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便是……”回府的路上,云舒还在回味着这句话给自己带来的入心的寒战。
这便是她生活的世界,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原本想要呈给皇帝吃的一盘冬瓜,被她又原封提了回来,在马车上吃了两口便犯起了恶心,匆匆下车作呕。
“你不必多想。”见她这副模样,太子递出一块云锦方巾,“若是真不想嫁他,杀了他也无妨。”
红着眼瞪住太子,云舒艰难地摆手,又是一阵犯呕。缓了一阵,她才噙住泪道:“是不是在你们的眼里,人命与畜牲并无不同?如果不需要他们违反律法就能随意诛杀,那还要律法何用?”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太子平静地道,“你不想杀他们,他们却对你不义。圆圆,我问你,别人要杀你时,却被你反杀,这是对还是不对?”
“当然是对的。这是保护自己。”脱口而出地给出答案,云舒深吸一口气,“我懂了。是我有了不该有的仁慈。只是,如果自己被狗咬了一口,自己就原样咬回去的话,岂不是成了狗一般的模样?”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自己最憎恨的人的样子。
轻叹一声,她皱眉道:“这味道……”
只当她嫌弃自己吐出来的污糟,太子留下两个人清理后,拉她上车。
“等一下。”扶住车门,云舒顺着自己闻到气味的方向看过去,除了几个来往的骨瘦如柴的行人,并没有生得壮实的人,倒是有一人形似谢理的母亲,“我明明闻到了一股膻味……”
闻言,太子眯着眼睛四顾,随即笑道:“前边不远处就是天牢,捕来的燕国囚犯都被关在这里,想来,膻味就是从那里来的。”
“嗯……”带着疑惑上了车,云舒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作为妾生子,谢理平时很少提及他的生母,而其生母迎香也深居简出,很少现于人前。
来不及细想,她回到国师府时,府门外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一下马车,她便被各家贵妇贵女们簇拥着好一番寒暄。
等到进府落座,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再听完各家送来的礼单,看完各种礼物,便到了日暮时分。假笑太久,云舒脸都僵了。
“哎呀!我来晚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闻声看去,云舒看到了一个穿着花色襦裙的脸长眼突的女人,“颜夫人今日来得比往常要晚些?”
状似随口一提,云舒的鼻头微动,心下生疑:颜张氏的身上,也有淡淡的膻味。
颜张氏夸张地笑着,“在路上遇到承满娘亲,坐下闲聊了几句。”
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收了笑的谢夫人,云舒微笑。谢夫人有心讨好自己,每次自己生日时,她都是头几个到的,像女主人打理生日宴。
这一次同样,同云舒回府时,已经在靠里的位置看到了谢夫人的马车。那么颜张氏在外遇到的,必然是谢夫人不待见的迎香。
“这么怠慢,想必颜夫人定是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微笑着走到云舒身边,一身绛色福裙的谢夫人身单势不单,往那一站,当家主母的威严便显露了出来,“颜夫人?”
笑容僵了片刻的颜夫人回过神,展开手里的画,对云舒笑道:“这可是我夫君亲手画的青松白鹤图,最适合国师府修仙问道的主人了。”
修仙问道?
听到这个四个字,云舒噎了噎,“画不错,栩栩如生,想必观察的时间不短。颜大人有心了。”
听这话,谢夫人便知颜夫人送的礼上粘了刺,顺话道:“以颜大人那点微薄的俸禄,送礼也就只能送心意了。”
瞧着大大咧咧的颜夫人咬着牙,“谢大人倒是翰林院编修,俸禄不低,学识更是高人一等。不知可想出了法子让承满实现上九天揽月呢?”
被提到上九天揽月的话,谢夫人脸上露出笑意,“那当然!有些心意,可不只是提笔画画这么简单。你瞧那!”
顺着谢夫人所指,云舒看到了不知何时在后门院墙外搭建起来的九丈高台。
天色已暗,华灯未亮,但高台上突然亮了,一轮一人高的明月立在高台上,隐隐绰绰的似有峰峦,像极了天上坠下的十五之月。
看清楚的这一瞬,云舒收了笑,紧紧盯着被谢理“揽”下来的月。
这是她在半年前送给父亲的一份礼物,为了让父亲看到月亮里的皮影戏而做的一个人造月亮,却没想到,到了谢理手里,经过改动,又成了谢理为自己揽下的月亮。
担忧地扶着云舒,小海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消消气,或许国师并不知情。”
憋着一口气,云舒一动不动地看着谢理朝自己得意地走来,对自己邀功般地笑道:“少冲,你看!你要上九天上的月亮,我也能寻来为你庆生。虽然有些讨巧,但已是在师父的地指导下尽己所能了。你可喜欢?”
听他把国师搬出来,云舒默默地把挤兑他的话咽了下去,瞪着他,慢慢扬起微笑,“所以,这就是你的诚意?”
众人纷纷附和:“谢护法对小国师当真情深意重!”
“羡慕极了,若是我家那个有谢护法一半的心思,便是让我长两斤肉,我也是愿意的。”
“还是小国师有福气,生在国师府,有个疼她的爹,她爹又有地位,连圣上都礼让三分,又有处处护着她的师兄师姐,还有个肯为她摘月亮的未来夫婿,什么也不用做就人生圆满了!”
“……”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赞扬声朝谢理而去,无数的艳羡声让自己憋得喘不过气来,云舒用力抓住小海,不叫自己颤抖的手被人瞧见。
“这诚意,也不怎么样?我都瞧着没上心也没费力。”从谢理身后走出来,三皇子对云舒挑了挑眉,环视四周,打断了大家层出不穷的议论,“大家看,那月亮分明是咱们的如公主殿下半年前做的,本皇子当时同少冲玩闹,不小心泼上去的墨汁还在,是国师大人大量说这更添意境,才让她饶了我。我不知是谢护法修炼修坏了脑袋,还是大家都眼瞎?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再送回给自己,这也能叫收礼?”
“的确是我为爹爹做的东西,不过是把它移到了高台上。”配合他说这么一句,云舒好整以暇地看着三皇子表演。
虽得他承诺为她摆平退婚的事,但云舒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试探了皇帝的意思之后,她更把三皇子放到了脑后,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来了。瞥一眼在他身边半低着头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太子,她突然很好奇,这对兄弟在唱什么戏。
心情急转直下,谢夫人盯着谢理,“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承满可是还未把话说完?”
听懂了她叫他解决问题的暗示,谢理黑着脸转身看向三皇子,“今日是少冲生辰,三皇子若是送礼,国师府欢迎,若是来捣乱,坏她心情的,别怪我不顾及皇家颜面。”
“我也很好奇,三皇子会给我送什么样的生辰礼?”
云舒这话一说,周围的贵妇贵女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了,“小国师真是幸福,不仅有这么好的未婚夫,还有皇家人为她送礼……”
“你知道什么?我听说,每年的这一天,圣上都会赐下赏赐,太子都没有的待遇。”
“圣上宠她,皇子也宠她,她还是如公主……”
在众人的吹捧声中抽了抽嘴角,三皇子清了清嗓子,对云舒道:“我送的生辰礼,一定比那些只会盗用别人成果的人送的强!你看,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云舒疑惑着问:“人造月球?”
“错。”三皇子咧嘴笑,“是月球上捣药的兔子!”
众人睁大了眼睛,终于看到了在人造月球上方活动的小白团子,哈哈大笑。
谢夫人忍俊不禁,“三皇子真是爱开玩笑,一只兔子而已。只是个玩具。”
“兔子不难找,但是,这兔子不好取。”故意卖了个关子,三皇子道,“上刀梯!”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惊讶失声:“刀梯是什么?”
大迎在小海耳边低声问,“听说,西南边有些地方的祭祀是要让人赤脚爬刀梯,会不会是那个?”
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云舒走向门外,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百姓,也看到了被从人群里抬过来的刀梯。
一根手臂粗的柱子,两侧插刀,刃朝上,长得像梯子样,但……九丈高的刀梯,少说也大几十把刀,直到柱顶,才有可能取到兔子。
三皇子抬手,就有随从递出一块一尺厚的猪肉。他道:“如公主生辰,不宜见血,便用这块猪肉给大家瞧瞧家伙。”
话音一落,随从把猪肉抛向刀梯,所过之处,肉被切成一块一块。
“刀梯上总共九九八十一把刀,合九天之数。”得意地看向谢理,三皇子挑衅道:“上刀梯完好无损地取下来礼物,这才能彰显真正的诚意。若是能将这月亮摘下来,那也能勉强算你真的上了趟九天揽了月。不然。牛皮用力吹了,没吹动,实在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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