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早朝时分,咸阳城外一处隐蔽的山林中寂静肃杀,一场血战即将到来。
“发现秦军踪迹,正向这里快速集结。”
白凤落在枝头,话语中难得几分急迫。他用余光观察着卫庄的表情,却并非那么游刃有余。
赤练挑眉,白凤的情报倒是不会出错,“这里一向隐蔽,秦军怎么会有线索?”
她看向石椅上的卫庄,秦军来的奇,这段时间流沙并无人员调动,只有他昨夜入城...
对方单手支着头仿佛沉思,放在这个当口气氛却有些诡异。
流沙与罗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不难想象能调动王离大兵进犯的是谁。
提着灯笼身披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卫庄脑中。
一个时辰前,阿房宫内正在进行人员稀疏的早朝。
二世虽然罢朝,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装样子。
胡亥揉着眉心,看着下面对峙的二人。
一边是突然再次觐见的赵高,一边是肃清入城叛逆归来的墨妨。
胡亥聪明绝顶,墨妨刚被提拔行始皇时影秘卫之责,才数月,老师就坐不住了。
赵高斜睨着墨妨,“听闻墨大人近来清理了众多入城流寇,彻夜盘查,想来难免有些漏网之鱼,不如交给罗网处理,也不必大人自清门户。”
墨妨冷哼,中车府好嚣张,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赵大人可莫要含血喷人,臣不过替陛下分忧,若不信在下,便将职权收归,臣自当离开。”
赵高冷笑道:“墨大人如此急于脱身,可是真的有藏匿要犯在天香阁中?陛下,臣请求彻查天香阁,相关人等...严刑逼问。”
“啪、啪”
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掌声,胡亥看着墨妨,看来只能把你丢出去了,笑盈盈道:“墨爱卿既行的正,便让老师去查罢,否则...朕也没法予以重任呐。”
墨妨也心如明镜,罗网无非想掌握天香阁的位置,连帝国最大的暗网都难以定位的天香阁,又岂会随便与外人勾结?
千绕万算,都是罗网想动手了。
“天香阁为陛下分忧之初便有约在先,天香阁不可调查,如今赵大人若要强搜天香阁,不如便将在下扣了,”墨妨端起双手,“在下身无内力,总比嘴硬的练家子好掌控。”
闻言,赵高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墨大人如此深明大义,罗网便承蒙大人相助了。”他挥了挥手,真刚便出现在墨妨身后。
“可若是没有个期限,”墨妨朝胡亥拱手,“在下几条命都不够罗网审问呢~”
胡亥心说,这个墨妨看来不想老实就范,也好、他与老师之间总该有点值得推顶的东西。
他有些厌烦地挑了挑眉:“你又待如何?”
墨妨道:“在下...愿与赵大人做个交易。”
“哦?”赵高示意真刚退后。
墨妨道:“前几日偶然探得...流沙在咸阳外的一处多年隐秘的据点,听说那卫庄近日出现在咸阳,赵大人若感兴趣,不如赶紧去看看?”
赵高眼中精光一闪,“...想不到天香阁竟有这样的手段?”
胡亥亦没料到墨妨竟转头出卖流沙,眼中不自觉有些别扭,赵高不会放过这个细节,看来陛下也知道流沙的分量。
赵高颔首上奏,“既然如此,便让上将军王离携一万虎贲军前往,若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陛下多年的心腹大患也就除了。”
既不用罗网出手,罗网却也少不得好处。
胡亥略一思忖,笑道:“这样最好,就按老师说的办。您带墨妨回府,朕会发密诏给上将军,令其立刻集结出兵。若能拔出流沙据点,便算墨妨功过相抵如何?”
真刚上前押住墨妨,赵高微微一笑,“自然都听陛下的。”
墨妨夹在中间毫无反抗地被带走了。
中车府与王离合作多年,流沙毕竟根基深厚,回到中车府后,留下真刚将墨妨关押,便带着剩余的六剑奴前去与王离汇合。
墨妨坐在偏厅,身上没有镣铐,但已经服下软筋散,两个时辰之内只能勉强待在椅子上。
真刚看着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的家伙,缓缓走上前,伸手覆在墨妨脸上的面具上。
墨妨面具后的瞳孔一缩,正当她以为真刚要揭下面具时,面具上的压力却消失了。
真刚用耳力听着她的脉搏,即便要暴露身份,也只是心跳加速,并使用内力的迹象。
明白了只是一场试探,墨妨才松了口气,看向外面灰暗的天色,她于这对师徒而言,只是个斗气的筹码罢了。
若流沙那边有所收获,短时间内赵高不会再管天香阁,而罗网也会开始下一步计划。
面具后的眼神锐利了几分,墨妨无声地打量着目之所及的中车府,这样最好。
咸阳城外,流沙驻地。
虎贲军是秦军除黄金火骑军外、行进速度最快的军队,发现时便已经在流沙的撤退范围之内,可见是获得了极其精准的位置。
他们都清楚,对与流沙,现在已经没有撤退可言。
白凤看向卫庄,莫非是...
凤目在对上卫庄的一瞬间便被其眼中滔天的杀气摄得一颤,卫庄大人竟然被算计了?
如此紧要关头,白凤头领依旧高高在上地嘲讽了那个不知名的倒霉蛋儿,从来没人敢把主意打到卫庄大人头上,死无全尸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都太客气了。
“盖聂曾于残月谷只身战数百秦军不败,今日流沙,便要在虎贲军中杀出条血路。”卫庄道,鹰眸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赤练脸上,“不战者,杀!”
话音刚落,链剑便从隐蝠脚边钻出,隐蝠正欲挣脱却发现动弹不得,眼中爬满血丝瞪着赤练,“你...”
赤练勾唇,红唇在剧毒的掩映下更显娇艳,她缓缓走到隐蝠身后,一手握住他的肩甲,“现在要逃,已经太晚了。”
链剑如嗜血灵蛇,狂舞着洞穿了隐蝠的胸腔。
隐蝠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你们...”
卫庄擦拭着鲨齿缓缓起身,“很可惜,你只是流沙的杀人工具,背叛主子却只死一次,不该感恩戴德么?”
鲨齿挥出一道剑气,隐蝠的头颅应声滚落。链剑松开他的身体,身体便像断了线的傀儡倒在地上。
隐蝠鲜血未像常人一般四溅,只流出一地满是腥臭味的深色血液。
赤练召来巨蟒吞掉了散落在地的食粮,捏了捏鼻子,“真是个恶心的家伙。”
卫庄看向远处山坡,王离的军旗迎风飘摆,树林外虎贲军已经将整片山林围得水泄不通。
“他是什么时候投靠罗网的?”赤练问,一旁白凤抱臂眼神往这边扫了扫,也对这个答案颇为好奇。
卫庄道:“他投靠的并非罗网,而是另有其人。”
话语间山坡上银光一闪,白凤眼力绝佳,一眼认出,“是穿甲箭!”
穿甲箭,虎贲军攻略西南边陲时为了击破蛮族油藤甲,由公输家族所创的穿透力极强的箭弩。
“后退。”
卫庄横剑,剑气在林间以惊人的速度扭结为剑势,裹挟着摧枯拉朽的魄力,面对漫天穿甲箭,鲨齿挥出了最为磅礴的一剑。
剑气笼罩了数十丈丛林,一瞬间在几人周围筑起最坚实的壁垒。
横贯八方!
穿甲箭闪烁着森白的冷光,如同星辰坠落般与风卷残云的剑气相撞,一时间林中断枝飞石竟如风沙般卷起,周遭倏地模糊起来。
山崖上的虎贲哨兵也看不清形势,王离握紧剑柄,方才卫庄的横贯八方就连六剑奴都不容小觑,穿甲箭在丛林本就受限,如今一轮突袭不成,只能依靠包围过去的虎贲精锐和手里公输家族的劲弩了。
剑势渐息,三人所在之处周遭满目断树,穿甲箭散落地插了一地。
即便被横贯八方格挡,穿甲箭依旧入地三分,白凤盯着遍地的穿甲箭,这样的一剑用在一个人身上,真的会挫骨扬灰。
赤练凝望着卫庄的背影,一如当年将军府滔天火光中的那一眼。
卫庄身形倏地一震,单膝跪地用剑支撑身体,“咳...”
“大人!”
赤练扑到卫庄身侧,只见他正用拇指缓缓擦掉从嘴角的血迹,“你中毒了,怎么会...难道是隐蝠!”
赤练跟随卫庄多年,却第一次见他眼中因愤怒变得通红,卫庄沉声道:“他不配。”
自阳翟出发至今,所有细节以极快的速度在卫庄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昨夜塔楼中墨妨手中的灯笼上。
...她!
林中传出机关上膛的声音,赤练挡在卫庄面前,链剑如长蛇,一圈圈挡在外面,她召来巨蟒和毒蛇,朝响声方向释放蛇阵。
只可惜公输机关上膛速度飞快,蛇阵未置敌营,漫天箭雨又至眼前。
链剑卷起剑势,振飞了短箭,白凤召来巨鸟,巨鸟振翅的狂风干扰了穿甲箭的方向,与赤练一同击飞剩下的穿甲箭。
只是林中虎贲军前锋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怕是一场恶战啊...墨妨坐在中车府偏厅,看着流沙据点的方向发呆。
那只灯笼上涂抹了微量断续粉,由烛芯加热后扩散在空气中,即便是顶级高手也无法察觉。
但其功效只在十二时辰之内,若对方短时间调动大量内力,比如与人对峙、为他人疗伤,或是...出最强的那一剑,内力便断流半盏茶的时间。
不过面对虎贲,想必也足够危机了。
还好罗网没有多好的耐心,这么快就对暗卫出手,
虽说前期准备麻烦至极,不过好在...墨妨勾唇,颇有成效。
流沙与罗网多年彼此钳制,却少有正面冲突,无非都是盘算着各自多年的局,但韩非之死与罗网的有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她就只要顺水推舟、即可。
夕阳西垂,赵高逆着光走进来,软筋散功效已经消散,墨妨欠身行礼,“赵大人看来有所收获。”
赵高轻哼一声,语气中颇为得意,“天香阁若有意加入罗网,会比现在行事更为便捷,墨大人不妨慎重考虑。”
“呵呵,真是多谢大人抬爱。”墨妨道,“既然有所收获,那在下便先离开了。”
赵高侧身让出一条路,“既然如此,便不留大人用膳了。”他看了眼真刚,“送客。”
墨妨走到庭院中,突然道:“对了,在下近日格外疲惫,打算辞去暗卫统领之职,认真考虑大人的提议。”
赵高眼中暗了暗,嘴角却微微勾起,“明智的选择,恭候佳音。”
真刚将墨妨送到府侧门,墨妨拜别后,行至几条街外,转进一条暗巷中,漠北男子早就在等。
“将天香阁撤离吧。”墨妨道。
对方点点头,“这两日之内咸阳将会天翻地覆,你要一个人留在这?”
墨妨点头,男子蹙眉,“这与原本的计划不一样。”一定是出现了变数。
墨妨叹了口气,靠着石墙,“罗网与虎贲联手都没能拿下流沙,隐蝠那边怕是暴露了。流沙不会包容叛徒,估计是死了。卫庄不会放过我,现在对我而言,城内比城外安全。”
男子斗篷下攥紧拳,“你原本是打算用穿甲箭杀他?”
墨妨愣了一下,靠近男子手指顺着他的拳向上停在眉心,笑道:“阿云莫不是忘了,我们当初在漠北,可没留下一个活口。”
单云看着与白瑶一模一样的女子,“你如此不计后果,让阿瑶如何料理后面的事?”
墨妨歪了歪头,小动物似的轻挠两下脸蛋,“她那样道貌岸然的家伙,也该尝尝什么叫身不由己,真不知道那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
“你最好不要太低估了鬼谷。”单云道。
墨妨微微一笑,“只有像白瑶那样的傻子,才不懂利用这两柄世间最顺手的剑。要不是流沙,怎么能让罗网这么快推进计划?”
单云警告地看了墨妨一眼,拉上兜帽离开了。
墨妨靠在巷中,目送着单云远去的背影,“人呐、最是健忘。才十几年,就忘了当初我帮了你们多大的忙。”
不过好在,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墨妨戴上面具,从小路回了住处。
与此同时,阿房宫中正在进行一场孤掌难鸣的庆功宴。
“虎贲军平乱有功,正是军心振奋之时,叛将章邯所率叛军近日已经靠近函谷,不如让上将军借势再得战果。”
赵高再次觐见,带着王离,还有大破流沙的消息。只是卫庄与两个手下逃了,剩下的刺客多数被就地击杀。
从来没有人能对流沙取得如此战果,罗网这一次,可算得上再次名动江湖了。
胡亥点了点头看向王离,“有劳上将军,朕已将围剿流沙的赏赐拨至你府中,将军便如老师说的,再跑一趟罢。
王离看了眼赵高,赵高朝他微微点头,王离得到暗示,拱手道:“臣定未陛下平叛军,捉章邯归来问斩!”
王离退下后,胡亥状似欣悦地靠在龙椅上,“对了老师,墨妨向朕请辞了,您可听说过此事?”
赵高垂目,“尚未听闻,想必是对陛下的恩赦心存感激。”
胡亥眼中暗了暗,语气依旧喜悦,“是这样,那也算个有眼力的人。老师今日辛苦了,朕送您出宫。”
赵高后退半步,拱手道:“陛下保重龙体,臣自行离开即可。”
胡亥点了点头,赵高缓缓走出大殿,宫人关上殿门,最后一丝斜阳窄成一条缝,最后消失在人心鬼蜮的大殿上。
胡亥跌坐在龙椅上,一拳锤在把手上,鲜血顺着黄金龙头雕流了下来。
宫人纷纷跪倒在地,不知该不该起身包扎。
胡亥看着殿中跪着的几十宫人,眼中通红,无声地低吼一声后,干笑着走下了龙椅。
几日后,王离军被章邯全数收拢,王离战死,大秦终于无将可用。
至此,函谷一路再无抵抗之力,天下叛军,先入函谷者,即为王。
战败的消息传到咸阳时,正是二世胡亥斩首。三世尊赵高为国师,废阴阳家国师之位。
这几章节奏会比较快,文不驳正史,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第 105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