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五代以内，达官显贵比比皆是。但也许是见多了挟势弄权的残忍和腌臜，林颂浔出落的倒是和家里人大不相同，不好取名致官，不好酒池肉林。

但若说他澹泊寡欲，倒也谈不上，闲暇时，也常出入声色犬马之所。只是见过他的人都会私下谈上一句“林公子眼高于顶，什么也瞧不上。”

他像是骨子里不在乎旁人，让他记下哪位三教九流的名字……太难。

毕竟，连家中安排的联姻对象，那样精致漂亮的面孔，他从前都未正眼瞧过人家。面面相觑了，也只有一句勉强的“眼睛有点印象”。

……

周桦和他不同，他家业凋零，自小就知自己不可辱没门楣，周家未来的荣光全都肩负在他身上。周家和林、赵两家交好，因而周桦也无需费心攀附什么人，但他得平易近人。少年时参加宴会，他都会连夜把宾客名单上上下下乃至他们带出场的小情人都记下来，叫的出对方的名字，便是给出了三分尊重。

“肖隅。悦生制药集团的副总，说起来基因检测中心要派过来人，悦生也得出代表。”

周桦在说话间已经拉出号码拨通。

电话很快被接通，男声混在风中传出，单听声线会觉得对面一定是位温柔的哥哥，但周桦深知此人秉性下乘，跟条竹叶青似的：“周少？您怎么给我来电了。”

周桦没空寒暄，直接问：“你弟弟对广谱抑制剂过敏吗？”

“什么……咳、咳……意思？”

肖隅没料到是这样的开场白，猛地呛风，咳嗽起来。

周桦忽地想起，肖檐序出现的消息肖隅还并不知道，他简洁明了地扔出了重磅炸弹：“呃，是这样你弟弟他没死……”

“你说什么……”那头声音骤然拔高，尾音都破了，他咳得失了风度。

肖隅像是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紧急，嗓音都在咳嗽间发抖：“他过敏！咳咳……他对所有广谱抑制剂过敏！他在哪里！他怎么了？”

“小肖总，谢谢您的信息，你弟弟现在在六区，活着的，我给您发送一个号码，你有事问他吧，不过现在你弟弟是涉案人员，不能说的具体信息就暂时别跟人打听太多。”周桦觉得自己已经够贴心了，挂掉电话后把陆顾问的号码扔了过去。

周桦看向林颂浔。

肖檐序对广谱抑制剂过敏，那那样一只针剂下去，不仅仅会对信息素起反作用，还会有极大的致死风险。

“所以他在被注射了抑制剂后只是昏睡十五个小时？！”石柒说出了周桦此时心底最想说的话。

活着昏睡十五个小时？！

除了林颂浔因为高契合度感受到了他信息素的异常，他其他状态并无太大问题。

抑制剂过敏会有的反应诸如红斑、流泪、腹痛，通通都没有？！

命这么硬的嘛……

这简直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运气了……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我俩先去做基因检测吧，顺便看看这个……欧皇吧。”周桦只能这样评价他了，楼下病房出现畸变体，如果林颂浔当时不是正巧在，他早就被畸变体捅穿了。

实在是，幸运到愤世嫉俗了。

*

门诊大厅。

“是被石头划伤了。”肖檐序和霜见解释自己手上的伤口。

霜见的口袋像是百宝袋，她又拿出了一团纱布和碘酒，还有几颗彩色透明包装袋的糖果。

“给你这些，不要哭了哦。”霜见气质温婉，一头顺直的长发用皮筋扎在身后，只有几瞥碎发落在素雅的脸颊上。

她语气哄小孩似的，嗓音很贴她的长相，轻轻淡淡若涓涓流水，很舒服，笑起来却有一对酒窝，甜津津的，好像在一汪清水中加了糖。

她不大像个护士，或者说不仅仅只是一位护士。

肖檐序眼睛还潮着，湿漉漉地弯了起来，冲她笑了笑，说话还有点瓮声瓮气的：“怎么随身带了糖。”

“我丈夫给我的。”

倒也不意外，她看着就很像家庭和睦美满的样子。

霜见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他也在隔离区工作，是基因检测站的检测员。”

肖檐序看到对方只穿着单薄的护士服，腰背间的布料还被划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递给她。

霜见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没有拒绝接了过去。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肖檐序正费劲地用纱布把伤口裹起来——

伤口得藏起来，他修复速度的怪异之处，不能被人发现。

霜见回来了，她拿来了一双棉拖鞋：“我去服务台下面找了找，果然有放着。”

她把鞋子放在地上，肖檐序再次对她表示感谢。

这个人很好，真的很好。

门诊大厅内的人其实并没有特别多，应该不到100个，只是每个人都在说话，显得人潮很混乱。

霜见没再走开，陪他一起站在了这处角落，关心地询问了几句，在得知他是在千钧一发时被军官救下，又由衷地感慨庆幸。

肖檐序往门口的位置望了望。

林颂浔还没有过来。

霜见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在为什么难过，担心那名军官吗？”

她可以感同身受，手机在混乱中遗失了没法子和丈夫联络，丈夫听说这边的事后，一定心急如焚。

肖檐序很慢地点了下头，可是“担心”不足以表达他的情绪。他的心脏好像被掐起来了……是真的很难受。

不是身体不舒服的难受，而是仿佛有很多情绪堆积在他身体各个角落，严丝合缝地填满每一处缝隙。

从见到林颂浔开始，就想见他、抱他，而真的见到、抱到后，那些情绪不减反增，更加剧烈的冲刷着他身体脆弱的神经。

我丢失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只是和林颂浔相关的记忆，还有很多的。

肖檐序又落了两滴眼泪，下巴挂了水晶珠子似的，莹莹发亮。

但他自己好像又不知道，霜见只是这样问。

“你喜欢他吗？”

这话犹如原地掀起的一阵狂风。

肖檐序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瞳色实在太好看了，亮晶晶一双眼里含着壮丽的色彩，即使怔忪时也跃动着耀眼的曦光。一双眼里居然有紫色、粉色和深沉的蓝色，这么多色调，像是日落尽头的天空掉进了一个人的眼底。

喜欢……

他露出惯常有的呆愣茫然的表情，像是一只迷途的小鹿，站在四通八达的林间小路上，不知走向何方。

可这两个字又像一抹微光，在他内心荒芜的原野上一擦而过，撩动起一片火光，微弱的照亮了心底空茫茫的黑暗。

肖檐序迟疑地点点头。

可紧接着，脑海传出一道声音——你现在是个怪物，你没有资格喜欢他！

那样不容置喙……

肖檐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好像被这句话狠狠刺伤了。

眼眶瞬间更红了，那瞳色烧到他的眼尾，泛起薄薄一层粉，一双眼如掬了一抔水，可眼泪却掉不下来。

他几乎立刻便摇头了，连连摇头。

这样矛盾，这样可怜。

好像心里藏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事情，让他连喜欢一个人都无法去做。

霜见什么也没说，剥开一颗糖递到他唇边，又用纸巾擦掉他下巴上的水珠。

苹果的清甜味，咬下去时会爆出酸酸果汁。

小午：有资格的宝宝，以后让林少求而不得！

林少：？？

下一章少爷闪亮登场，把作者踢出群聊。

小午：哭唧唧撤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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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喜欢相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