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新郑城的花树都谢了,一阵又一阵寒风刮过,纷纷残叶掉落,剩下一根根枯枝。除了韩王宫,春色已尽。

韩王宫中有塞外请来的园艺宫人,专司奇花异草,那些名贵的花树迎着寒风依旧郁郁葱葱。若说其中最美最艳的,就是红莲公主寝殿后的那颗巨大的樱树了。

樱树根须茂盛,而这棵更是大的出奇,整棵樱树盘踞在湖心岛上,隔着百丈湖水,都能闻到属于青涩枝叶的温软香气。

“你要走了?”

红莲公主握着链剑,那是曾经紫女姑娘的兵器,被赠予她了。这话中如此不舍,显然只能对一个人说。

“是的。”

“...是和什么样的人决斗,这么重要?”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这个男人会不会受伤,其他无关紧要。

公主没能等来她想要的回答,或许是不希望她有危险,或许是一个不希望她知道的人。她叹了口气,庄不想说的,自己就不问了。

“那...你会回来看我么?”九哥哥走了,小良子也要走,偌大的皇宫即便只她一人,她从未害怕过。可这个男人要走,她的心,似乎也被一起带走了。

她不属于流沙,就是不属于他,于他而言,或许在那双鹰灰色眼眸中,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或许不会。”

一袭芬芳却刺骨的寒风刮过,桃花发簪随风抖动,樱树又落了几片叶子,湖心泛起点点涟漪。刮入那片柔软的心湖,却心寒意凉。

“阿嚏!”大小姐房间今日有些喧嚣,许是风太大,许是人心浮躁。卫兵不着痕迹的往远挪了两步,上次大小姐如此风风火火,推门时门边的守卫,面罩都被大小姐身法掀起的巨门拍碎了。面罩很贵。

阿瑶今日起来便开始收拾东西,时间过得真快,那一天原来这么快就到了。

衣裳多带几套吧,原来那些估计穿着有些小了,可这...穿着干活也太心疼了。现在去做肯定就赶不上了,哎呀、真是失算了!

凝血药品就不用带了,跌打损伤的基础药材她备了一份在自己的院里,应当还能用的。

抓起青锋长剑,小姑娘飞身出去两扇巨大的房门果不其然地拍向守门侍卫原本的落脚处。她一路跑到书房,推开门果然在。烛火昏暗,她哥正在处理公文。

“哥...”

“以你现在的实力应当不需要那群废物同行了,速去速回,否则...”

小姑娘立刻明白,老规矩,“半月之内不许出门,知道啦哥,我走啦!”

青色的身影飞出书房大门应声而关,不过一会,又吱呀呀开了条缝,阿瑶笑嘻嘻地挤进个小脑袋,“哥,不许派人跟踪!”

白亦非按了按太阳穴,“再吵就别走了!”

“小气!走啦走啦,等小瑶儿回来给你好好揉揉啊!”

血衣堡外,军营的各位副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的大小姐背着巨大的包袱跑到马厩,拉了自己的坐骑——并不想长途跋涉的小枣,转头扫视了一圈,各位纷纷避开了目光。大小姐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小脚踢踢马腹,枣红马扬起蹄子赤色闪电般得跑出了血衣堡。

韩国地域狭小,从国都到国境驾车也只需五日。阿瑶一个练家子,自然无需种种安顿之事,白日策马在官道上行,晚间露宿林中。

韩国的初秋并没有很冷,晚风吹袭下,白日的炎热被一股一股的清凉取代。凉爽的时节总催促着人快些启程,阿瑶也偏爱这股晚风,便日夜兼程,只三日不到便赶到了韩国国境。

她打了个响指,身后不远处立刻出现了几个身影——血衣堡暗卫。

“你们回去罢,顺便给我哥传个话,等我回来。”

人影瞬间便消失了,几股气息不出一次吐纳的功夫,便全都撤离留下自己一人,伸了个懒腰,这几日披星戴月的,此刻终于是赶过来了。现在过了城关,便算是离开了韩国。

刚出城关,倏地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气息,阿瑶朝着官道边上的人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卫公子。”

卫庄正靠在官道旁的古树边,一匹毛色乌黑的骏马在旁吃草。阿瑶牵着小枣过去,也将马缰绳拴在一棵树上。

偷偷打量着卫庄,今日他不再是一身流沙中的打扮,而是时隔三年再次穿上鬼谷的弟子服,蛟纹发带脑后一系,俨然仿佛时光倒退回数年之前,一时间叫她有些恍惚。

这数年时间,似乎并没在卫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当年的弟子服如今依旧合身,只不过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炎凉。

反观自己倒是精致,一袭鸭青衣裙,广袖束于墨色暗纹护腕之中,单层裙摆过膝,裙摆间是月白绔,玄铁短靴。比起鬼谷中人,倒是更像白亦非几分。

“卫公子好预测。”阿瑶挑眉,她掐着日子算的可没算卫公子的行程,二人在此相遇,只可能是对方在等她,看来,她的面子也大了些呢?

卫庄看了她一眼,“猜不出,怕是要对不起师傅他老人家了。”

二人骑马东行,一路无话。

阿瑶到韩国也快一年,回首过往才惊觉,似乎除去半年前紫兰轩那晚,她几乎没出手管过卫公子的诸事。时间过得真快,三年,鬼谷弟子的最终试炼竟来得这么快。卫庄不语,她明白,一方面是她血衣堡的身份,另一方面...怕是还在对先生的授意不满。

“卫公子...其实不说也无妨,流沙如今养精蓄锐,所有势力撤离新郑。”她看向卫庄,“九公子使秦日久,宫中的红莲公主处境很不易。”她记得这位公主殿下,寿宴那次,似乎是心悦卫公子的。

“前几天我进宫转了转,她看起来很心不在焉。”她补充。

卫庄挑眉,语气并不友好,“对她出手的话,血衣堡还是慎重的好。”

阿瑶捂脸,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如今她的身份,说什么都没用。

“血衣堡不是将军府,我们还没无耻到那个地步。”语气也不善,以前就算了,如今她可是血衣堡大小姐,哪能容忍别人说这些?

卫庄顿了顿,似乎未料到她会如此语气,看来有些人也不是两年前的烧饭丫头了,大小姐养尊处优,语气也硬了。然而,这与他何干?

卫庄去更远处休息了,显然不想与她说话。阿瑶坐在原地,无聊地拨弄火堆。这次回鬼谷路程长时间赶,她不想带着阿玄长途奔袭,就把它留在城外树林了。谁知她这么惹卫公子厌,真是...让人有些难过呢。费力不讨好,说得就是她的处境吧。

可惜,她与卫公子的世界不同。和红莲公主的热切不一样,阿瑶并不期望走进卫庄的世界,她只想用自己的手段保障其平安顺遂罢了,虽然现在看来,这是个毕其一生的麻烦。

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吧,不用再被卫公子讨厌的话。

阿瑶掐算过日子,她与卫公子一路向云梦泽,若快马加鞭不到月余即可。

楚国不似强秦,一国权力掌握在看似强权的王手中,但实则,令尹手中也颇有实力。

“楚王刚刚继任,现在楚国的境遇恐怕与数年前的秦国相差不多吧?”跨在马背上,嘴里叼着草梗,贝齿轻轻啃咬着末端的草茎,一股青涩的甘味悄悄蔓延开来。她偏头看向卫庄,对方一皱眉。

“楚以文兴邦国,秦以武平天下,这两者之间并不能比较。”

难得卫公子搭理她,小姑娘接道,“强大的背后,都是深不见底的权力斗争,秦楚国王室的声名,在七国之间可不怎么好。楚先后四十余位君王,只不过真正在位的...也就不过一半。”

楚国的王室战争,即便放置七国之中,也算得上极其残暴酷烈的。在位数日而卒的荒唐往事比比皆是,长此以往,即便是再强盛的国家也终有一日,会在权力争夺中分崩离析。

阿瑶与卫庄一路深入楚地,向东边——云梦泽地界前行。楚地不比韩国,流沙尚未扎根不说,其百越之地的剽悍民风绝不是个例。

楚人尚巫,自西周以来,楚地流传的童谣神话,统统与巫有关。而这一点直到百年前楚怀王在位时,任当时的楚地贤者屈平为令尹,巫的权力在楚国一度达到巅峰。

屈平此人天纵奇才,未加冠便受王命出山,未及而立便身负要职。怀王重用之,于楚国疾行变法,其地位一度仅次于王。

可惜事不遂人愿,世有鬼谷传人,则天下贤才不得用。

屈平的人生,伴随另一个男人的出现,从此一蹶不振。那人,便是百年前鬼谷最出众的子弟——张仪。

阿瑶偷偷瞄了眼卫庄,说起来屈平此人的一生,算是毁在鬼谷传人的手中了,虽说忠厚纯良,但其天赋却被外人利用。

“先贤孔子著五经,其后礼乐兴,再后儒家立。在楚地,屈子的地位甚至可与孔子媲美。楚国是巫的国度,百年前,楚巫与蜀山氏一度分庭抗礼,直到大秦铁蹄南下,才只留下楚国的一支,传承至今。”

见楚地民生富足,她便也不再提朝堂之事,转而跟卫庄聊起了楚地传说。

“阴阳家?”卫庄挑眉。

阿瑶没成想,卫公子这等鬼谷传人,对这些楚地传说竟也有所涉猎。这阴阳家行事不同寻常门派,有些事卫庄与聂哥哥他们牵扯的越少,便越安全。此次故地重游,倘若不会惹麻烦,便算是走运了。

“卫公子感兴趣?”她微微一笑,对方果不其然地避开目光不再说话。

果然,卫公子不喜与她视线接触。真是的,明明从前还好,不在意就不会受伤,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又或许,他的温柔都留给韩王宫了。

这样也好。

离云梦泽还有两日路程,阿瑶不说话,卫庄从不主动开口。小姑娘苦笑,卫公子的别扭劲儿真的...哪家姑娘受得了?她一路都是好话哄着,卫公子一要哼,她就老实闭嘴了。在卫司隶面前,血衣堡大小姐立刻被打回成鬼谷那个烧火丫头,别说架子,她哥都宠着她的。

鬼谷,终于不再是她的归处了。

先生早年就有四处云游的习性,现在纵横出谷,老人家送走了阿瑶自己一人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阿瑶与卫庄回到谷中,就看到这样一封信。

“看样子还能少做份饭,先生体恤我哟...”小姑娘收拾好院子,自然而然地跑去厨房收拾,随后纵捭居、横阖院一一洒扫。

卫庄阖眼打坐,偶尔抬眼扫视一周,看某人从屋内扫到屋外、地上到屋顶,麻利的很一分都没有怠慢。

“血衣堡不配下人么?”

阿瑶正哼着小曲,闻言头也不回,手上活计倒是慢了下来,“血衣堡又没有女人,洒扫是生活,自然还是自给自足咯?”哎不对,她哥好像就...不懂生活。

诧异归诧异,卫庄自诩看人极准,原以为这小丫头是副天生的懒骨头,谁知富足了倒是没惯坏,还能弯腰干活儿。

晚饭是白菜豆腐汤,阿瑶不爱吃独食,从小就不爱。奈何鬼谷先生孤僻,卫公子孤僻,聂哥哥孤僻,无奈只得作罢。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哥都能与她一同用饭,她觉得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可即便如此,她端着豆腐汤站在横阖院门口时,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勇士。自己对卫公子的敬畏,好像是深入骨髓的那种。

卫庄盯着她放下两份一模一样的晚饭,并且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的石桌前朝自己招手,俨然是叫他同吃。

呵、胆子倒是大了些。

阿瑶倒是没什么拘谨,一边吃一边得空问问卫庄近来有什么想吃的,她明日去山下买。卫庄不语,她便说那可随便买咯。巧妙地规避开一切他不想透露的,仿佛回到三年前,说着明日天气如何,说山中野味如何,说饭菜如何如何。

用过饭,阿瑶便收拾东西端去厨房清洗。自然而然地仿佛她从未离开过鬼谷,从未过大小姐日子。

蹲在小溪前打水时,看着溪流倒影的她的模样,这一年脸上的奶肉又消了些。明珠夫人常教她打扮,发髻发饰都与原先大不相同,看似无意为之实则都是小技巧。真想让先生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阿瑶不再是那个奶肉没消的小丫头了。

鬼谷的床她睡的惯,虽然一翻身就容易掉下去,不过很舒适,而且很踏实。这几晚都不需要见血,真好。

突然要她日落而息,训练好几个月的身子骨有些不习惯,在榻上翻了几次身,她便起身披了个披风出门,取了些存水烧开,兑出合适的温度倒进小木筒,放在堂前。她坐在堂下,撒了些舒筋活络的药材进去,空气中氤氲在淡淡的药香,开水壶放在边上,玉足往里一泡。

“舒坦...”

她叹了口气,这几日接连赶路,终于得空松松经络。血衣堡待了一年,她倒是更会调理自己了。比起以前粗放的处置,自由随意,现在什么泡脚润肤养发染甲,样样精通。全是明珠夫人教的,她整日在血衣堡自己伺候自己,身子骨一种说不出的爽朗。

晚风一吹,微微凉风扬起两鬓发丝,她轻轻一嗅,院门口一股极淡的檀香,不多时卫公子果然出现在院门口。

“哟,卫公子也认床?”

日常修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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