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思量,王嬷嬷到底端着盆冰水进了屋。
傅瑾萱闹得凶,郑氏担心她哭坏了眼睛,疾言厉色呵斥了通。
待热水端来,她抬起傅瑾萱的腿搭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替她敷脚,柔声劝道,“别哭了,如花似玉的脸哭花了多难看,佑远回来见你这样该难受了。”
傅佑远待人随和,自幼对瑾萱这个妹妹就不错,瑾萱姨娘死时拉着佑远的手舍不得松,直到佑远答应替她照顾瑾萱她才咽气闭上了眼。
如今佑远有了出息,谁敢小瞧了她去?况且依着老爷对她的重视,整个傅府谁敢跟她过不去?
约莫想到有傅佑远给她撑腰,傅瑾萱总算安静了些,命丫鬟打盆水替她洗漱,重新描眉上妆,傅瑾萱生得清秀,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怜爱,郑氏软了心,态度愈发温柔。
没过多久,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叩门声响起,郑氏微微一笑,“定是佑远回来了。”
傅瑾萱轻咬着唇瓣,目不转睛盯着关闭的房门,谁知待嬷嬷拉开门,除了门口的丫鬟,并未瞧见傅佑远身影,倒是隔壁屋传来傅佑远清朗的声音,“用过午膳没,这间客栈饭菜普通,乌鸡菌汤却是一绝......”
不知傅安宁说了什么,傅佑远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说悄悄话听不太真切。
傅瑾萱脸色变了变,手用力地拽紧衣衫,眼中浮起丝怨毒。
待听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出房门她才收敛了去,脸上换成了委屈,朝门口长身玉立的傅佑远喊,“哥哥......”
傅佑远的眼神落在她受伤的脚上,俊朗的脸露着关心,“我叫吴琅请大夫去了,身上可还有哪儿伤着了?”
他向郑氏拱了拱手,拉开桌前的凳子落座,见傅瑾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责。
见状,傅瑾萱掖掖眼角的泪瞬间不哭了,哽咽着把当时乱糟糟的场面说给傅佑远听。
傅佑远脸上没有半点不耐之色,完了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以后出门他派几个侍卫跟着就安全了,傅瑾萱不肯,“我看他们训练有素,和来京途中遇着的土匪差不多,显而易见是冲着你来的,侍卫跟着保护你,我往后不出门就不会出事了。”
傅瑾萱不太懂朝堂的事,但时不时从傅平章嘴里听了些,傅佑远升官损了许多人利益,那些人明面上斗不过,就想走歪门邪道将傅佑远给除了。
由此可见,傅佑远更危险。
“京城乃天子脚下,他们失了手便不敢再乱来,你用不着担心哥哥的安危。”
傅佑远说了两句,转而又问郑氏有没有受伤。
郑氏站在桌边,脸上挂着笑,“我没事,出事的时候王嬷嬷反应快,拉着我躲到角落去了,倒是安宁她们,听说红泥伤得很重,安宁她......”
说话时,郑氏小心翼翼注意着傅佑远脸上的表情,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奈何压根从傅佑远脸上看不出波动来。
“长姐没事,她遇着威远侯世子爷,他救了长姐。”
郑氏重重呼出口气,“那就好,她腿脚不便,遇着歹人连逃跑都不能......”
说着,她见傅佑远蹙了蹙眉,以为傅佑远不高兴,及时止了声,把话题移到了傅瑾萱身上,她不奢求傅佑远对安宁像对瑾萱那样好,大事上能为安宁出头就够了。
没多久,大夫来了,看过傅瑾萱红肿的脚踝,眉头拧了拧,问她们是不是用热水敷过,红肿的程度貌似更严重了,傅瑾萱担心自己像安宁出门得靠轮椅,眼中再次泛起了泪花,直到大夫再三保证不会落下残疾,她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在客栈折腾到傍晚她们才回府。
夜幕低垂,府里亮起了灯笼,傅佑远推着轮椅,慢慢走在青石板铺的地面,夜风浮动,光斑驳地落在他身上,身形越显修长,“长姐,李维忠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了?”
整天不见绿蚁人,傅佑远要不知道安宁想什么就白喊了这么多年的姐。
红泥在前边提着灯笼,安宁平和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没有否认,“李维忠死有余辜,而他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昭武侯,咱不遭就猜到了吗?”
李维忠任兵部侍郎多年,若非有人刻意安排,以李维忠的手段,往上升何尝没有机会?
“你瞒着我做什么?”
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安宁抬手捋至耳后,仰头看着傅佑远。
傅佑远垂眸与之对视,柔光漾着的眸底尽是无奈,答非所问道,“你已见着那人了,往后有什么打算?”
以前安宁常在他耳边念叨那人容貌如何英俊,身材如何伟岸,待她如何如何的好,今日见着,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安安静静站在薛名扬身后,表情冷漠淡然,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不是安宁口中知冷知热的人。
倒是威远侯世子爷,如她所说的那般拧巴矛盾,外表冷冰冰的,骨子里一腔热血。
提到那人,安宁脸上闪过慌乱,没躲过傅佑远的眼神,他弯唇笑了笑,“你心底如果还有他,我倾尽所有也会帮你如愿。”
傅佑远的声音不高,但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安宁怔忡片刻,倏尔笑道,“你别想我嫁得好你就能平步青云了,我在廖家受了那么多苦,万不会再做那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来。”
傅佑远听出她的意思,笑得更灿烂了,推着她继续往前,认真保证道,“长姐,你放心,你若不嫁人我这辈子待你好,你要嫁人,我也会在背后给你撑腰的。”
只是周纪明,那人不配。
“我这副身子骨嫁人不是害人吗?我就在静园待着,往后你娶了妻子,她若不待见我,我就寻处宅子搬出去......”
话还未说完,手便被傅佑远握了去,他蹲着身,圆溜溜的眸子如儿时诱哄她吃酸梅般坚定,“你既是我长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安宁怔了怔,脑海里莫名闪过另外个笑容明朗的男子来,那人也曾拉着她的手,凝重对她道,“你既是我妹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欺负你,周家门第高,待我去军营挣得功名,日后周纪明那小子欺负你,哥哥就拉他到黑巷子揍他替你出气......”
谁料到,那年分别竟会是天人相隔,哥哥没了,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
留她孤零零的在世上,如行尸走肉的活着。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抓着傅佑远暖和的手,声音哽咽,“远弟,我...我没事,你别做冒险的事,要好好活着...”
没了傅佑远,她在世上就真的没亲人了。
“我会好好活着的,长姐,你别怕,鸣哥他们不在了,但留我陪着你呢,你不会孤独的。”
他搓了搓安宁冰凉的手,待暖和些了,将她的手搭在膝盖上,用毯子盖着,直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往前。
柔和的光照着,傅佑远不自主想起以前的事儿来,“你记得不,我叫你声姐姐,你高兴得手舞足蹈,天天求我姨娘跟你回顾府,气得鸣哥嫉妒我,关我在书房写了五篇大字,好不容易写完了以为能去找你,鸣哥说我字太丑,守着我重新写,那会我才四岁不到呢,握了半天笔,整只手都僵了,鸣哥见我不哭不闹,夸我是读书的料子,拉着我跟他念书,谁知他找着本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管我了。”
“哥哥就是个书呆子,捧着本书能坐整天的那种人,娘常担心他闷在屋里闷出病来,想方设法地骗他出门,爹爹知道后还跟娘怄气,认为娘拖哥哥的后腿,慢慢地他发现哥哥志不在功名,气得好几天没吃饭呢!”
安宁回想着以前的时光,眼角滑过两滴泪,“爹爹气归气,却没强求哥哥考取功名,他总说朝廷养的闲人太多了,与其勉强他成为光拿俸禄不办事的闲人,宁肯哥哥过他想过的生活。”
说到这,她抹了抹泪,继续道,“比起哥哥,爹爹说你才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你不知道,有段时间他忙得昏天暗地,不记得给你写过信了,大半夜翻身下地朝外边跑,娘以为出了啥大事,谁知他竟是去书房给你写信,说怕你没收到信功课上懈怠了......”
“难怪我觉得奇怪明明才收了信,咋又有信给我。”傅佑远眨了眨眼,内有萤光闪烁,“你没见着顾叔信里的内容,生怕我积怨太深走了弯路,开导我心境开阔点,将心思放在功课上,别被其他事左右了思想,信里还有摘抄的经书......”
那年姨娘病逝,他好几次想和傅平章郑氏玉石俱焚,约莫文章里透出杀意,顾叔信纸的后边有大段经文,便是鸣哥那几个月的信件都添了许多劝慰鼓励的话。
可惜那些信在顾家出事他就全烧毁了,一封没留下。
“爹爹说亲情是讲究缘分的,你与他投缘。”
“说起来,还得感谢我的好父亲了。”
那年他和姨娘被赶出傅府,生活拮据,穷困潦倒,后来他病重,姨娘更以乞讨为生,是途径晋城的顾家收留他们,花钱给他治病,让他跟着鸣哥念书识字,顾叔顾婶待他视如己出,吃穿用度同鸣哥没差,后来哪怕他和姨娘回到傅府,也是因为顾家的帮衬日子才好过起来。
傅平章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有今时的造化是继承了他的才华,理所应当地享受权势带来的虚荣,殊不知他恨不得毁了傅家,毁掉他所有贪恋的事物。
然而他不能,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以前毁了傅家顾叔会失望,他不能毁;现在有了安宁,他不能毁了傅家,不仅不能毁,还要撑着傅家越来越强大,让安宁过得更好。
说到傅平章,安宁不吭声了,同样为人父,她的父亲为了她们连命都舍得,而傅平章却视儿女为草芥......
“算了,不说他了,我有长姐就够了。”
穿过月亮形的拱门,静园近在眼前,梅花绽放,在光照下莹莹生姿。
傅佑远将安宁交给出来迎接的绿蚁,视线淡淡扫过绿蚁双下巴,说道,“绿蚁体型丰腴,容易遭人认出来,长姐以后有什么事叫吴琅去办就是了。”
他不知安宁从何处坐实了昭武侯是害顾叔的人,但不管怎样,他不会让安宁手里染上鲜血,哪怕那些人罪有应得。
安宁回眸,望着他黑如点漆的眸子,“你知道了?”
“长姐记着,凡事有我呢。”昭武侯即使死,也该死在他手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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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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