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年7月4日 10:23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卓迈思街道

“这是哪里？”程潇睁开眼睛，按着发昏的头，在椅子上坐直。他首先看见了一张桌子和桌对面的布莱斯和克劳蒂娅，斜对角的前者搅动着桌上用马克杯装着的拿铁咖啡，听到程潇声音后看了过来，紧绷的五官微张；后者撕扯开一块鲜红的生肉，把一半放入嘴中咀嚼，听见动静后愣地面向程潇。

接着程潇又看见了旁边靠着背、喝着杯装橙汁的叶茗时满面生花地转过头来，“你终于醒了！”他的表情犹若账户凭空多了一百万般收不住。

“有没有哪里受伤？”叶茗时迅速变脸，一副焦急的情态又出现。

“没有吧……”至少程潇没有感到除了头晕外的任何不适。他紧闭了几秒眼，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

“那就好，那就好。”叶茗时拍拍胸口，心中的喜悦又要忍不住投射于脸上——完好无损、活着的程潇就是他行走的工资啊！即使他还有四十六天才能领到那份迟到了两年的大额薪水。

“你的相机。”叶茗时把程潇掉落的单反相机捡起来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他正取下来给程潇。

道谢后，程潇检查着相机有无损坏。只有一点刮蹭痕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我到底在哪里？”程潇把相机在脖子上挂好，看了看四周：这是个狭窄简陋的地方，回头就能看到不差几步的玻璃门，不大的空间内摆着四张四人桌还有柜台，墙和地板都是铁灰的颜色，桌椅则是深褐的木色。结合面前三人不是吃就是喝的现况来看，程潇猜测他们应该位于某个小型的饮食店。

“库尔坎的卓迈思街道分店，迪维勒曼的全球连锁快餐店。”布莱斯抿着拿铁说，“那是他们的logo。”他指着墙上的圆形标志，圆里有只短粗的黄绿色蛇，戴着红围巾，背上两只布满白羽的翅膀，下面有一串英文标语，意思是“我们为世界献上美味”。

“要吃点什么吗？”布莱斯问。

本欲谢绝的程潇突然胃一收缩，饥饿感随之袭来，“要……”

“这是菜单——他们还在用人工点单。他们几乎什么菜都有，除了和蛇相关的。”程潇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本厚如工具书的菜单，小心放下，翻开，选择起来。

还好，这本菜单有按地区和菜式进行细分，程潇很快就挑好了：土豆焖鸭饭和一杯冰美式。

他还在心中忧虑这家店怎么在保证原料充足的情况下盈利时，布莱斯开口了。

“您知道您被那两个人带去哪了吗？”

“不……不知道，一点记忆都没有。”程潇的记忆链断在失去意识时，直到现在醒来才重新接上，“他们两个是谁？”

“世界排名前五的杀手组合‘饥虎与饿龙’，矮的叫科里·斯温轩尼，胖的叫法巴·卡图斯。”

没有记忆……布莱斯想起了程潇告诉自己关于他失控的事，其中并没有包含失去记忆……“我会试着调查幕后的原因，而您今天不要离开卓迈思街道，因为可能不止这两个杀手，其他人可能也会通过新闻盯上您。留在卓迈思街道是最佳的规避危险的办法。”

“这么说……我记录达尔文的计划不就泡汤了！”程潇的声音惊诧。

“恐怕是的。”布莱斯点头说。

程潇不由得显出萎靡。

“您不用太灰心，卓迈思街道也是个值得您用相机记录的地方。”布莱斯说道。他估计程潇应该不会因原定的计划而不听劝阻地跑出卓迈思街道，但还是要给程潇稍微介绍一下卓迈思街道，省去对方发掘的时间。

“怎么说？”程潇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减去了灰心丧气。

“您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程潇摇摇头。

“故事要从三战开始讲起。”

“其实雷沃一开始是没有主动参战的。在因克诺发动独立起义后，暗中提供帮助的迪维勒曼并没有第一时间对阿万斯宣战，它的盟友雷沃自然也就没有。就在他们预备着发起对阿万斯和塞塔西亚联盟的攻击时，塞塔西亚军队悄然在美利坚区西海岸和澳大利亚区北岸登陆，以闪电战迅速攻占了两国的许多沿岸城市，并向内陆推进。”

“因为时任总统的柯蒂斯·玛卡帕斯「Curtis Macapas」的错误判断，雷沃只加强了南岸的海防，而且内陆重镇基本没有进行驻军防范，导致被打个措手不及的雷沃军队在前线节节败退。玛卡帕斯最终引咎辞职。”

“很快，海军元帅沙尔曼·卓迈思「Salman Chomath」被推选为新的总统。雷沃军队在他的领导下阻止了塞塔西亚军队在澳洲的进一步深入，并把他们赶回了太平洋中。最后，雷沃和迪维勒曼的联盟取得胜利。”

“战时的卓迈思固然是个好总统，但战后，面对被塞塔西亚人摧残的沿岸城市，面对那些城市的下层居民，面对他们要面对的失去亲人、财产和家的生活，他置之不理。卓迈思只是敷衍地给他们发去微薄的抚恤金，甚至武力镇压他们的游行，同时，他和彼时的迪维勒曼总统雅各伯·珀莫纳「Jacob Permona」共同谋划如何改变因克诺的意识形态，使它回到‘正轨’。沿岸的人们一边继续抗争，一边聚居起来，相濡以沫。”

“后来，卓迈思为了增大本国意识形态的竞争力，重新发展起沿岸城市，原先的下层居民则被赶到更靠海的穷地方，一样地聚居，抱团取暖，各个城市都有，他们的抗争仿若透明。慢慢地，他们住的区域有了个共同的名字，卓迈思街道。”

“换了总统后，他们也被无视一般，继续麻木地生活下去。他们的后代身体瘦弱，易患病，干着最低等的工作，拿着最少的薪水，过着最不像人的生活。渐渐地，一些帮派诞生，一些帮派进入，卓迈思街道里有了阶级，有了毒品，有了妓女，有了杀人犯，有了精神病。**的当地政府反而喜闻乐见这样的发展，这代表着可以发泄私欲，代表着可以从中牟利。”

“卓迈思街道就这样继续存在着。直到四年前，克里斯托弗·弗兰克林就任总统。在他的一系列措施下，卓迈思街道在变小变少，越来越多犯罪行为被扫除，越来越多人摆脱了那个地方，走向新生活。老实讲，虽然弗兰克林总统与我信仰不一，但他是个值得钦佩的国家领导人，他确实地让雷沃变好了。”

“我讲完了。”

不光是程潇，叶茗时和克劳蒂娅也在专心地听布莱斯讲述。

“没啦？”克劳蒂娅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她对其中的一些名词并不了解，但不妨碍她的入迷，尤其因为讲话的人是布莱斯。

“没啦。”布莱斯摊摊手，“各位，我先离开一阵，八点的时候在这里等我。”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战争……”程潇神情沉郁，他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感和其中蕴含的底层人民的苦难。

这时，他点的单上了。

程潇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拿起筷子，准备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