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赶回血衣堡,回到书房,张副将和王徵已经在了。
她脱下披风,命副将速去点兵,书房中仅剩她与王徵二人。
王徵看着正伸手按着太阳穴的阿瑶,柔声问道:“大人,我们的人要不要留下?”
阿瑶抬眼看他,自己心中也在盘算此事,如今禁军不过五千,除去保卫王宫的两千,若真如她猜想的,燕赵要趁虚而入,那新郑各城门的兵力均不过千。
“我们的人有多少?”
王徵轻声道:“可以委以重任的有五百,绝对安全的共两千。”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嗯,五百随军,剩下的留下。”
“是。”
一盏茶后,阿瑶提着惊鸿站在点兵场高台之上,一身银白的战甲,龙血赤锦内衬其中,英气逼人。这战甲是前些日子刚命人做出来的,原本是以防万一。
现在看来还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副将上前来行礼,她伏在耳畔说了几句,副将会意,上前一步。
“家中独子者、年过五旬者、年未加冠者,满足以上要求之人可申请留守,现下提出,即可批准!”
阿瑶啃着桃子,叉腰站在边边上,仿佛不是她的话似的,看好戏地等着有人出头。
血衣堡将士一向勤于拉练,可谓韩国最强之军,这样的人才养成不易,若是全折在这场仗里,今后韩国便是沦为他国领地,剩下的妻子儿女该如何生存?
她站在台上等,一盏茶的工夫,下面站立如松的军人无一开口。
有点意思,她上前一步,“诸位,此次韩国兴亡尽系你我之身。若败,国土尽归他人所有,那时失去丈夫、父亲、儿子的老弱妇孺如何生存?旧国子民低人一等,多半被当作无籍的奴隶,所以我在此再问一遍,有没有人申请留守!”
台下一片寂静,她勾唇,“很好,”看向张副将点点头,“起兵。”
“起兵!”
一万兵马从封地出发,张副将坐中军,她和王徵在最后压阵。血衣堡的兵耐寒抗暑不在话下,行军脚乘极快。斥候快马通知各关隘城防放行,奔去最前线的边境驻地传信。
两日后,韩国南方驻地。
关隘守将未料血衣堡后援竟来得如此快,连忙出帐相迎,副官纷纷跟着,说的是都想一睹银甲军风采,可彼此都清楚,都是冲着血衣堡的白瑶姑娘去的。
银甲一字排开,一匹乌黑的骏马从中穿过,众人看过去,马上人长得不俗,浓眉大眼身形健硕,是个...男人?
男、男人?!不是个姑娘么...
前排副官迎风流泪,后排副官捶胸顿足。主帅轻咳一声,一众人立刻昂首挺胸恢复姿态。
看那人下马,主帅迎过去,“是白...大人吧,远途来此舟车劳顿,辛苦您了。”
男人翻身下马,却未还礼,站在对面足足高出年近五十的主帅两头,是条货真价实的汉子。待主帅疑惑地收了手,他才抱拳行礼。
“在下张三,乃是白大人前锋,白大人在队尾巡查,还要一盏茶的工夫,有劳大人了。”
主帅点头,张三便行礼离开去扎营了。
他前脚刚走,副官便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小声问道:“大人,你说这白大人在队尾作甚,一般行军打仗主帅稳坐中军,这白瑶是什么来路?”
周围人点头称是,等着主帅解惑。
主帅微微一笑,“看来,这位白大人是有备而来。”他扫视一周,“你们觉得,行军队伍最尾是什么人?”
“这...”
主帅压低了声音,“...是逃兵。这白瑶恐怕是个狠角色,一会都给我放机灵点。”
一盏茶的功夫很快,众人翘首以待着,却始终没见着人影。银甲军纷纷归位,众人是更加疑惑。
这时张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各位,白大人已在中军帐内等候,请随在下移步。”
众人面面相觑,这眼都没敢眨的,青天白日竟然看丢了个大活人!
张三掀开帐帘引众人进帐,入眼的便是伏在沙盘上端详的豆蔻少女。少女杏目微抬,俨然是打招呼了。驻地主帅上前拱手,“白大人,我等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少女杏眼一弯,“刘大人多年镇守边关,此次赵国突然发难,南方十城两日内仅丢其二,刘大人当居首功。”
刘帅心中大惊,想不到白瑶远道而来方一落脚就摸清楚了战事。他拱手推脱,余光扫到那座沙盘,心中一震。
觉察到他的目光,阿瑶勾唇,“刘大人,我此次随军来时根据所见重画了幅图,看这有沙盘,手痒摆了摆,无怪啊?”
刘帅拱手,“白大人哪里话,我等只顾前方,后方巨细确有疏忽,大人指正的是。”
她点头,开门见山,“扈辄有多少兵马,如何排布?”
“我为大人指,”刘帅上前指向沙盘,“扈辄军队据斥候观察约合五万人马,如今南方主营也就是此处有两万,其余两万分拨给其他南方隘口。”
“扈辄军主力在此,此处是座无名山,地势平缓视野上佳,可瞭望至我军阵前。”
“主力军三万,两翼各一万人马,周边暗壕无数,斥候无法再靠近了。”
阿瑶想了想,“军中粮草几何?”
“仅可再支撑半月。”刘帅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半月?”她直起身,“前方战事吃紧,此处是固有大营,怎会粮草如此不足!”
刘帅擦了擦汗,“这...两日内我已向诸城索粮三次,可战事来得仓促,时节不好粮食才刚刚种下,天气越来越冷,粮商都不愿出粮。”
阿瑶一拍脑袋,确实如此,现下是秋末,此时播种的都要明年开春才能收成,上一批粮都是冬储,想来那群商人没那么容易松口。
“刘大人,今晚前列一份征粮名单送到我帐中,粮草的事我来解决。”她吩咐道,“赵**队长途跋涉,显然是有备而来,虽说消耗不起持久对峙,但人数占优,若持续猛攻,我军恐怕吃不消吧?”
刘帅点头,“大人明察,此处是韩魏边境,两国多年交好更有联姻,有句不中听的,说最安逸的兵恐怕都在这南方边境...”
果然。阿瑶摸摸下巴,不仅人数不占优,对面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南方关隘恐怕撑不了多久。
“刘帅,诸位,恐怕都听说我没上过战场,论行军作战经历,不及在座的老人。但银甲军的威力,各位应当都有耳闻。”
她唤来张三,“张副将从即日起便会在各部开启紧急练兵,将大营总兵力连同银甲军一分为三,轮防之余的就投入紧急训练,不得耽误!”
“另外,”她看向几位官阶较高的将领,“粮草营务必加强巡逻,严禁一切明火,若有行踪可疑者,杀无赦。”
她布置完毕,轻笑着看向刘帅,“刘大人以为如何?”
刘帅先一怔,随即点头称是,“白大人雷厉风行,在下佩服。”
虽说听说过血衣堡的人办事狠辣,他以为一个半大姑娘能有什么手腕,想不到来者不善,行事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在如此年纪就狠绝至此,将来必能大有作为。
回了自己帐篷,阿瑶解下战袍,王徵抱来几城的城防图,按照她的要求纷纷挂在左右两侧。她将最新赶制的赵军布防图在积案上摊开,开始摆弄面前干干净净的沙盘。
刘帅的动作很快,天还没黑,征粮名单就交到她手中。她粗略看了一眼,都有夜幕的暗桩所在,行事也容易了些。
刘帅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大人,征粮一事不知您作何打算?我镇守此处多年,每到这个季节征上来的粮就少之又少,不知白大人可有妙计?”
水墨瞳在他与名单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少女微微一笑,“刘大人宅心仁厚,不知可读过九公子的著作?”
刘帅想了想,“韩非公子的大作?”
她点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些看起来仁义的举动,恰恰违背了最根本的法则,治家如此、治军亦是如此。在我看来,就没有征不上来的粮,只是刘大人一直不愿动手罢了。”
刘帅看着少女娇小的脸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有女子居然精明至此。
阿瑶笑了笑,摆手让他下去了。刘帅前脚刚离开,王徵便从屏风后踱步出来,他的存在,尽可能低调为好。
他笑道:“大人如此,怕是有些吓到刘大人了。”
阿瑶伸了伸懒腰,“不至于,他的那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你叫人秘密盯紧他和他亲信的行踪,我要事无巨细。”
“是。”
夜深了,练兵场还有阵阵兵戈挥舞之声。阿瑶坐在帐中听着儿郎保家卫国的呐喊,想起来时路旁妇孺恐惧的目光,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可战事不允许她多想,换好衣裳,她便从帐篷的暗门溜出去了。
离开哨防巡逻的范围,到了军营外,她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刻出现一个黑影。
“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十城粮商的亲眷都已在掌控中。”
她冷笑,“好,今晚要解决一半,你看好他们。”
“是。”
南方重镇共十座,好在韩国横向狭窄,十城之间距离较近。虽被赵军占领了两成,但其余城池的通行还算“畅通”。
次日清晨,刘帅的大帐门便被传令斥候风风火火地掀开了,“大人!刘大人...”
“什么事如此慌张,且慢些说清。”
斥候吞了口水,“...是粮草!五城的粮草车已在军营外了!”
“竟有五城!”刘帅身躯一震,白大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一夜之间竟让那些粮商纷纷献粮,“随我快去迎接!”
他蹬上鞋打理齐整便朝军营门口跑去,到了那里另外几位副官也是一脸惊讶,一个顶着鸡窝头一个鞋跑掉了一只,哪个都是听到消息飞奔出来的。
他与粮商多年交道,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吩咐副官尽快让粮入仓计数,掏出铜镜正了正衣冠,小跑去白大人军帐。
彼时阿瑶正巧洗了把脸,眼妆刚上了一边,刘帅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早有所料也没让人阻拦,倒是刘帅见她正在整理,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白大人...早。”
“早啊刘帅,今日身法如此迅捷,可是有大事发生?”她看着铜镜,手中稳稳地勾画着一边眼妆,等待下文。
刘帅调整了一下,“刘某见军营口处有粮车,下属说足有五城的粮商献粮,白大人实乃神人!”
“哈哈哈哈,”阿瑶用铜镜掩住尚未着妆的半边脸,“刘大人谬赞,想来是那些粮商听闻此次国难当头,纷纷不敢延误战机,捐粮卫国啊?”
“大人莫要打趣刘某了。”刘帅笑笑。
她将铜镜换一边挡住了妆容,眉眼间澄澈如水,才是这个年纪女孩的灵气,“刘大人之策颇有君子之风,但如遇此突发情况就难免成了下策。于民修养本是善意,但久而久之,百姓皆以为捐粮之事事不关战机,就心生推脱,大人再去紧急征粮,人人自危,不愿交也是意料之中吧?”
“...这,确实。”
阿瑶点头,“那若是如此呢?”伸手将未着妆容的半边脸遮住,眼尾若有若无的红妆与略施粉墨的薄唇打散了刚刚的灵,取而代之变成心有灵通的精。
“不论年收成,每年严格按照高于军营所需的量征粮,同时用余粮扩建南方总粮仓,若遇紧急战事或天灾降临,那时开仓放粮,不仅可解燃眉之急,还能以备不时之需,岂非上策?”
刘帅连连称是,阿瑶看了看他,也不已逼得过紧,“刘大人代我去练兵场看看吧,虽说张副将在那,但练的毕竟是大人的兵,您去,他们也能有些激励。”
刘帅拱手离开了。
她不慌不忙地画完另一边眼妆和唇脂,收好东西又坐回榻上。昨夜折腾了一宿,夜幕的手段她可见识了,简单、有效。
“啊...”打着哈欠,保持打坐的姿势开始练功。军中毕竟危机重重,白日无故还是不要睡死的好。
也不知卫庄那边如何,昨晚事情多时间紧,居然忘了问。
今晚再问罢,她想着,渐渐收拢心神开始运功。
王徵从帐外过,见状吩咐亲卫关好门,若有来人务必“通禀”。
改后的,请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