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横只觉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眼看两板子落到自己身上,后面的也躲不了,忙向打板子的人求助,“两位兄弟,我平时也没得罪你们,还经常给你们带我媳妇做的酱菜包的饺子,请你们喝几碗豆浆……”
同在长公主府干活,这两人还真是和大横混了个脸熟人好,听他这么一说,其中一人就高声道:“叫什么冤?要不是你昨日病了不能来上值,换了旁人,今日被打大几十板子的就是你了!”
另一人附和:“没错!你害得三哥被打得没了半条命,便是把你打死在这里也不算亏,就当赔给三哥的!”
大横一听便明白了。昨夜在家便瞧见了公主府大火,心里不安,本以为自己换班躲过了一顿板子,不想,该是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正感叹着自己改变了关键点没改变结局,又听得有人快速低声提醒:“只管大声几声疼,然后便歇音。”
他这才惊觉落到身上的板子看着凶狠,却远不及往日犯了错时的痛。果断嚎出了杀猪时的猪叫声。
不多时,他的声音细弱下去,也让他得了长公主的饶恕,被拖了出去。
脸被拖在地上摩擦生疼,比挨板子疼,但他生生咬着牙,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等到了院外无人处,大横站起来,朝两人弯腰行了一礼,“两位兄弟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两人摆摆手,“也是你运气好。趁着天还没有亮,赶紧回去吧。”
“三哥可没你这么好运气,拖出来的时候,出气比进气多。得亏他身子骨壮实,不然像你这么细胳膊细腿的……”
大横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家里走,每走一步,都会扯到身后的疼痛。
他细胳膊细腿的,不过挨了十来个放水的板子就疼成了这样,若是叫他像陈三一样挨上几十板子,哪里还能有命?!
越想,他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快。
一回到家,顾不得身上的疼,立马找拿了埋在床底下的钱罐子,往陈三家跑。
从陈三家出来,又往国师府跑。
十板子算什么?
换一条命,值了!
太子比他略早些。
早在长公主府雨中起火时,他便一眼识出,恨不得马上赶去国师府。
被担忧他身体的仆参拦住,他依旧在府中廊下转步,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发出,一个又一个人领令而去,太子府的小角门开开阖阖十余次。
几乎是雨停的瞬间,便扬笑高声道:“备马车!”
他快步走出太子府,用从未有过的急切脚步。
等他到达国师府时,府外已经零星有了打伞驻立的人。
他勾唇一笑,走向俞园的步子越发轻快。
但俞园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安静地能听到池水里锦鲤里翻跳的声音。
听到敲门声,大迎很快开了门,惊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若不是小海曾提醒她鱼儿翻跳还要下雨,即便是太子来了,她也不会开门。
见太子进院门就往主屋方向去,大迎急道:“姑娘才睡踏实。”
太子脚步一顿,诧异道:“圆圆也瞧了一夜的火?”
“什么火?”大迎疑惑一问,顿感太子有些不悦。
她垂着头闷闷地道:“婢子不知什么火,只知姑娘全身烫如火,府中快成了伤患署,府医忙得团团转。”
立时收了笑意,太子问道:“她不过是伤了胳膊,府医怎就忙乱成这样?”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大迎更闷了,道:“小海姐姐伤重,姑娘叫府医先给小海姐姐看了。大敦的伤……外头的大夫没法子,还是送来了府里叫府医看的。翳风也受了惊,哭闹不已。等府医给姑娘看时,姑娘的胳膊已经肿成了屋柱子那么大。”
听这丫头生硬的语气里有埋怨之意,仿佛在指责他昨日不替云舒正骨,太子目光微深,“大敦,翳风是谁?”
大迎噎了噎,不情不愿地道:“是那对父子。大敦本是入赘,妻主要杀孩子,他不敢再带着孩子回去。姑娘给那孩子起名翳风,收为首徒,大敦以后也会留在府中。姑娘说了,只要大敦想好了,会帮他和离。”
太子颔首,思量片刻,微笑着继续往里迈步。
他明明走在大迎前面,仿佛脑后长眼般,道,“孤就在廊下等她醒来。”
大迎还记得最初把太子赶出门外给自己和主子招来的祸事,想了想,便关了院门,由着他,径直去了内室守着。
睛明话不多,眼见她进入了内室,便往外行。
两人擦肩时,睛明突然开口,“你是个有武艺的。”
大迎面瘫着脸看她一眼,“咱们大夏,谁不会武艺?你瞧大敦,便是武艺不如他妻主,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睛明敛眉,目光微凉,“你不一样,身上有人命。”
大迎正眼瞧她,“彼此彼此。各为其主。”
睛明是暗羽卫出身,她先前所为的主自然是皇帝,而大迎,自然是云舒。
听出了她的话中话,睛明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出去。暗想着本以为小海是把云舒护得顶紧的,没想到大迎护得更紧。
屋外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下下停停的,便是停了,空中仿佛也浮着水汽。
到了午后,整个俞园仿佛笼在仙境般的烟雾中,云舒于浑浑噩噩中醒来。
过了半晌,才勉强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不是在满是“0”和“1”的黑房子里。
“姑娘。”大迎顶着一张面瘫脸凑到她面前,闪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姑娘可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可有什么事儿?”本是随口一问,却见大迎目光有异,追问道,“怎么回事?”
大迎忙道:“姑娘莫急,府里府外都好。只是太子天一亮就在廊下等着了,说是长公主后院烧了半夜的火。地仓出去去探了消息,姑娘说的那十人,无一不灵验的,现在国师府外围了许多人。圣上也派孙公公来瞧过了,送了几支百年野参给姑娘养身子,给小海姐姐也赏了一箱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也算是替长公主安抚小海了。
云舒正好被她扶起,背靠着靠枕,就着大迎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粥。
听到这里,她神色一顿,“圣上龙体如何了?”
“孙公公没说。但孙公公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云舒点点头。
下面的人的言行举止反应上面的人的情况,想必皇帝的身子骨在好转了。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呢?
大迎看一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说,国师大人如果回来了,为什么不露面呢?”
云舒的思绪一停,看她一眼,平静地道:“那些事情,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小海情况如何了?”
深知那件事情的重要性,大迎见主子不让说,便做了个缝嘴的动作,道:“放心吧主子。婢子嘴紧着呢,连小海姐姐都不说。”
思及小海的情况,她都觉得有些心疼,“小海姐姐伤得不轻,牙给打掉了一颗,屁股上的花开大了。不过府医看过了,说是没伤到筋骨,将养上半个月应当差不多了。”
“让府医给小海装上义齿。”
又听着大迎说了一些得来的消息,云舒把一碗粥都喝进肚,这才想起太子还在廊下等着。
等大迎给她简单挽个髻,披着大氅走到外间,正瞧见了太子袖着手立在廊下的身影。
公子身形单薄,却如凌霜傲松,风吹不动。
听到身后的动静,太子回头一瞥,看到云舒的瞬间便喜上眉梢,快步走进来,全然没有在门外等了大半日的不满。
“圆圆!你……”思量了大半夜加大半日,太子想了许多话要说,临到了,却终是再多花里胡哨的言语描述,都抵不过由衷的一句,“你真神了!”
替了大迎扶住云舒,扶她在罗汉榻上坐下,自己坐到了小桌对面的位置,太子道:“我已经命人造势,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少国师在乩上的造诣,不逊于以往任何一位国师。”
云舒状似无意地从太子藏于袖中的手上扫过,心中略感复杂。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受梦境的影响,可真看到太子与她在梦中所知不太一样时,方知梦境早对她产生了影响,她无法否认。
“不是过是些术数。”她语气淡淡地道。
她越是这么风轻云淡不以为意,太子的眼睛越亮,“圆圆,别忘了,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不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云舒所知的太子都是清冷孤傲的,即便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计好,也没有露出过这么如少年郎一般的殷切模样,有些灼人,灼得人眼睛心里都生疼。
良久,云舒别过视线,轻笑,“不过雕虫小技,就让太子这般。”
瞧出她不似说笑,太子惊叹道:“雕虫小技?!你管这叫雕虫小技?!!!”
那么,什么才算不得雕虫小技?!
对于云舒而言,这不过是存在脑中的一些经验数据汇集后的快速运算,当真算不得什么。
但她不可能说出来,只一手抱住蹿到自己怀里的白毛兔子,问道:“如果有一天,你成了皇帝,我失踪了,你可会着急?”
“当然会!你我生死同契,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太子脱口而出,随即发觉不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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