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女,魂冢2

“新鲜。有的人会把别人推上去跟自己的搭档打架,而她就好在这里睡大觉。”

一个男孩的声音粗暴地闯进江云的意识里。江云抬头,嘴边的涎水落在草地上,引得面前的男生眉间一紧。

嗯?为什么还在这个地方。江云木然站了起来,原想就此一觉醒来,可她却依然没摆脱这个真实的梦。

她口中还残留着睡眠的咸和苦味,脖颈酸胀,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怔怔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少年,又怔怔地望向别处。

男孩没有因她不答话而继续追问,径直略过江云,轻功上树,在一根侧枝上盘腿而栖,闭目养神。

不对,不对。江云的心怦怦直跳。

肯定是因为睡得太深了。那些电影电视里就说过,深梦境要用重创才能醒来,重创……重创……

江云可怕的眼神逐渐聚焦到面前的山崖。

她还睡眼朦胧,脑内一片混沌,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山崖边。目光所及之处,云雾缥缈,飞鸟在山与山之间掠过,尽收眼底。

跳崖……可是一件大事啊,即便在梦里也是如此。江云咽了口唾沫,脚下一挪,不小心踢到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落山崖,很快不见了踪迹。

“你做什么?”那树上的少年不知何时跳了下来,来到自己身后。

浑浑日光下,面前这个男孩在光线里,头发、睫毛、衣料,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到扎眼,每一根线条都鲜活得可怕。

不是梦吗?穿越了吗?既然这样,那我的“系统”呢?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对吧?

不要这样了,江云,又有幻觉出现了,还是比以前更严重的幻觉,该去看医生了,上一次复诊是多久之前的事……

它们匆匆地来,把你扔在这个环境里,又匆匆地走,不留给你任何交代。

就像我的母亲一样,草率地把我生下来,而她自己又随意挥挥手,悄然离世了。

不会是这样的,不要再这样了!

江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与哀怨交杂的情绪,令她浑身发毛,无法喘息。她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峭壁,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喂!你!”少年没料到这一手,飞扑到悬崖边伸出手去抓她,可惜指尖只短短接触了一瞬,剩下的惊呼便迅速被风声给取代了。

江云只感到浑身失重,身体如重锤一般砸向谷底,直至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还没从这个“长梦”中醒来。

……

她最终是被几声鸟叫吵醒的。

缓缓睁开双眼,江云感到身上湿寒不堪,四周黑压压的,只有头顶的茅草屋顶漏出几缕光线表明现在是白天。

她躺在一个脏兮兮的床上,夹在一床破棉絮和棕草垫之间,原本穿的白丝衣服被换成了宽宽大大的麻布短褐。

知觉随之回暖到自己身上,她发现自己腰部以上处处酸痛,腰部以下,却无法动弹。

紧接着是视觉在暗室中逐渐适应,周遭环境恶劣残破,旁边还有一个人,应该是个女人吧,她的胳膊轮廓较为丰腴,更符合女性的体脂率。那个女人张开腿坐在地上,脖子后靠在屋子的承重柱旁,头和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胸前。

喂……江云想叫这个人一声,却感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气流只能和气管里的黏液搅在一起,发出一些低沉的,轰隆隆的气声。

好在手还没废,江云支起上半身,看到床头有个瓷碗,想扔过去,给她点信号,不料她的手指一捏到东西就止不住地抖,最终笨手笨脚地把碗甩在地上,一声脆响之下摔成了好几瓣。

女人还是没动,江云纳闷她是不是还活着。

冷静一下,江云。现在是这个情况:你在公交车上睡着了,然后,你穿越了,换了个身体,在这个叫北山江云的孩子身上。抛开什么宿命的纠葛不谈,江云,重来一世,你还是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现在又跳个崖把自己作半瘫了。

无论什么情况都能活得惨兮兮的,怎么不算是一种本事呢?

还没等她来得及自怨自艾,暗处有什么东西听到瓷碗被打破的声音,摩擦着地面朝这边靠了过来。

“咚,咚”一声两声木头敲击石地面的声音交替响起,不急不缓,越来越近。

是人是鬼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江云把那没来头的畏惧咽了下去,刚准备说一声谢,来人的面庞却猛地把她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个老人,皮肤枯黄,浑身皱缩到不成样子,背部隆起,将她的上半身狠狠地压在下面,全身上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褶皱间的油脂呈现出一种焦黄的污态。

老人的腿断了一边,被接上了一根木头,那诡异的撞击声就是她的木腿配合着拐杖一边走,一边敲出来的。

江云倒吸一口凉气。这骇人的面目把江云吓得不轻,要不是哑了,她绝对会叫出尖鸣。

“哦呵呵~醒得好快呀~”老人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干枯,“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她甩给她一块竹雕的腰牌,上面刻着这具身体的名字——北山江云。

见江云没有否认,老人又从手里拿出一根金灿灿的小筒,约莫手掌一般长短,铜钱一般粗细,上边镶着各色宝石,华贵无比。她又问道:“这个呢?这不是你的东西吧?你从哪里弄来的?”

先不说江云知不知道她问的内容,首先她就说不出来话。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咯了几声气音示意,老人才放弃了问话,将那个小筒子抄到了自己的怀里,而后咿咿呀呀地令道:“来,伸一只手给老身。”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这老人毕竟收留了自己,她还是乖乖照做了。

说不定还在做梦呢。

老人抚摸着她手掌的皮肤,突然,她从腌臜的指甲里探出一根银针,直接扎穿了江云的食指,老太再一使劲,针尖竟从她指甲盖上冒了出来。

疼痛随之贯穿她的整条手臂,直撞得心脏犯抽。江云疼得双眼发黑,浑身过电,心口如火煎刀绞,哪怕手上那根银针只是轻轻一颤,便能让她生不如死。这不是梦,她在真实地被折磨着!

“呀呀呀~这个反应对了。不枉老身在此地隐居多年,上苍眷顾我药婆婆,居然又让我捡到了人!这次还是北山家的人!一等一的练毒体质!桀桀桀~”她双手合十,开始神神叨叨地对着天磕头作揖。

药婆婆面色冷漠地将那根银针从江云手中生生拔出,不见一滴血,江云却疼得再次昏厥了过去。

“……虽然年纪小了些,胆子更是小了些,但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北山后人,果不其然有那对毒素内化极快的体质。这中了老身的控骨散,半日不到便恢复了半身的知觉。”

药婆婆提起她的头发,动作僵硬地把她的体位摆正,一边喃喃自语:“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的,说不准……你就是那个能把摧枯毒功练至十重的人,有你在,老身在他们面前还怕没底气么?桀桀桀~”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又给江云喂了一粒什么苦甜的丸子,见她咽下,才放心地起身走了。

她走时,还被坐在地上的那女人给绊了一下,于是便恶狠狠地用木腿把她的双腿踹到一边。

女人被她这么一踢,就顺势往旁边倒去,却又被她紧绑在柱子上的双手扯住了身子,整个姿势被强迫得歪七扭八,她也一点都不反抗。

就像一具僵硬而无力的死尸。

木头的撞击音愈发远了,看来这老无赖已经离开了房间,江云的眼角咧开一条缝,向外一扫,见无人影,连忙一边压舌一边扣喉咙,将那粒药丸吐了出来。

亏我还误以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想到身上动不了还正是因为你喂的东西!果然一般会桀桀桀地奸笑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好在她不是真瘫了,真是福大命大,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江云虽只有上身能动,却也不肯放过这个时机,见药婆婆已然走远,她摆弄上身,使自己双掌着地,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轻声放了下来。

她在地上匍匐前行着,在昏暗的茅屋里,只听得她快慢不定的心跳,以及腿部衣物同地面摩擦出的细密响动。药婆婆好像去别的地方了,趁此机会要赶快爬走。

“没用的。”

当她淌着汗,好不容易爬到出窄小的卧房时,背后突然冒出一声沉闷的女音。

吓一跳!江云身躯一震,转头去看那声音是从何处发起,正好对上了绑在柱子上的那个女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光,无神,无华,却又切切实实地从蓬头垢面中探出来,注视着江云。女人努力抻着脖子,才把自己从那扭曲的体位拉回来坐正,而后又继续那样死气沉沉地盯着江云。

唉,好吧。江云在心里埋怨,觉得她应当早点发出动静才对,这下她又得掉回头,费劲地往回爬了。

女人的目光掉在江云身上,看着她慢慢,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近,浑浊的眼里突然有了几分惊愕,直到她听到江云在身后窸窸窣窣地解她手上的绳子时,才说了第二句话:

“别帮我。”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说话又不肯说全。换作平时江云真是没那好脾气,可惜现在什么话都顶不回去。

绳结并不复杂,很快就松了,女人身后没有拉力支撑,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走,快走。

江云觉得她自己能跟上,便也没有再管她,又自顾自地往前爬了几步,发现这人一厘米都没有动,反而一直艰难地跪趴在地上,这下弄得她有点不耐烦了,瞪着眼转回头。

“我根本动不了,我的四肢,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什么怒意都在听到这句话后烟消云散,江云的眉头一下子就松解了。她同情这个女人,感到不知所措。

“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几天,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女人接着说。

是的,江云觉得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刚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能做的本来就不多,于是她选择继续甩回头,用尽一切力气向前爬。

“根本没有用。你逃不出去的。”那个女人接着在背后幽然低吟,“如果你逃跑被发现了,还会被惩罚。”

江云没有管她,有没有用都先试了再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闷头逃跑还有什么选择。

既然女人说在这里待着就会变得同她一样,那么此时不跑,难道还要等到自己也成了这种半瘫不瘫的人时才开始后悔么?

其实屋子并不大,江云已经爬到了茅屋的门口,屋外是敞亮的天光。谁说不好出去的,这不快了嘛,哈!

“她说得对,北山,先别爬了。”

啊呀!骇死人嘞!又有一个声音从头顶钻了过来,江云再次被吓得一抖,抬头定睛一看,她脑子嗡地一下白了:

这分明是江云跳崖前遇到的那个少年——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少年不由分说,跳下屋檐,扛起江云就往屋里走。

滚滚滚滚滚!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的!江云奋起挣扎,奈何只有手臂和腰身能动,气劲皆不敌此人,只能使劲压下脖子,朝着少年的腰就是一口。

“啊,嘶!”少年吃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甩,把江云的头尾换了个方向,让她面对着自己,脸上稍显怒意,却很快又消退了下去:“我以为你单纯不爱说话,仔细一看,你是不是被毒哑了?”

“……”

茅屋窄小,才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原路走了回去。

少年注意到了地上的那个女人,他打量了她一会儿,将江云放回到床上,认真地看着她:“北山,听好,我是来救你的。自你坠崖以后,云仙宗已经派人寻了你两天,你们家派的人也在路上了,大家都在找你。

但这老人在茅屋外的竹林布下迷人心智的阵法,我也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找进来的,所以为了成功逃出去,不辜负我和其他人的辛苦,你必须听话——还有你,如果北山被我们救回去了,我们也不会不管你的,所以,你不要背叛我们,这样对大家都好。”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那女人说的。对方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话,可却依然如尸体一般硬挺着,不做声,也没有动作。

这人性格真好,被咬了一口也不见得发脾气。见他身上的确负了几条青紫的竖痕,江云才有些信服地轻点头。

“扛你回来是因为那老人正往回走。那老人虽佝偻,但给人感觉内力深厚,绝非善类,而我一人恐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现在你还不能让她发现你要逃走。我要你等,等我去外面找其他人来救你,能不能等?”

江云点头。

“现在你就假装顺从她,切莫挨了打或是受了伤,保护好自己,我这就去给你找人。”

届时,屋外草叶摩挲,沙沙地传来,愈发清晰,规律的木头与泥地磕磕碰碰的声音也随之靠近,江云连忙指着地上被自己吐出来的药丸。

“明白了。”少年会意,用帕子把成半糊状的丸子包起来,转身一跳,不见了踪影。

江云也急忙调整自己的体位,在药婆婆进来之前把自己摆正了装晕。

“嗯,嘶~”老太太笑着走了进来,“老身年纪大了老是忘这忘那的,今天忘记拿药锄头啦——骗你的……”

那个声音霎时间竟压到了江云头顶:“……屋外的阵法被人动过了,我就是来看你老不老实的。”

江云浑身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安详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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