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了。”林垂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说说吧,你又怎么了?”
楚稚酒微微仰起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跟他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被他强迫着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待在一起,林垂檐竟也有些不自在,稍显弱势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说话就现在跟我回去,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返回市区,为了找你已经耽误这么长时间了……”
“哥。”楚稚酒忽然出声轻轻打断他。
“做什么?”
“你有想过回去之后的事情吗?”楚稚酒眼神平静,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深邃的湖水。
林垂檐心脏微微提了起来,他小心地避开敏感词汇,含糊其辞地开口,“就那样呗,我们之前怎么生活就还怎么生活……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我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楚稚酒毫不留情地截断他避重就轻的企图。
“如果回去之后你还是打算不要我,让我继续当你乖巧懂事的弟弟,那我不如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的手臂一指旁边的悬崖,脸上决然的神情让林垂檐心头一颤。他上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循环里,他坐在窗台上朝自己胸口开枪时。
“不……”林垂檐脸上本来就没多少的血色此时褪得一干二净。他知道楚稚酒向来说到做到,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林垂檐。”楚稚酒喊了他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你先过来,我们一边回去一边说这件事,好不好?”林垂檐故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我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嗯?你忘了?”
“不,你之前之所以答应我是为了让我陪你上山,但现在你所说的末日没有发生,你随时可能违背约定。”楚稚酒根本不上当,“更何况你心里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喜欢我,这些天你也一直都在糊弄我。”
“我没有!”
林垂檐一向自认为对于楚稚酒没有爱情,并且也确实想过下山后就和他断掉,所以听到前面自觉理亏,但说起“糊弄”,林垂檐可不这么认为。他就差彻底献身给他干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都做了,怎么能说是“糊弄”呢?
但这句话在楚稚酒听来却不太一样。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你是说你喜欢我?”
“啊?”
“我说你不喜欢我,既然你否认了,那你的意思不就是喜欢吗?”楚稚酒的手搭在牛仔裤上,指尖微微颤抖。他忽然站起身,拖着林垂檐朝丛林里走去。
“你干什么?”林垂檐惊骇地想要甩开他。
“哥,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试过在外面呢。”楚稚酒微笑着回头看他,整张脸神采奕奕,焕发着光芒。“好不容易你承认了喜欢我,我们就在外面做吧!”
林垂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甩开楚稚酒的手,然而他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压根无法挣脱。
楚稚酒拨开灌木带着他往树林里走,时不时回头看他,那眼神亮得吓人。楚稚酒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林垂檐越看越心惊胆战。
“停!停下!这不是去营地的路!”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在这里和你做。”楚稚酒牵着他的手腕,轻声细语,“不过放心,我的技术很好,一定不会伤到哥的。”
“楚稚酒!”
“别这么叫我的名字。”
“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再说?”林垂檐放软声音,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回家之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说的。”
他本以为自己做出如此妥协,楚稚酒理应停手,然而并没有。楚稚酒听到这句话只是动作一停,随即用脚踢开几节枯枝,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就在这里吧。”他颇为满意地环顾四周葱茏的树木,头顶繁茂的枝叶将正午的阳光分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一直到他开始着手脱林垂檐的衣服,后者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转身想跑,眼前却一花,来时的路消失了,茂密的树林没有一丝空隙。他刚要调转方向,眼角余光就瞥见地面仿佛抽动了一下。树叶哗啦啦地响,而周围明明没有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垂檐惊疑不定。
楚稚酒就站在他身后,慢慢地伸手环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不,等等。”林垂檐拼命挣扎,“这里不对劲。你先放开我!”
楚稚酒充耳不闻。手指灵活地解开一颗颗衣扣,掌心探进去贴在温热的胸口。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由远及近地传来。
时间像是被静止了,两人都停止了动作。“怎么回事?”
“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楚稚酒不确定地开口。还没等林垂檐说话,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地面开始颤抖,远处隐隐传来咆哮声。
一个猜测从心底浮现了出来。林垂檐毫无察觉地死死抓住楚稚酒横在他胸前的手臂,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它来了……”
楚稚酒没有经历过,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林垂檐抬起头,楚稚酒这才发现他一张脸煞白无比,眼底写满了恐惧。他颤抖着声音重复,“末日,来了。”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紧接着掉到了地上。
屏幕亮起,游拓回他的短信还没有点开,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山。如果还没来得及走就还是安全的,如果他们离开了山里,那么此刻一定是凶多吉少。
楚稚酒:“你要去找他们吗?”
林垂檐浑身都在发抖,但他无法控制,“对……你现在跟我一起回营地,先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他弯腰捡起手机,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信号不是很稳定,一阵急促的沙沙声过后,透过变声器,一阵音调奇异的低喃从里面传来。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节肢类昆虫在用密密麻麻的足和尖利的口器搔挠着耳膜,又像是金属摩擦产生的嗡鸣。
林垂檐的头皮瞬间炸开,连忙丢掉手机,后退两步。
楚稚酒一脸担忧,“怎么了?”
林垂檐摇了摇头,喘了口气。他反手就去拨游拓的号码,手机却在这时失去了信号。林垂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们走。”他拉上楚稚酒的手。
尽管山里比起外面还算安稳,但远处大地的震颤还是时不时地传到脚下,甚至在他们刚刚走过一段路时,目光所及之处,一座靠近城市边缘的小山峰像是被巨刃侧切了一道,轰然倒塌在眼前。
晦暗的天光之下,两人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营地。
营地里他们原本的东西已经七零八落,吉普车侧翻到不远处的沟里。林垂檐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另外一辆车的踪影,看来游拓已经带着杜栩先行离开了。
“哥。”看着他失魂落寞呆愣在原地的背影,楚稚酒叫了他一声。
林垂檐没有回头。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了身 ,捂住了脸。
楚稚酒感觉从他身上好像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疲倦。他踌躇着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没关系哥,我还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好像稍微唤回了一点林垂檐的神智。他搓了搓麻木的脸,从臂弯里抬头看向楚稚酒。
“我没有骗你们。”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知道。”楚稚酒将他的头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真的不想你们死……我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为什么不让我就这么死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么多折磨?”
“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我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本来一切都要好了,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我以为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为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我说要回去,他们就不会离开。只要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可以活下来了,都怪我……”
一大颗泪水从通红的眼眶里掉了出来。林垂檐抬头,只看见楚稚酒锋利坚韧的下颌线条。他突然感觉自己没有来地变得脆弱了起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还有杜栩……你知道他也是像我一样的。我们都经历过,我说过这次我们都要一起活下去的,我……”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楚稚酒像对待小孩一样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着,“没关系的,他们都和你没关系的,你只需要照顾我就可以了。你一开始不是只想救我一个人的吗?以后有我一直陪着你,你就不需要其他人了。”
林垂檐湿漉漉的眼睫狠狠一颤。他慢慢闭上了眼。“阿酒……你不害怕吗?”
楚稚酒以为他困了,按摩他头皮的手指改为上下抚摸他的脊背,温声说,“本来是有点害怕的,但和哥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真的吗?”
“当然。快睡吧,睡醒就不会伤心了。”
.
“沙沙……沙沙沙沙沙……”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已经是第不知多少次被这种声音吵醒。少年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窗外的月亮被蒙上了一层纱,灰蒙蒙的,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胶片样的滤镜。十三岁的林垂檐坐在月光里发了会呆,才终于清醒了些许。
拖鞋踩在铺了厚厚波斯绒毯的地面上,发不出一丝声响。沉重的实木木门被拉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幽长的走廊。过去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已经变得不甚清晰,仿若梦游一般,少年顺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
那扇门是家里的禁忌,自从被接来这里后,他从来没见过这扇门打开时的模样。而此时,那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正从房间里传出。
鬼使神差,他忘记了薇薇安的叮嘱。好奇心在那一瞬间战胜了理智——他将手指搭上了门把手。
“吱呀”一声在空寂的走廊上响起,门在他面前一寸寸打开。
.
“沙沙沙……”
楚稚酒停下脚步。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了一眼可怖的天幕,一轮血月正挂在正中,像是一只巨眼,在欣赏着如炼狱般的人间。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刚转过身,毫无征兆,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朝他的后背袭去。
“砰”地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使得空气发生扭曲,瞬间将那几根树枝击成了粉末。
“滚出来。”楚稚酒的声音冷如寒铁。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树林,半晌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我上次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过后,楚稚酒的身形一晃,下一秒出现在了和那道黑影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话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韩岩,我警告过你的。”
“是你带他过来的。”韩岩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职责?”楚稚酒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鲜红的唇角勾起,“你的职责是什么?”
韩岩抿唇不语。
楚稚酒的手停在他的肩膀上,五指轻轻一捏,立刻传来“咔嚓”几声骨骼碎裂的声响。韩岩的半边肩膀瞬间塌陷了下去。
然而韩岩却像是完全没感觉一般,只是侧了侧身,然后低下了头。
“这个世界都是我制造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想干涉我的决定。”楚稚酒闭上眼,无数触手以他脚底为圆心蔓延开来,蛇一般翻滚。
“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转身朝林垂檐走去。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一只一直躲在韩岩身后的怪物窜出,朝着林垂檐的方向扑去。
巨大的重若千钧的蹄子高高地扬起,朝着毫无所觉的人砸去。
楚稚酒没回头,一根触手如离弦之箭一般重重击出,穿透了那怪物巨大的肉身,几乎是顷刻间便将它的身体绞成了一摊肉泥。
“找死。”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楚稚酒轻蔑一笑,“你算什么东西?”
“这么做可一点也不像你。”韩岩说,“不如打个赌,他不喜欢你,你这场所谓的‘游戏’从头到尾从没有感动过他,只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把你的当做弟弟。你注定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被人捧在手里藏在心里爱的感觉。”
“杀了他。”韩岩的声音变得低沉充满诱惑。
“亲手杀了他,然后等到他再次醒来时面对他,这样难道不比现在更有意思,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一直宠爱着的弟弟、像小狗一样忠诚的情人杀死,绝望地问他为什么,却得不到回答。这样的死亡难道不是一个美丽的结局吗?”
“他会在惊恐、困惑和难以言喻的悲伤中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他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楚稚酒轻声接过。他的嗓音优美醇厚得如同大提琴,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
“更难以忍受的是他还不会彻底死去,他会再次苏醒,带着已有的记忆重生。他会变得多疑、神经质,不再相信任何人。这个时候我只需要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他就会开始陷入永无止境的自我怀疑中,然后日复一日地颓废下去,这才是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折磨,从内里彻底摧毁他的精神支柱,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伴随着说话声,一根触手从地面里探出,慢慢缠绕在了熟睡的青年细白的脖颈上,一点点收紧。
韩岩露出满意的笑。他为再次看到熟悉的楚稚酒而感到欣慰。然而下一秒,触手却松开了。
“如果我说不呢?”楚稚酒脸上依旧挂着肆意的笑容。韩岩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种戏码我已经玩厌了。现在带着你的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
“是吗?”短暂的错愕之后,韩岩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恐怕我走不了了。”
楚稚酒猛地回头。
林垂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此时他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手脚不断痉挛。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T恤上则布满了暗色的血渍,而那一团团的鲜血还在不停的从他嘴里涌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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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八次重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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