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初春时节,噩耗传来。
“将军府与罗网接触,以夜幕作为筹码。”
这便是韩国,这便是作为弱者的无力。
即便数韩国实力最强的血衣堡,在夜幕实力折损的现在,早已无力对抗罗网。
“真是君要臣死啊...”
明知凶多吉少,可谁叫她与兄长是韩国的王侯,便逃不掉,也躲不开。
她已经数日未见姬一虎,应该是怕与自己扯上关系,被他老子关起来了。
呵,毕竟,以那副傻摸傻样的单刀直入少将军,实在是不可耽大事。
今夜,血衣堡格外安静。
回来的一路上,阿瑶觉察到从兵营到血衣堡内部的暗哨有许多都被拔除了。
罗网与血衣堡是老朋友了,都清楚对方的办事效率。
要动手,恐怕就在今晚。
阿瑶按惯例,去了白亦非那里一同用晚饭,谁都没说话。
“哥...”
阿瑶抬眼,有不舍、有叮咛、有担忧、有感激,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因为不知会不会有人监视,她不敢多说,千言万语,只变成唤了他一声。
白亦非没作声,只点了点头。阿瑶便强忍着心中不安,离开书房前,回眸再看了他一眼。
那身腥红的龙血赤锦在黑暗中活灵活现,血衣侯皎白的面容无悲无喜,只是那双眼瞳,温和的不像话。
阿瑶猛地捂住嘴,颤抖着身形,跌跌撞撞地跑回卧房。
三日前她得到的消息,一路加急赶回来与白亦非说。看着她微微沁汗的额角,白亦非倒了杯雪顶银梭给她。
阿瑶忘不了白亦非那时的神情,冷静,出乎寻常几乎可以用异常来形容的冷静,就仿佛早知如此,没有她想象中一丝一毫的愤怒。
“三年前,罗网与血衣堡意图谋韩,我拒绝了,这就是果。”
她问:“夜幕与韩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亦非看向窗外的明媚春色,阿瑶发誓,她头一次,从那双淡血色的眸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笑意”的情绪。
他说血衣侯,说到底、是韩国的王侯。
若王权代表恩赐,那夜幕就是恐惧。
原来如此。
她怔坐在白亦非对面,似乎头一次,明白为何他的奏折源源不断,为何夜幕当年要力保太子而非如今得大势的四公子。
真的是血衣堡野心勃勃染指朝政,还是韩王之思千回百转?
真的是夜幕要控制未来天子,还是只在保韩国的嫡长继承人?
当年放出百越赤眉君又清扫其余党,到底是为了杀鸡儆猴,还是为了彻底清除百越余孽?
事到如今夜幕究竟是对是错,它压抑韩国公卿多年,确保住了最后一代无能却无奈的君王。
真的无药可救的,到底是谁?
今夜,阿瑶没闭眼,青锋长剑就藏在手边,盖在被子下面。
她与白亦非早有准备,今夜一旦罗网出手,断不会全身而退。
到了戌时,外面依旧毫无动静。
阿瑶假寐,直到子时,她的窗外才细细簌簌地传来些极其细小的声音。
若是放在一年前,她会只以为是风吹树叶。但经过白亦非的教导,她已经能听出这树上有没有人,而此刻...
树上有人。
阿瑶睁眼,背对着月光,一个狭长的影子从她背后渐渐走近。
她尽量平稳呼吸,仿佛还在睡着,手却已经在被子底下摸到了冰凉的惊鸿剑柄。
一声微不可察的摩擦声想起,对方剑已出鞘。罗网刺客的剑上都沾着洗不掉的血腥味,这股味道混杂着铁锈味钻入阿瑶的鼻子里。
余光中有光亮一闪,阿瑶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翻身将惊鸿捅入来者的胸腔。骨头碎裂的声音顺着剑锋传到阿瑶手掌心,她利落地拔剑,对方便倒了下去。
地上是软毯,她又拉了那个刺客的衣带一把,整个过程没发出任何声响。
她翻身起来,盘膝坐在榻上,听着屋内与屋外的动静。
杀手不过杀级,罗网之谋,恐怕是为了让白亦非分心的。
那么,如果迟迟没出去,会惹来更麻烦的家伙。
看这杀手与自己的身形相近,阿瑶计上心来。
她将自己的衣裙脱下来,将自己与地上尸/体的衣服调换过来。
胸口被自己刺破的微不可察的破洞就用那人的面巾往下拽了拽挡住。再把自己衣服的胸口处用长剑刺了个口,给对方套上。
把尸、体安置在床,顺手解开那人的头发乱蓬蓬地挡住脸。
阿瑶换好那人的衣裳,顺便把两把剑也调换了,在手里掂了掂勉强顺手,便转身从窗子翻出去了。
刚翻出去,没走几步,阴影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都解决了?”
阿瑶此刻长发盘成和那人极其相似的样子,身上又沾了血,只露出眼睛在外面还用碎发挡住了许多。
她朝那人点头。
“这里没你的事了,天字级的大人物行动了。暗桩全部撤离,你是最后一个。”
“不知这次执行任务的是哪几位天字的大人?”她压低声音有些沙哑,按气息判断来的是个地级,自己估计能打听出什么。
“你不知道?”对方竟是自问自答,“也是,不过区区杀级,也就能做些刺杀小孩的任务。我也不知道多少,不过,可以告诉你个名字...”
“来的是那六位,还有新晋升的惊鲵大人。”
惊鲵是么?
阿瑶勾唇,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人离开血衣堡。
刚出血衣堡,便悄无声息地拔出佩剑,狠狠地贯穿了胸膛。
再靠近血衣堡,一股极其冰冷的剑气便从里面扫荡出来。
白亦非的剑气!
阿瑶从未见他如此全力出手,来的那几个恐怕万分棘手。她不敢耽搁,立刻潜回,朝着剑气的源头——露台。
靠得越近,周遭的空气就越冰冷。
她熟知血衣堡地形,立刻从山林里沿着石壁摸到了露台的正上方,在这里距离足够且一览无余。
阿瑶趴好,看向下面。
这是她与白亦非的盟誓,若今夜罗网级别最高的六剑奴出手,她不论看见什么,都要隐藏自身,这是保存血衣堡实力的唯一机会。
她若死,夜幕的情报网顷刻间,便分崩离析。
露台上本是白石铺地,现在已经被寒冰藤蔓和剑气残暴地掘开,一地狼藉。
白亦非的身影阿瑶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周遭正好是七个人——六个围在周边,一个在远处,似乎不打算出手。
罗网这些年搜罗越王八剑,凡天字杀手必是名剑主人。
而六剑奴,就是其中最特殊最锋利的一把剑,六人皆动,相互补足的每一次配合都足以杀死一般的猎物。
这是罗网原本准备给信陵君的礼物,看来,血衣堡也被礼遇有加。
她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战能力,冒然加入战局极有可能会拖累白亦非。
但是她不出手,白亦非决计无法脱身。
六剑奴四人牵制,两人伺机而动。白亦非手中双剑传出剑啸之声,这是只有内力极其深厚的顶尖高手才能达到的水准。
原本棋逢对手,白亦非却一招之差被砍中腹部。
高手对决,生死原本也就在一线之间。
“不、唔...”
阿瑶正要跳下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寒冰藤蔓捂住她的嘴,她回身看去,脚踝上也被藤蔓缠住。
哥!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与自己不足十丈的白亦非。
眼睁睁看着剩下的五柄剑划过白亦非的周身大穴,阿瑶顿时浑身运起内力疯了一般地徒手去掰缠住自己双脚的寒冰藤蔓。
寒冰藤蔓碎了。
她再看下去,那六个人已经退开,第七个一直没有出手穿着秦军战甲的人执剑走了过来。
“大人吩咐,这次的任务我们只负责猎杀,最后就交给你了,惊鲵。”
说罢,六个人纷纷收剑,转身离开了。
“成为被训练得天衣无缝的六剑奴合力击杀的第一人,你死的并不亏。”
阿瑶见那六个人的身影很快就顺着索桥消失在血衣堡外,立刻运起浑身内力,以一种从未达到的速度电光石火时间就挡在了白亦非身前。
“你...噗!”
白亦非怒极,本想说她却一口血先吐了出来。
阿瑶心中着急,不过杀人的**完全激发了她的理智,挥剑便朝对方刺去!
惊鲵抬剑格挡,“当”的一声,两柄剑撕咬在一处。
鲸鲵的每一剑又沉又重,或许是最强烈的杀意,又或许是最炽烈的不舍,惊鸿剑诀竟在如今生死关头被激发出了最完全的剑意!
每一招每一式都毫不留情,内力生生破开了惊鲵剑的防御。
剑刺穿青铜甲,只要再进半分,就可取他性命!
可就是这半分,被惊鲵用左手抓住,瞬间左手便血肉模糊。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滴在白石地面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呵呵”
惊鲵笑,阿瑶注意力在他左手的那一瞬,右手的鲸鲵剑就在这一瞬之间飞过阿瑶耳侧。
“不!”
阿瑶伸手去抓,却还是晚了一步,剑刺进了白亦非的胸口。
“啊——”
少女的叫声回荡在露台上,阿瑶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将浑身内力全都集中在剑上一点!
“噗”剑刃穿过惊鲵的战甲,扎进了他的胸膛。
和惊鲵剑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力道。
惊鲵反应极快,反手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阿瑶心口,阿瑶内力皆在剑上,大穴失守,瞬间被击飞出去撞在一丈外的石壁上。
等她爬起来再看,对方已经消失了。
“哥!”
她丢了手里的剑,摘下不合尺寸的面罩和头巾,跑过去跪到白亦非身旁。“
你怎么样啊哥...哥你...”
她伸手过去只摸到一股滑腻的暖流从白亦非胸口涌出。
“哥...哥你会没事的!给你血,你喝我的血啊!”
她抓起白亦非手里的剑,在小臂上用力划了一道,鲜血喷涌而出,她把胳膊递到白亦非嘴边,双眼赤红地看着他。
白亦非已然用寒气止住了血,他抬手推开了阿瑶的血淋淋的胳膊。
“又不是夺命化枯蛊,你的血有什么用...”
白亦非伸手,阿瑶立刻会意把脸凑过去。
布满薄茧的手轻轻婆娑过阿瑶沾了血的脸颊,淡血色的眸中竟然生出几分凉薄的笑意。
“你现在的样子更像是我的妹妹。”
阿瑶平日里的一头青丝竟变得洁白如雪,幽静如墨的眼瞳也变成了淡血色。
就在刚刚,全力击碎护甲和最后防线的瞬间,她不知不觉中变成这副摸样。
随着情绪恢复,宁静温柔的墨色又重新占据她的身体,又变回了原来的那副样子。
“哥,你在说什么?”
阿瑶伸手抚摸着白亦非停留在她脸颊上的左手,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异常。
白亦非见状住口。
她身世的秘密...注定是要靠她自己找寻了。
“哥,你还能走么,去我房间我有金疮药,你涂上就好了...”
阿瑶伸手要搀扶白亦非起来,白亦非却摇了摇头,她的黑瞳中立刻失去了光亮,阿瑶嘴唇哆嗦地张开好几次才颤抖着问出口。
“为...为什么呀?”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眼中却已然盈满了泪水。
白亦非掀开衣领,刚刚被先前六把剑刺中的地方纷纷变黑,在心脏外的皮肤上有一个极其诡异的花纹。
“这是!...咒、咒印?”
为什么罗网会用咒印!
所以不管惊鲵是否出手,白亦非都会死吗?
她立刻盘膝坐在白亦非身侧,伸手要强行解咒。
原本就有些颤抖的手,在被白亦非抓住手腕的一瞬间失去力量软了下来,阿瑶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伏在白亦非的腿上泣不成声。
晚了,什么都太晚了!
刚刚的那六剑才是真正下咒的时机,那之后白亦非又运功疗伤,如今、如今已经...
“都怪我!都怪我太弱了!我要是再强一点、再强一点我就...”
阿瑶哽咽着,都是因为她还不够强,才害的、害的白亦非。
白亦非靠在石壁上,看着小姑娘娇小得还不足以迎接狂风暴雨的身躯,伏在自己腿上颤抖着。
他伸手用指尖刮掉她眼角的泪水,语气中尽是苍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白亦非的呼吸越来越弱,阿瑶直起身,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被寒冰冻结,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哥我不要!你别走...”
她捧住白亦非的脸,无力地哀求,可寒气还是在持续冻结白亦非的身体,从四肢向胸口。
“别留我一个人啊——”
她哭得很大声,白亦非却只是用那双淡血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血衣堡...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
白亦非的声音渐弱,阿瑶抬头时,只见面前的寒冰碎裂成粉尘,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哥...哥——”
阿瑶用力抓住头发,指甲深深嵌进头皮中。
怎么会呢,白亦非刚刚还在这里的,他刚刚明明还在的!
“别...别真的留我一个人啊...阿瑶再也不往外跑了、再也不去皇宫里,阿瑶永远留在这里、永远留在你身边...所以..求你、求你了哥...”
阿瑶的哭声越来越小,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潺潺留着鲜血,她越来越无力,最后倒在了白亦非刚刚躺着的地方。
“别走...”
她只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疼,疼到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整个人缩成一团,躺在已经冰冷的白石露台之上。
眼前渐渐变得漆黑,就这么哭得昏死过去。
她再也不愿醒了。
她撒了谎,扬言守护血衣堡的荣耀。
但那不是她的荣耀,她最大的荣耀...
就是成为血衣侯,白亦非的胞妹啊。
期末还是要考一两科选修,还有些学习任务要做,勿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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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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