“红姐,刚刚那姑娘水色挺好,怎么没想着孝敬褚爷?”

“哪敢哪敢,我这要有最好的,哪敢私藏,那丫头是个雏儿,爷不喜欢,而且,她是山里捡来的,身份不明,哪敢往爷身边送?”

褚爷不喜欢没经验的,哭唧唧的,属下都知道。

不过,刚刚那个嫩生生的,男人顾忌着褚爷的威严,一巴掌扇过去没留劲,半边脸都肿了。

看着让人心生怜惜。不过不包括沙发上那个喝着茶不说话的男人。

何竞是从码头就跟着褚爷了,这么多年,褚爷身边女人无数,没见他目光多在哪个身上停留过一眼。

褚云深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刚刚他确实没多停留,但那女人悲伤无助的眼神,却被他捕捉到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没来由的让他想要抓住什么。

包厢里,一个女人主动跪在他面前,头靠在他腿边,一脸妩媚风情,有句话没说错,他确实喜欢有经验会来事儿的。

“爷,在这儿还是回房?”

“先谈正事。”

红姐见几个人要谈事正要退出去,一个侍从慌慌张张跑进来。

“干什么,不要命了,这是谁的包厢你也敢闯?”

“褚、褚爷饶命,红姐,出人命了!”

“怎、怎么回事?”听到人命,红姐脸色一白,也失了主张。

“周公子那包房,那女孩割腕了。”

红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红酒会虽然做这门子生意,也坑害不少少女,但从没有过闹出人命的。

褚云深从沙发上起身,脚步比平时都快上几分,“带路!”

包厢里一片凌乱,椅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茶盏碎了一地,姓周的**着上身,跪在地上,手紧紧摁着地上女孩的手腕处,女孩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血还一直往外流。

褚云深俯视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的情绪,许是惋惜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又像是被她的刚强触动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竟也能拿命换清白。

也只是停留了一秒便离开了。

“褚爷,要救吗?”

“不用了。”她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委身,但这是她的命,不愿意苟且活着选择结束,救了也没有意义。

红姐跑了过来,在门口见褚爷往外走,看了一眼房间,扶住门框。

“这这这……褚爷这该怎么办?”

“不是从山里捡来的,扔回去就是。”男人脚步不停。

“我这真是没吃到羊肉惹一身腥臊,这个唐卿卿,真是害人!”

褚云深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女人,目光如箭。

“你说她叫什么?”

“唐、唐卿卿,她自己说的……”

何竞亲眼见着褚爷跑了进去,对,是跑,从来没见过褚爷慌张,愣神之际,褚云深已经抱着人出来了。

“去开车!”

“是,是,快去开车,给医院打电话。”

唐卿卿是被疼醒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一片黑色,这是哪儿?她是下地狱了吗?为什么死了还会疼,可是身上盖着被子又很温暖,不像她先前住了一个月的草席。

那这儿是天堂吗?

灯被打开,她反射性的闭紧了眼。

醒了?褚云深站在门口看着她,昏睡了三天,还知道醒。

“别动!”他一手摁住她包着绷带的手腕。

唐卿卿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房间里出现的男人,瞪大眼睛,朝着床的另一侧逃。

她还没有逃出来,还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她的回忆还沉浸三天前。

见她把话当耳旁风,甚至挣扎的幅度更大,他眉头深锁,脸上带着戾气,“说了别动!”

唐卿卿害怕的缩紧身子不敢再动了。

看着她胆怯的眼神,想到医生的交待,他耐着性子跟她说,“你手腕上有伤,不能动,这里不是红酒会,你现在是安全的。”

“这是哪?”

“我家。”

唐卿卿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她有印象,是那天她打算求救的男人,可当时并没有出手帮她。

他又改变主意了吗?

唐卿卿忐忑不安地在这栋房子里休养了半个月,这里比红酒会好太多,没有人会鞭打她,也不用吃冷饭,更没有一男一女在她面前“教学”。

只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有些奇怪,这半个月他们只见过一次,就她醒来那天,当时那个男人跟她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叫褚云深。

她当时看着他,眼里只有恐惧和害怕,又不敢不接话,随口问了一句,“是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许久,他从她脸上的表情收回视线,回了一个,“嗯。”

像是她应该为这个名字做出些什么反应。

客厅里,管家看着沙发上失神的女孩,轻轻叹息摇头,这么些年,家主没带过女人回来,这姑娘虽然一身伤的过来,却得三天不离床侧的悉心照顾,她以为这个家要有女主人了。

可这半个月,褚爷没回来一次,这女孩也不着急,甚至没在她面前问过只言片语。

是吵架还是失宠了?

“怎么了?”她很敏感,这么多年寄人篱下,被忽视,她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唐小姐,你这样是不行的,多少该去找找家主,再这样下去,你会被送回去的。”

“送、送哪?”

“家主身边那么多女人,你不争取,很快就有别的女人抢走你的位置,等那时,你想挽回都挽回不了了。”

唐卿卿白着一张小脸,想到先前的地方,不,她不能再被送到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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