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农家

那河里的情况远比看起来要凶险。赵雨茹从高处坠入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晕头撞向,她吸了满鼻子满嘴的河水,顿时感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五脏六腑都在疼。

河水冲击得她找不到方向,她努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浑浊。赵雨茹在家里时经常玩水,她自认水性蛮好,可是现在她努力想往上浮,身子却不听话地直往下坠。

她赶紧把背上的包袱解开,里面装了很多沉甸甸的银子。扔掉包袱后,终于身体一轻,不再往下坠。赵雨茹拼着最后一口气,使劲往上游,然而那河水仿佛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看到上方隐隐有些亮光。

赵雨茹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气,脑海渐渐混沌,四肢也不听使唤。完了,她想,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一条河里,最后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什么地方去,或许被沿河的人发现捞起来,没有人认识她,最后随便埋在地里,化为了野草。或许直接被河里的鱼虾啃食,最后只剩一具白骨,沉在河底的淤泥里。

赵雨茹眼前像过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画面,都是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场景。

她想起冬天的夜晚,自己伏在父亲的腿上,听他讲各种神话故事,武林传奇。母亲边听边微笑着低头织毛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火炉旁边。

小小的赵雨茹听得心驰神往,用嫩嫩的声音喊道,“我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武林高手!”

母亲看着她笑道,“我们的小云志向远大,真是了不起呢!”

父亲却说,“爹娘不盼着你将来成为多厉害的大人物,只要小云好好长大,爹娘就满足了。”

“嗯,我要快些长大,就可以照顾爹娘了。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

“小云,小云,你还好吗。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爹娘对不起你,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爹娘便此生无憾了。”

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她面前,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

“娘……”赵雨茹努力想喊她,然而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她几乎撕扯着嗓子,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人的衣服,然而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使唤不动。

万般绝望中,赵雨茹听见耳畔回荡着那人轻柔的话语,“小云,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是爹娘唯一的愿望。”

活下去么,娘,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很多人要杀我。你能带我走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雨茹才慢慢地睁开眼。她躺在一片潮湿的土地上,耳旁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

天色昏沉不见阳光,分不清早晨夜晚。

远远地有依稀的歌声传来,“……你要来你快快来,嫑在山前山后捱。你要到你快快到,嫑在山前山后绕。隔山喊你嘛隔山应,隔河喊你嘛打转身。鸡鸣狗叫吓到你,又是鬼神让你惊。快快照着原路转,嫑让亲人再担心。……”

那歌声抑扬顿挫,听来让人内心一片安静。赵雨茹心想,自己难道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这条河就是传说中的黄泉吗?

过了许久,她的感觉渐渐回来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四肢都是冰凉的。她动了动麻木的手指,感到额头一阵一阵的钝痛。

赵雨茹试着抬起手摸了一把额头,湿漉漉滑腻腻的,她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手指间暗红色的分明是血。

赵雨茹坐起来,感到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她看向旁边的那条河,水流明显比白天平和多了。看来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河流冲上岸的。

头顶有几股温暖滑腻的液体顺着眉头脸颊往下流,从下巴滴落在地上。

赵雨茹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到河边,捧起河水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她身上的白衣服全是污泥和草木屑,此时她也顾不得干净体面,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用河水洗了洗,拧干,缠在头顶伤口处。

现在的赵雨茹浑身泥泞血迹,所有的财物都扔在了河里,身无分文,比叫花子还落魄。

赵雨茹手里只有一把破破烂烂的剑,那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失去意识前她努力从包袱里掏出来,塞在裤腰带上。幸好没把它弄丢,赵雨茹心里多少有些慰藉。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她顺着河边的土坡往上爬,一路上跌倒好几次,手掌膝盖上沾满了泥土。

赵雨茹一直走了很久,天渐渐亮了。太阳从东边露了头,空气温暖起来,她感到不那么冷了。

终于,她看到一个小村落。

村子周围有成片的苞米地,苞米结的个头饱满,眼看快熟了。

赵雨茹饿得头晕,她很想掰一个苞米吃,可是一想到这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自己随手就偷走别人的劳动成果,简直太可耻了。

她咽了口唾沫,头重脚轻地继续向前走,一直晃到村头。

此时是清晨,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鸡叫,但是小路上还没有人。

她走到村口一家紧闭的柴门前,轻轻敲了敲。院子里立刻响起狗吠声,吓得赵雨茹一激灵,立刻要逃走。

赵雨茹跑出几步外,听见那家院子里屋门吱呀开了,一个妇人大嗓门喊着:“老刘,咱家门口来人了,你快去看看!”

紧接着院门打开,一条大黑狗跑出来站在路中央冲着赵雨茹汪汪叫。

一个皮肤黝黑的淳朴老汉跟着出来,路上没有旁人,只有赵雨茹一个人。老汉对赵雨茹招招手,“女娃,回来!”

赵雨茹转身走回去,她忌惮着那只大黑狗,特意绕远了走。老汉立马给了大黑狗一脚,那只狗垂头耷拉着耳朵,嘴里呜咽呜咽地跑进院里去了。

大概是看赵雨茹的模样实在虚弱,老汉不问缘由,亲切地说,“女娃,快进屋坐。”

赵雨茹点点头,说话的力气都无,乖乖跟着老汉走进院子,院子里靠墙放着各种农具,还种着一些青菜和月季花。

大黑狗从窝里露出个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陌生的客人。

“哟,怎么伤成这样,快进屋!”一个面容慈祥的妇人从门口迎出来,看见赵雨茹满头的血和苍白的面容,吓了一跳。赵雨茹进屋她还扶了一把。

“老刘,昨天晚上剩的饭,快热一热端上来!”妇人搀她坐下来,很快端来一碗热水。

赵雨茹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喝着,胃里顿时温暖起来。

院子里飘起了一阵灰蓝色的炊烟。很快,老汉就端过来一大盘热腾腾的饭,一双粗糙的木筷子搁在上面。

农家饭不讲究卖相,盘子里炒的灰溜溜的不成形状,因为是隔夜饭,味道也不新鲜。但是在赵雨茹眼里,这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她端起来饿虎扑食般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斯文相。

妇人拍拍她的后背,慈祥地说,“慢点吃,不着急。”

那老汉埋怨她,“家里来了客人,你就让人家吃剩饭?”

“你个死脑筋!”那妇人骂他,“这娃都要饿死了,咱们现摘新鲜菜现炒,多耽搁时间。先让人家吃饱了再说别的。”

老汉摇着蒲扇,被她说得默不作声。搬着马扎坐门口去了。

赵雨茹把一大盘子干了个精光,终于感觉自己整个人活过来了。

妇人把盘子撂在一旁,给她端来一杯水。

“先吃这些,吃不饱等中午饭再吃。你饿了很久,一下子吃太多对胃不好,慢慢来。”

“谢谢你们,我已经饱了。”赵雨茹感激地双手接过热水。

大黑狗从门缝悄没声溜进来,闻闻赵雨茹的裤脚。妇人踹它一脚,喝道,“滚一边去。”

大黑狗委屈地跑到墙角蹲下了。

“老刘,老刘!”妇人喊道。

“嘛!”坐门口的老汉不耐烦地回道。

“原来你在啊,喊你好几声不答应。咱家还有那云南白药嘛,你去找找,就在里屋的柜子顶上。”

老汉吧唧着嘴,不情愿地站起来,撂下蒲扇,拖拉着鞋进里屋去了。

妇人轻轻揭开赵雨茹头顶缠的布,“哎呦,咋弄得这么严重?”

赵雨茹轻松笑了笑,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事,就是掉进河里不小心磕到了,一点皮肉伤而已。”

“你们这些小孩啊,整天就知道瞎闯,一点不体谅当父母的心里挂着,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爹娘得多心疼啊。看你这娃细皮嫩肉的,城里人吧,肯定是家里捧着长大的,不像我们乡下孩子一个个晒得黢黑。”

赵雨茹默不作声听着她的数落,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一会儿老汉拿来一个发黄的小药瓶,赵雨茹刚想说自己有,忽然想起来自己带的东西都丢在河里了,顿时十分心疼。

“忍着点别动,一会就好了。”妇人拔开瓶口的木塞,撒在伤口处。赵雨茹顿时感觉头顶额头凉凉的,慢慢地就火辣辣地疼起来了。不过这种疼痛完全在接受范围内。

接着包上一层干净的纱布。

收拾完后,妇人坐在对面,语重心长地对赵雨茹说,“娃啊,听大娘的话,等伤好了赶紧回家去,别让你父母惦记了。”

赵雨茹以为她在委婉地赶自己走,毕竟自己一个陌生人,在别人家白吃白喝确实不合适。她识相地说,“大娘,我坐会就走,不给您添麻烦。本来出门带着些钱,没想到路上都丢了。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和大叔的好。”

“害!你这孩子想哪儿去了!”大娘眼睛一斜,不高兴地说,“大娘不是跟你要东西,一顿家常饭值几个钱,真是的。你想住就在这住下来,咱家不比城里的大鱼大肉,但是粗茶淡饭也养人。”

赵雨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不可能住在别人家里,一是自己还有事要做,二是万一有人找了她来,反而连累大娘大叔。

她本想立刻就走,但是大娘死死拽着她不让走,种田人的手劲就是大,赵雨茹胳膊差点被拽下来,一番拉扯后才勉强同意吃过午饭后走。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又是杀鸡又是剃鱼的,大黑狗高兴地追在人后摇尾巴。赵雨茹受宠若惊,自己什么都没做,实在不好意思接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大娘大叔都不让她帮忙,说她手太白嫩别粘上鱼腥。赵雨茹只好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大黑狗趴在脚下,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小院,给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金灿灿的。

赵雨茹从墙上摘下一个草帽,她没见过这东西,感觉很新奇,戴在头上,竟然挺合适。

她微微仰起头,眯着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摸着脚边的大黑狗,狗毛柔顺,摸起来手感非常好。这大黑狗熟悉了她,变得特别温顺,喜欢黏在她身边。

中午摆了一大桌子菜,赵雨茹坐在上位。农村人讲究,家里来客都是请客人坐上位。

既然菜都做好了,赵雨茹也不再客气。她夹了很多菜在碗里吃,一边夸赞大娘的厨艺,大娘大叔看她吃得很香,心里十分受用。

吃着吃着,渐渐聊起家常来。

赵雨茹对农村的生活不熟悉,听他们聊着顿时觉得非常新鲜。她认真听着,不时地插上几句。

隔壁的李嫂子抱娃娃了,前院的马家媳妇的儿子成家了,村尾的老刘头的瓜被人偷了,和老王打起来了。大多都是这类的乡村趣事。

聊了一阵后,大娘忽然看了一眼赵雨茹随手搁在窗台的剑,问赵雨茹,“娃,你认真跟大娘说,你是不是走江湖的人?”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是赵雨茹懂大娘的意思。

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吧,自己什么都不会。说不是吧,好像不太诚实。

大娘看她神色迟疑,全当她默认了。

“哎。”大娘忽然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娘?”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告诉。”

这首喊魂经的民谣很好听,推荐大家听一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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