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然来步清涵家除了送蛋糕外,紧要是她被步清涵请来浇花的。
步清涵不太知道怎么对那六盆花。哪怕闻然教过她怎么养,她还是不敢下手。
三色堇好养活,放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它会自己茁壮成长繁衍。
但那盆茉莉开得过于好看,步清涵不敢轻举妄动。怕糟蹋了花,也怕遭她毒手后,花直接嘎了。
闻然拎着喷壶走进卧室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双人床上的两床被子。
被子还没被叠起,掀起的被角和团出的褶皱能看出,这张床上昨夜有两人在上面睡过。
两个枕头靠得很近,哪怕盖两床被子,也会在面对面时,不小心拥到对方的呼吸。
闻然眸光骤然隐晦的黯然了下,情绪来得快被隐藏得也快,并未影响面部整体的表情。
心里的天气却有了变化。
想到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个人,闻然握有喷壶的手指收紧。
闻然不是不认识那个女人,相反,在她小时候就知道她了。以前不止一次,她找步清涵的时候会看到那人跟在步清涵身边,还有几次步清涵单独带她出去玩,那人也在。
步清涵让她喊那人姨姨,但她没喊,喊的姐姐。当时那人还摸她头夸她可爱。
那人叫什么来着?哦,孟曼寒。
她不仅知道孟曼寒的名字,还知道,步清涵出国就是因为她。
孟曼寒来这里一定是来找步清涵的。
那么多出来的这床被子……?
一个荒唐的想法冒出。
之所以荒唐,是她明知道不可能,却还不受控制地想了。
跟在闻然身后的步清涵,进门也看到了她还没来得及叠的被子,她快步走到床边,将皱巴的被子抖搂平展。
“起来就去做饭了,忙到现在没顾上叠。”她解释。
闻然捏紧喷壶的手没动,笑:“不叠也没事呀,阿姨跟我客气什么?”
又瞥了眼床上的被子,闻然径直走向花架,语气自然得宛若随口般问道:“不过阿姨怎么盖两床被子?”
任谁看到一人住的床上多了被子都会好奇,闻然问出这个问题并不突兀。
卧室里的光充足,打在床上的光映着窗户倒影。步清涵铺床时手抚过被子上的光,就好像在抚摸窗外的夏天。
而从闻然的角度看,弯腰抚被的步清涵,更像是制造夏天的人。
要是形容准确些,那步清涵就是种四季的人。春夏秋冬,温热冷寒,都由她所言所为改变。
就好像此刻本感到凉意的闻然,听到步清涵说:“你清影阿姨,她过来跟我睡几天。”
她便对盛夏有了概念。
眼尾微微上扬,喜形于色。
闻然却别过头,不在步清涵面前表露声色:“清影阿姨出差回来了?”
“嗯,前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说想她,非要过来和她一起睡。挺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那般黏糊糊的。
被子已经铺平,步清涵手扶上腰,她这个腰只要弯得时间长了,站起身挺直的时候会泛酸,得用手扶着才行。
她没忘记屋里还有闻然在,没有表现的太明显,起身后就放下了手。
“对了,小影的礼物她拿走了,你的礼物一会儿你记得拿。不过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别介意。”上次闻然走的急,礼物忘记给了。
“我记下了。”闻然,“但不管阿姨送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真的呀?”
“礼物本质不重要,重要不就是送礼的心意吗?阿姨送我礼物一定是用心选过的。”
闻然今日依旧穿了件白T,裤子是条灰色运动裤,同色运动鞋,说是下午要和朋友去羽毛球馆打球。
她站在光中,暖橙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步清涵望向她,看到的只有从闻然周身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
心里难免感概,这青春的模样她曾经也有过。
年少时憧憬年长,以为成年后满是自由,结果年长后又怀念年少,因为发现真正自由的,其实是当时向往自由的那颗心。
步清涵敛了敛心思,没忘记逗光里的人:“那我要是没用心呢?”
回答她的是一道简短却坚定地声音:“你不会。”
“阿姨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与其敷衍,那就干脆不做。送人礼物这种事情更不会随便,且只要是动过心思,那就是用心。
“况且我都没有跟阿姨要礼物,阿姨就带给我了。能被阿姨记在心里,也是用心。”
最主要的是后面一句:“阿姨心里有我就够了。”
闻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步清涵,而是盯着面前的花,认真给它们浇水,说的话就好像是随口讲出的本能想法。
从喷壶里喷出的水,细绵且零星,落入光内,宛若下了一场无声璀璨的烟花。
星星点点,灿烂如花。
这种画面,对于常常给花浇水的人来说很平常。就算没有特定的前缀,这画面在生活中就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当这画面配上闻然所说的话,以及闻然说话时不怎么认真,但却更像是说的心里话时,那么画面冲击的强烈感,不比看一场真正烟花来的少。
至少,步清涵耳边有过轰鸣声。
逗趣的话被认真回应就显得足够赤诚。更别说所回应的话,是对她为人处世的刨析和理解,这种感觉很奇妙。而更奇妙的是,这种感觉她先前只在司若心的身上有过,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只有司若心懂她。
那闻然呢?也是因为懂她?怎么可能?闻然才多大。何况她们之间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分别时闻然年幼,有关人性复杂什么都不懂,难不成在这五年里,闻然有从谁的口中听过她、了解过她?
想想闻然能从听到她最多的旁人,就是闻沛了。闻沛?!想到她,这个想法可以排除了。要真是从闻沛嘴里听的她,那闻然不讨厌她才是奇怪。
所以…到底闻然是怎么懂她的?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解答:那就是闻然情商高,机灵,会说漂亮话,知道说什么人会开心。
而这样的小孩儿,长辈都会喜欢。
步清涵双臂交叠,消瘦的肩头轻点倚墙,微挑眉,打趣:“我真的不能让闻沛把你过继给我吗?”
幸幸苦苦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她想捡现成的。不用闻沛说,步清涵自知她想得挺美。所以这句话,更多是开玩笑,是代表了她对闻然的喜爱。
一想到那位处处跟她作对气她的人,生出的孩子这么顺她心,步清涵就觉得世界蛮玄幻的。
随着步清涵话音落下,闻然扭过头望向步清涵,失笑:“在找我妈说这件事之前,阿姨难道不该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步清涵稍冷的眉眼弯弯,化了一汪春水,“那你的意思是……?”
听不出步清涵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闻然转移话题,冲其招手:“阿姨过来,我先教你怎么给它们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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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清涵站在闻然身边,看着闻然细心给茉莉浇水,边浇水边告诉她这花的注意事项和生长习性。
浇水,就好似淋了场小雨。雨丝蒙蒙,枝叶盛满了绿意,花瓣上挂着珍珠。花枝遇水后像是活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水气下,花香绵绵溢出,吻上了花盆前的两人。
步清涵耳朵听着闻然说话,闻然的讲解声夹杂着茉莉香气,而这刻她的鼻子和唇都染上了茉莉香。
忽然有一种感觉,她的五官好像被闻然占领了。
哦,不止五官,连脑子和心都随闻然去了。
小家伙怎么懂这么多?
当闻然话停,步清涵问:“它之前就是这么大一盆吗?”
“不是,刚种下还很小一枝,这三年长这么大的。”
步清涵柔声:“你把它养的很好。”
枝条肥沃,没有任何病色。
闻然垂着的眸点了点,暂时无声。
可能因为它是——在盼望中长大的吧。
倾贯了太多思念,以至于每一朵承载了不为人知**的花争相开放,只为了在谁的面前,用炙热的绽放诉说秘密。
可惜,花不会说话,人无法开口。
闻然摆弄着枝桠,轻声道:“都是跟我姥爷请教的。”
步清涵瞬间了然。闻然姥爷在榕城植物所工作,大半辈子都投身于了植物学。
“叔是叔,你是你。你把它照顾的这么好,是你的本事,说明你用心了。”
步清涵:“现在我回来了,你要不要把它搬回去?”
“回哪?”
“搬回你那啊。”
“它们在这里长大,这里才是它们的家。”闻然道完,错顿了下问:
“阿姨不喜欢?”
“我很喜欢。”步清涵表达出她的本意:“但是你把它们养大的。”
闻然本弯着腰,听到这话俯身而起,她梳着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辫梢一晃一晃,扫着空气里的茉莉香。
同时还有步清涵熟悉的洗衣液味道。两股味道混合并不冲突,反而清新中带甜。
只有阳光嗅着这味道醉了,偷偷升了温。
有些热的步清涵朝着阴凉的墙根处靠了靠。
这样一动,无意地离闻然近了几分。
“这就是送你的,而且——”
闻然对上步清涵双眼,所望的黑瞳中她的倒影清晰。她们的距离看似很近,可身体挨得再紧,心与心之间的距离难以捉摸。
不难感受出来,步清涵于她,还有所疏离。
哪怕从步清涵的眼睛看到了她,可步清涵的眼睛里容下过万千人,她算什么呢?
她不过是众人里位置比较靠前,占据了一点前排优势。
想要被步清涵注意,就要挤过前面数不清的人的同时,抗住后面上涌的人群,或做万千人中最出众的那位。
不然,凭什么被步清涵一眼瞧见?
她抱着花来,染了满怀花香,只为将其高高举起,然后说:
“阿姨不觉得茉莉花和你很像吗?”
步清涵眉头讶然地挑了挑。头一次有人这么说。
盯着面前的这盆茉莉看了看,有些好奇她们哪里相像。
步清涵环在胸前的手放下,俯身,弯腰,双手抚在膝盖上方,先是脸停在花的上空,轻嗅了下茉莉香,然后转头面向闻然。
温柔的栗色发丝随之倾斜,米黄色的家居服似和煦的光,衬得皮肤发白。
脸边是一朵又一朵纯白的茉莉花,白蝴蝶般缀在一旁。还有几颗含苞欲放的花苞,许是步清涵靠得太近,花也害羞。
她笑吟吟地吐出两字:“有吗?”
这一瞬,人比花娇四个字有了实景。
好吧我承认,阿姨才是最钓的。
感谢——【我我我好0】小宝的深水~好久没收到过这么大的雷了,感动开心!
也谢谢大家评论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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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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