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李玉泽:挨骂了
太监话音刚落,周围还没走的几位大臣立刻向李玉泽投去了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杨述也被留了下来,心里暗道不好,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恐怕要成真了!
——江极,哥哥在朔北那么照顾你,你可千万要保住我啊!!!
杨述心里呐喊着,冲站在旁边的江极疯狂尔康手。奈何人盯着地面,半点没给他回应。
封祁见杨述盯着江极看,而且眼神越来越热切,里面甚至还带了点祈求,心里就不爽起来。
“杨爱卿。” 封祁的嗓音压低下来,莫名带了点凉丝丝,“你盯着江爱卿看,干什么呢?”
杨述咽了口口水,抬起眼睛偷偷打量一眼龙椅上的人的表情。
“没……没有。臣,臣只是想起江极他身体似乎不好,这样站着……不,不太好吧。”
封祁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丝毫没到眼睛里:“你倒是关心他。”
杨述立刻就跪了下去:“陛下言重了,臣不敢。”
——江极是您心尖尖上的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什么啊!而且我,我!喜!欢!女!子!
杨述心里苦,嘴里磕磕巴巴道:“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
封祁哼了一声:“你还挺会说话。”
杨述把头低得更下了——言多必失……我还是一门心思做鹌鹑吧。
从来都没有坐着上朝的前例,江极也不喜欢搞特殊。即使他伤还没好几天,今日也足足站了几个时辰。
此时大殿里石砖阴冷,寒气从脚心往上扯,牵动肺部旧伤,让江极忍不住干咳起来。
封祁刚刚还想让人站一会儿,以泄他心头之恨——待在濯京不好吗,谁要他一意孤行去朔北的!看,没有自己的庇荫,他什么都不是!
此刻看江极干咳一两声,皇帝陛下立刻就变卦了,打消了要惩罚江极的主意,心里甚至有点后悔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去查看江极的情况,却被后者一个眼神钉死在龙椅上,只能焦急地看着他咳得身形都晃了起来。
江极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开玩笑,大臣们还有没走的呢。封祁这样,是不怕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吗?!
眼见大臣们都快离开了,门口只剩下李玉泽和方宜民。封祁再也按捺不住了,冲旁边太监挥挥手:“愣着干什么,快给江爱卿搬把椅子!”
太监赶紧依言照做,封祁在椅子上坐下,缓了口气,慢慢地平复着呼吸。
在此期间,封祁的眼睛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半点都没有挪开。
在场注意到他们的人里,各太监、侍女以及杨述,都无比清楚他们的关系,因此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一头各种风波,李玉泽和方宜民全然不知。
方大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人身上,用眼神询问李玉泽:陛下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玉泽接下来的安排,以及在朔北的一切情况,都已经在刚刚上朝的时候汇报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方宜民实在想不到,李玉泽和陛下还能有什么事情要谈。
李玉泽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下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示意道:你不要等我,先走吧。
方宜民脸上立刻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
还没弄清楚李玉泽会不会有危险,陛下会不会拿他怎么样,方宜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留他一个人在这儿?
但是看李玉泽态度坚定,只好无奈地妥协了。
大臣们都走完了,伺候的人也被封祁挥手喝退,整个大殿里空空旷旷,就剩了封祁、李玉泽、杨述和江极四人。
杨述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果然成真了,赶紧跪下来先发制人负荆请罪:“臣在朔北没有照顾好江大人,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李玉泽心想,嘿呀你个杨述之,怎么先我一步!
还有江极老弟,你不是跟哥哥说没事儿的吗?!
他赶紧也跪下来,向封祁请罪,态度比刚才在大殿上对着赵显明要真诚一百倍。
江极又咳了两声——他这一次到底还是伤着底子了,现下说话胸腔都有点疼痛。
江极开口,极小声地道:“你们起来吧。”
李玉泽和杨述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还该不该再相信江极小老弟一次。
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封祁也就不再去管那些君臣之礼。
他快步从龙椅上跑下来,径直蹲在了江极面前。
封祁从下往上仰望着江极,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想要触碰他。
却又因为害怕触碰到他的伤处让人疼痛,姿态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江极也俯视着他,眼神是难得的温和:“我没事的。”
他一开口,嗓音还带着虚弱的沙哑。
封祁差点要落下泪来,心里忍不住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人置气!
明明他在自己跟前,就能被养的好好的。
平常磕着碰着自己都要大惊小怪好半天!当时为什么就能答应人去朔北那种条件艰苦的地方!
封祁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江极瘦削许多的脸,说出了在自己心底盘旋许久,最真心诚意的道歉:“我错了。”
他甚至都没有在江极面前用“朕”这样的自称,杨述赶紧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塞进地砖缝里。
李玉泽则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索性陛下和江极并没有注意到他这里,李玉泽心大惯了,便放任自己的好奇心,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们。
两个人挨得很近,封祁的手臂枕着江极的膝盖,脸也快要靠到人的大腿上去了。
这样的距离,他们之间关系的亲密与排他性一览无遗。
李玉泽忽然灵光一闪,心领神会,明白了什么。
原来,好像,陛下和江极,是那种关系……
这也是可以的吗???!!!
江极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他们是封祁的臣子,跪封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若是因为保护不力一个臣子,就被这样罚跪在地上,封祁无所谓,江极害怕两位将军觉得寒心呢。
他于是道:“先让两位大人……咳咳,让他们先起来吧。”
封祁的手臂还靠着他的膝盖,也没拿起来,直接就这个半跪着的姿势微微转身,扭头道:“你们起来吧。”
这个高度下的陛下,杨述和李玉泽还从来没有见过。而且要是他们站起来,就会比封祁还高……
还是不要这样好了,那可是大不敬!——李玉泽和杨述靠在一起,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当鹌鹑。
他们俩没想太多,江极看一眼陛下,就知道他又在耍小脾气。
江极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别欺负他们了。”
封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小声反驳:“……我没有!”
这个角度看他,实在太像一只眼睛圆滚滚的猫。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只猫脾气非常不好,你稍微惹他生气一下,他能用爪子把你挠个血肉模糊。
奈何江极自诩别的不会,对这只猫的脾性倒是了解得透彻,于是伸手逗弄或是坏心惹怒,他都做得很自在。
“还说没有?” 江极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忘了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封祁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帝王的威严。
他从跪姿转变为站立,轻轻拉了拉江极的袖子:“我没忘……”
江极看着他,态度倒是比刚才温和,没有再把袖子拂开。
封祁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心里有点委屈:“可是你也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情……”
——江极出发前明明跟他保证过了,会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现在人变成这副样子,他又找谁说理去?也就只能拿这两个战战兢兢又一根筋的臣子撒撒气。
“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啊,你发落他们干什么?”
江极皱着眉头看他,语气里带了点说教:“身为帝王,你不能任性。”
就会拿这些个大道理来压我!
封祁心里憋着股气,不再看他,挥挥手让身后的两人起来。
“李玉泽,” 被点到名的人抬起头来,旁边杨述对他投来“祝你好运”的目光。
封祁的声音还是凉丝丝的,不过不是冲着李玉泽:“你好好跟我说说,江爱卿是怎么受伤的?”
江极瞒得太好了,连他派去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也含含糊糊。
还是等人到了跟前,晚上在他的寝殿里脱了衣服,才看见他腹部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要不是已经跟羌人签了止战协议,封祁怕是恨不得直接重新集结十万大军,又向朔北边境逼近。
“回陛下,我们在澜山关与羌人对峙,夜里军营被羌人突袭,江大人指挥将士们转移粮草,最后才撤离。兵力留下来的不够……”
李玉泽说到这里,又跪了下来:“是我的问题。”
作为玄铁骑的一军之首,不管哪个将士受伤,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起来吧。” 封祁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你觉得羌人这个部落,如何?”
“北地虽幅员辽阔,奈何大多数地方终年都被积雪冰层覆盖,粮食物资都不充足。臣以为,羌人的进犯是早有预谋,更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李玉泽感觉到陛下话里有话,略有保留地道。
“生在那里,就是要靠不断地侵略邻国才能获得生存……所以臣以为,就算这次把他们击退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的想法和封祁不谋而合——
年轻的帝王点了点头,抛开儿女私情,单论大燕的边疆,这支部落也是悬在他心头上的大患。
他拿出书案上的一柄短制匕首,轻轻往前一掷,破纸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
李玉泽抬头一看,瞳孔忍不住缩了缩——那匕首的尖刃,正插在地图上羌人部落的中心点。
“那,朕的大将军们。”
封祁转过身来,看着这三人:“就让我们把他们,连根拔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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