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亲自问

渐渐临近婚期,宸王府内一干人等格外繁忙,计云舒也带着书墨书砚把书房里里外外打扫布置了一番。

周禄走进书房把忙碌的计云舒叫住:“云荷,你先别忙活了。”

“周管家,出何事了?”

计云舒放下手中的红绸布,上前询问。

“后日王爷大婚,得找个会写字的去记贺礼单子,想来只有你了。”

闻言,计云舒愣了愣:“我?”

周禄看了眼一旁的书墨书砚,向计云舒问道:“我得跟着王爷迎客,他二人会认不会写,我记着你说你家没落魄前,你跟你父亲学过字画,想来是会写的罢?”

是啊......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之前偷偷作画被宸王发现了,于是才撒了这么一个谎,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谎给圆下去了。

“呃会的,会的。”

计云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写是会写,只不过字儿丑了些罢了。

“那就成,后日一早就去门口候着,可莫要忘记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周禄也不再磨叽,对计云舒叮嘱了一句便匆匆离去,他这几日可有的忙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时传出几声瘆人的哀嚎,凌煜和霍临一左一右立在门口,皆是面无表情。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玄青色身影牵着一只藏獒缓缓走了出来。

“下次再碰见这种不松口的硬骨头,不必浪费时间了。”

宋奕随手接过锦帕擦了擦手腕上的血迹,瞥了眼嘴角还挂着带血碎布的羽吟,对着门外二人沉声嘱咐。

“属下明白。”

凌煜和霍临相视一眼,他们二人轮流上阵也没能从那死士嘴里撬出点东西,还劳动殿下亲自动手,着实没脸。

“后日宸王纳侧妃,多派一队影卫暗处盯着,以免出差错。”

“是。”

霍临领命退下,他是影卫统领,自然知晓宋奕这命令是对着他吩咐的。

凌煜跟在宋奕后面,若有所思。

虽说殿下已经吩咐不必在留意那女子的举动,可他却觉得殿下并未完全放下,否则也不会总是在书房盯着那幅万壑松风图出神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那日见到的事说出来。

“殿下,属下有事要报。”凌煜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关于云荷姑娘的。”

前方的背影骤然停下,凌煜也急忙停下脚步,握了握拳头。

自己大抵是多嘴了。

不知安静了多久,就在凌煜以为自己要被殿下训斥的时候,却听得一道冰冷而沉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何事?”

凌煜松了口气,如实道:“前些日出宫查案时,属下在永乐街见到云荷姑娘与一男子相谈甚欢,姿态甚为......亲密。”

最后两字说完,凌煜只觉面前人的周身气息霎时降到了冰点,寒意逼人。

宋奕不自觉地拽紧了手中的银链,脚边的藏獒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有些怯懦地呜咽了一声。

难怪......难怪不愿进宫侍奉,宁可忍受春药的折磨也要守身如玉。

原来早就与人私相授授,暗通款曲了!

宋奕遏制住心中将要迸发的杀意,阴鸷开口:“那男子是何人?”

“只见着了背影,看穿着打扮像是世家公子,属下立马去查。”

“不必了!”

宋奕沉声叫住凌煜,漆黑的眼底似酝酿着阴翳可怖的风暴。

“孤亲自去问。”

......

建渊二十三年,农历五月十九,黄道吉日,宜嫁娶。

宸王府上下披红挂彩,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

计云舒起了个大早,依言跟着周禄和宸王候在门口,拿着礼单和毛笔坐在侧旁,只等宾客来贺。

第一位来贺的是宸王生母景妃身边儿的公公,带了一尊蓝田玉观音以作贺礼。

计云舒急忙在桌上铺开礼单,浸润羊毫,开始落笔。

“姚家大公子到,贺礼云母屏风一对。”

司礼人的声音传到计云舒耳中,她好奇地抬头往门口看去,却并未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而宸王对姚文川的态度也并不似对其他宾客那般熟络,姚文川也自不必说,假笑着虚与委蛇,纯属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计云舒看在眼里,姚文卿曾说过他们姚家与太子宸王一党向来不对付,也难怪他今日不肯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宴席也将要开始。

计云舒悻悻地看了眼自己丑陋的字迹,准备同周禄核实礼单上的贺礼数目。

“太...太子殿下到!贺礼羊脂白玉如意一对。”

随着司礼人这略带惊颤的一声,府内众人惊诧不已,纷纷停止了寒暄,接连出来行礼。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计云舒也连忙随着众人跪下。

“皇兄怎么来了?”宋池也好一阵吃惊,急忙出来迎接。

“你成亲,孤自然要来喝喜酒。”

宋奕拍了拍宋池的肩膀,目光掠过跪地的众人,落在那个他许久未见的身影上,眼神似笑非笑。

“都起来罢。”

计云舒默默退到一旁,任由那锐利的视线渐渐逼近自己,她始终垂眸盯着地面,平静得不像话。

直到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从眼前走过,那迫人的视线才渐渐消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擦身而过时,她仿佛听见那人意味不明的一声冷笑。

她不甚在意,将礼单交给周禄后便回了书房。

原本她还想留在前厅观摩成亲礼,可他一来,计云舒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哪还有什么观礼的心思。

酒过三巡,来贺宾客中不乏有那些大胆的,开始私下议论太子殿下亲临一事。

按理说,宸王纳的只是个侧妃,太子本不用亲自走一遭。

可殿下不仅来了,还在席间与宸王一同畅饮到现在,众人对这兄弟二人的深厚情谊赞叹不已。

然而个中真实缘故,怕只有上座那玄衣男子自己清楚了。

“来皇兄,再敬你一杯。”宋池摇摇晃晃地端起酒杯,明显是醉了。

“莫要再喝了,平白惹人笑话。”

宋奕淡淡地瞥了眼那醉猫样儿的人,转头对周禄吩咐道:“快把你家王爷扶下去醒醒酒。”

“是。”

周禄唤来小厮一起把宸王扶了下去,席上众人依旧不停地推杯换盏,谁也没在意这一小插曲。

书房内,计云舒倚在窗边的小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志异录,窗边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扶桑古国,于大渊东二万余里,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

看到这熟悉的字眼,计云舒不禁喃喃出声。

扶桑?这时候就出现了么?

可一想到自己看的是本类似志怪小说的书,便又觉着大多是世人杜撰的。

她思及此,顿觉没了什么意思,干脆支起头,靠在窗边打起了盹儿。

宴席上,宋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目光时不时越过言笑晏晏的众人,落在游廊口。

凌煜快步走至他身旁,倾身耳语了些什么。

宋奕眼神渐渐变深,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杯盏重重搁在桌上。

“甚好。”

他低低吐出两字,掀袍起身,出了正厅后径直走上游廊,往书房方向而去。

计云舒睡得正香,连书房门何时被人推开都未曾发觉。

见此场景,宋奕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在离那人几步之隔时停了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恬静的睡颜上。

许是天热的缘故,她支起的右手露出了一小节雪白的皓腕,面颊也有些微红,睫毛一颤一颤地随着他的心跳扇动,绯色朱唇因吐气而微张,似在向他邀宠。

宋奕眸色暗了几分,呼吸好似也变得灼热了些,来之前的怒意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他有些懊恼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余光却撇见了她搁在腿上的书。

民间志异录?

呵......竟爱看这种书。

计云舒感到面前笼罩了一片阴影,她不解地睁开眼,却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太...太子殿下万安!”

她一骨碌站起身行礼,头因动作过于急切有些发晕,书也掉在了地上。

宋奕垂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怒火隐隐有复燃的趋势。

她就这般怕他么?与别的男子就能相谈甚欢,见了自己便避如蛇蝎。

“去煮完醒酒茶来。”他冷冷启唇,沉闷的语气中似压抑着什么。

计云舒强压下内心的慌乱不安,镇静开口:“是。”

计云舒再次进书房已是两刻钟后,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因为她到处找能去书房端水伺候的人,却并未找到,也暗自琢磨着那宋奕等不住也许自己就走了。

然而皆未如她所愿,那人仍然大剌剌地坐在桌案前等着她。

听见门口的动静,宋奕微掀了眼皮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孤还以为你不打算进来了。”

听见他的讥讽,计云舒内心咯噔一下。

虽然被看穿了心思,可她仍然秉持着不说话就能装傻混过的原则,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便准备离开。

“站住,孤让你走了么?”

宋奕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盯着计云舒的背影,声音也冷厉了几分。

计云舒无语地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拿着托盘重新立在了侧旁。

“太苦了,重新煮一碗来。”

宋奕浅尝一口便放下了茶碗,面无表情地吩咐,似想起什么,又耐人寻味道:“慢慢来,孤有的是时间。”

计云舒默默捏紧了手中的托盘。

堂堂太子,竟用这种找茬的手段来报复人,当真让人笑话。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利落地端走茶碗,从始至终未给那人一个眼神。

第二次煮完,计云舒发觉有些不对劲。

正厅伺候宴席需要人手她能理解,可怎么连书房和花厅也空无一人,像是被人清空了一般。

“书墨?书砚?”

她站在书房外的游廊上喊了一声,却仍旧无人回应。

“罢了。”

她皱了皱眉,端着托盘向书房走去。

心不在焉的宋奕,余光瞥见那抹绿色身影缓缓向他走来,湖绿的衣袖在眼前晃动,鼻尖萦绕的皂荚清香也渐渐浓郁,缠得他心猿意马。

在那雪白的柔荑将要从眼前抽出之际,他终于克制不住,抬手握住了它。

注: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出自《梁书·诸夷传·扶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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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现言:《他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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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初次见面,宋葵就因不懂秦淮州的规矩,被他浇了一头的红酒。

那人慵懒倨傲地靠在轮椅上,冷冷斜睨着她,低磁的嗓音里带了一丝不悦。

“你来之前没人告诉你,我桌上的模型不能碰么?”

宋葵半蹲在地,僵硬地伸出手抹了把脸,权衡再三后,她选择忍了下来。

家逢变故,她急需这份高薪工作来贴补家用。

*

之后,她勤恳安分地照顾那人的生活起居,无关的事不管,无关的话不说。

本以为二人能一直以雇主和员工的身份,相安无事地共处时,秦淮州突然找上了她。

俊美张扬的脸上敛去了以往的不羁与骄矜,将一个红绳观音玉递到了宋葵眼前,神情严肃,语气也罕见的郑重。

“这是你的东西?”

宋葵点了点头,接过自己的观音玉,朝他道了一句谢谢后又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对这一小插曲不以为意的她没有注意到,璀璨的水晶灯下,秦淮州眸光深处,有浮光跃动。

*

秦淮州是千秦的二公子,家境优渥的天之骄子,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除了初中的一次意外,从没受过一点儿委屈。

自小不羁洒脱惯了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饱受求而不得的相思苦。

异国他乡的漫天飞雪,绿意盎然的乡间小屋,都曾听过他的炽烈真诚的爱意。

唯有宋葵,她听到了,却当作没听到。

*

本想着烈女怕缠郎,多磨一磨她,好好改善自己在她心中的恶劣形象,却不料骤闻她即将嫁给他人的噩耗。

秦淮州郁愤交加,心有不甘的他在宋葵结婚当日,当街拦住了她的婚车,却在看见她疏冷的眼神和对身旁人的亲昵时,颓意尽显。

*

抢亲未果,他发泄似地包场了北海市最大的酒吧,与一帮狐朋狗友宿醉痛饮。

天亮后,有位服务生偶然发现,这位大名鼎鼎,放荡恣意的秦二少,姿态狼狈地醉倒在二楼的厕所,嘴里喃喃着什么向日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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