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背后是兰泽的深藏于心底的歉意,梳妆时,竹栀回答,“夜阑确定了,无碍。”
兰泽深吐气,“知道三位哥哥平安就好。”
竹栀不理解,“既然平安,为何姑爷还拿来仿写的信件?即是有联系,哪怕是这信丢了,也可再联系三公子,让他再写一份便是。”
听到屋外脚步声,兰泽只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一如往日,兰泽与周朵薇一起去给母亲请了安。
回来时,周朵薇瞧见兰泽愁眉不展,“泽儿有心事?”
兰泽只好将话题引到,“每日母亲都命厨房炖了汤,只是还未有动静。”
周朵薇笑着,“傻妹妹,你们新婚才不过半月,我当初入府近一年才有昱儿,放心,咱们婆母只是打着由头关心咱们,不是催促。”
“谢嫂嫂宽慰我。”
心底却一直想着:他当初说了我三位兄长,可父母却只字未提,莫非出事了?不、不会的,当初他们是一起到边关的,三位哥哥一定能将父母照顾妥帖,只是父亲年岁大了,难以在军中冲锋陷阵、戴罪立功罢了。
越想心越不安,叫来竹栀,“传去消息,寻我父母。”
“是。”
竹栀出门,寻了孙叔。
回复竹栀,“说了,也将银两送去了,只是孙叔说还要些时日,毕竟边关,早些时候派去的人未有返还的。”
“好。”
陆修远与父兄下朝回来,见嫂嫂在门口等着,便与父亲先进来,向母亲行过礼,才往小院去。
远远听见兄长唤他,才停下折返。
“你……”
“兄长有话,但说无妨。”
“听你嫂嫂说,你家新妇有些……有些不安。”
“不安?可是怕我……”
“不不不,是怕辜负母亲期望,你嫂嫂劝过了,也说了昱儿是她入府一年后才有的,但朵薇说她还是面露愁容,你回去多关心劝慰,我会让你嫂嫂去跟母亲说说的。”
“好。”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未和母亲请安。”
刚要进屋,却看见她笑容满面,“回来啦?给你顿了冰糖雪梨,父亲母亲还有兄嫂的我让竹栀、清风她们送去了,你快来尝尝?”
“好。”
他吃着,她看着,“甜不甜?”
“甜,入口即化,滋润心脾。”
“那就好,一直煨着,怕你们回来凉了。”
“你呢?怎么不吃?”
“以前是不许,现在好似也不爱这口了。”
陆修远舀起小勺,递到她唇边,“吃口”。
兰泽看向门外院内正在洒扫的丫头婆子,“我自己来”。
陆修远不让,亦不松手,“张口。”
兰泽耐不住,他喂,“甜吗?”
“嗯,如你所说,入口即化。”
“都是你亲手做的?”
“嗯,这些简单,只是难为她们看着文火。”
陆修远一口喂自己,一口喂兰泽。
兰泽忍不住想要逗他,“你知不知道夫妻是不好分一颗梨的。”
陆修远问,“为什么?”
“分梨、分离啊。”
然后某人就将剩下的所有都吃完了。
兰泽笑着在他耳旁说,“逗你的”他口里还未吃完,兰泽继续,“你我的梨是喂的,又不是分的。”
“机灵鬼”却被梨水呛到。
兰泽拿来茶杯递他,一边轻拍他背,“谁让你囫囵吞了。”
“是怕寓意。”
兰泽回答,“不过是逗你的,怎地如此当真。”
“逗我?”
“嗯”然后喂他梨水,“喝些,润肺止咳。”
在她一勺又一勺下,陆修远缓解不少,然后才开口,“嫂嫂说了”。
想起早上拿来搪塞周朵薇的话,兰泽只回答了,“哦、是吗?”
他却牵起她手,认真道,“母亲只是想多关心你们,绝不是心急,何况你我才刚成婚。”
兰泽放下碗,在他怀中拥抱着他,心里是不解他为何模仿三哥字迹写信,满是疑惑。
可又觉得他不会害自己甚至于自己家人。
那又有什么理由呢?
这番失落却被他理解成另一个意思,轻拍她背,揉揉她头,“好啦,你就安心接受母亲的关怀,不必忧心忡忡,一切自有我呢,而且陆家上至曾祖,下至父兄都只发妻一人,我对你的情谊天地可鉴,就安安心心做你自己。”
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咳”,放眼看去,是陆父陆母还有兄嫂。
陆修远和兰泽赶忙起身,整理仪容仪表。
陆母开口,“远儿是这意思,我们一家也都是,我许是表意不明,才让你忧心这些,不过三日一炖汤,为的是让咱们娘仨补身体,朵薇与你都小,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女人产子多辛劳,我虽只有锦儿、远儿两个,但身体却像是无根之木,你还小,问你嫂嫂就知道了,日后啊,家里对你的好欣然接受,都是自家人。”
“听你们母亲的,不要担心这些,只要你们四个孩子、两对夫妇相濡以沫就好,我和你们母亲不在乎这些的。”
“谢过父亲母亲,谢过长兄长嫂了。”
待陆父陆母走后,周朵薇道,“这些我刚入府也曾有过的,所以深知你心忧,不过你放心,陆家上至公婆下至我们兄嫂,都只盼望着你们夫妻鹣鲽情深,此外便是一家康健,其乐融融便好。”
“泽儿谨记,谢过兄嫂,尤其是嫂嫂如此费心了。”
“说什么呢,自家人不用客气。”
“是。”
待会去,陆修锦才知道自己的妻也如此忧心过,从背后抱住周朵薇,“为何不告诉我?”
“什么?”
“当初的忧虑。”
“都过去了,何况那时你要忙着朝中事,回来我这个做新妇的不能替你解忧,还要你来分担我的忧愁?况且今日不是泽儿主动说得,是我瞧着她忧心忡忡,开口问的。”
“朵薇,那一年都如此吗?”
“多半吧,不过后来察觉婆母只是希望我身体康健,忧愁消散不少,许是如此也迎来了咱们的昱儿吧。”
陆修锦拥着周朵薇,“怪我,太粗心,没在意你感受。”
回房,陆父问,“你当年也如此?”
“大致吧,朵薇当年应该也有过,所以我才说犯了错皆说儿子,要多关怀儿媳,毕竟她们是信任咱们才嫁入咱家来的,朵薇也好、泽儿也罢,皆不可厚此薄彼,他们夫妻自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有误会,说清楚便好,一家人商量着解决总比埋在心里好。”
“是啊,朵薇也好,泽儿也好,终是因着锦儿、远儿和信任咱们才嫁来的,我们总不好辜负这两个孩子。”
兰泽问,“我,是不是太小孩子心性了,也许不该跟嫂嫂说这些的。”
陆修远环着她腰间、执手道,“话要说出来,才好解心结。”
夜里,这句话萦绕在兰泽耳边,她辗转反侧,陆修远问,“怎么啦?”
她点灯,打开那封信,看见他神情,“你早就知道不是我三哥亲笔?我今日与嫂嫂聊完,打开信件才发觉,三哥给我写信原不是这般留字的。”
陆修远回答,“是我写的,可这确实是你三哥写与你的话,落款当初他也说过会被你发觉,只是那时的我领命赴任,途中不得耽搁只好代笔。”
“代笔?三哥他……就在你身旁?”
“对,他口书,我代笔。”
“为何?为何代笔?为何你写的字迹这般相像?”
“原先先生罚书,我自小帮他,笔迹相像不难,只是当初他……”
“他手指皆受刑受伤,无法执笔,我去看他当初还在牢狱中。”
看着她泪珠滴落,陆修远赶忙解释,“不过我当初跟你说的都是事实,兰洲真的戴罪立功成为了西北的军中副将,只是三年前,我不敢将这书信送回来。”
兰泽看向陆修远,听他继续,“那时但凡和案件牵涉莫说这封信你看不到,就连我们一家也不得不连坐。”
然后执手问她“泽儿,你能原谅我三年后才将这信件送至你面前吗?”
兰泽慢声细语,“我要多谢你,想来当初若不是你,我兄长还会在狱中受诸多折磨”说着起身,向陆修远行礼,“我代兄长们,谢过你相助之谊了。”
陆修远双手抚她起身,“就算不看你,我也视兰洲为友,友人有难,我又怎会袖手旁观,况如今你我是夫妻,我定会寻机会相帮的。”
兰泽感动,不禁落泪,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这一切在陆修远眼中甚是烂漫动人。
帮她拭泪,“好啦,这些可安心些了?”
她点头。
“那早些歇息吧,一晚你都未睡。”
兰泽问,“吵到你了?”
“更多担心,还以为你是因一早的事,半夜里都牵心难眠。”
兰洲钻入他怀中,“如今知道我夫君、公婆、兄嫂都只盼着你我一生一世,得婿如你,如何不动容、不宽心?”
陆修远问,“晨起,你是不是也有担心三兄所以才眉头不展?”
兰泽坦诚,“都有吧”牵着他手,抚在自己小腹,“你也期待的吧?”
“有,但更珍惜你我二人的日子。”
兰洲好奇,“说得好似以后不……”
未等她开口,他食指指腹便抚上她唇瓣,“说好的一生一世,我只是说,成婚后与为人父母终有不同,只是说珍惜为人父母前的这段二人时光。”
兰泽道,“我看兄嫂就很好啊,有了昱儿的他们与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那是你没看见兄长说嫂嫂眼中只有孩儿,总忽略他的模样。”
“有……吗?”
陆修远毫不犹豫,“当然!原以为长兄夸张,后来看见,比之兄长所说,嫂嫂有过之,无不及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和咱们未来的孩儿吃醋吗?”
“我不否认。”
“那若我生的是女儿,你对她比对我细心体贴呢?”
“才不会呢,你永远更重要。”
兰泽好奇,“哦?是吗?那若我和婆母相提并论呢?”
陆修远为难。
兰泽抚摸从背后抱着自己的陆修远脸颊,“逗你的,于你而言,婆母是生养之恩,与我当然不同,好啦,快睡吧,明早还要上朝。”
解除误会的兰泽才发现自己从未送过陆修远上朝。
今日早早起来梳妆,正挑选首饰时,陆修远起身。
兰泽顺势问,“你觉得我戴哪个好看?”
“只要是你戴,哪个不好看?只是今日穿得是靛青色,这支我觉得更适合些。”
兰泽看了眼,“我也正想选这支钗,夫君帮我簪吧。”
陆修远接过,“这里可好?”
“嗯。”
到门口,兰泽看见周朵薇,“巧了,嫂嫂今日也送长兄来?”
陆修锦回答,“朵薇每日都如此。”
兰泽问陆修远,“怎么没听你讲过?”
陆修锦笑道,“他怕说了,你就算不愿也会早早起来,同你嫂嫂送我们。”
“还好今早睡不着,前来送你,不然你怕是什么都不会说。”
陆修锦道,“好在他不说,你也来送了。”
周朵薇却细心听到,“如何睡不着?”
“嫂嫂,放心吧,只是许久未收到如此多得关心疼爱,欣喜难眠的。”
周朵薇满是心疼,“泽儿不怕,以后有我们一家人呢,那些委屈不会再受了。”
“嗯。”
正说着,陆父陆母便来了。
“好了?”
陆修锦和陆修远回答,“好了。”
“走吧。”
随性的人备着果匣子和布置好茶具便跟从车里退下、跟在车后了。
陆母笑道,“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现在好了,朵薇不用再回房再同你过来请安了。”
兰泽问,“嫂嫂之前都是如此?”
陆母道,“之前便是早上送他们父子时朵薇一道请了安,无事我便让她回去了,谁知你嫁入府后,朵薇怕你不安,故特地陪你一起再来。”
“嫂嫂”这一句饱含感谢。
“还不是二弟三番四次托你兄长,说让我多照顾你,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会如此做,只是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日后一起吧。”
陆母道,“想多睡便多睡会儿,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兰泽摇头,“我不想只他无人相送,而且一家子整整齐齐、看起来其乐融融多好啊。”
“好、好啊”陆母道,“那以后晨起见过,便不用特地来我这儿请安了,你们妯娌俩自行安排。”
“是,母亲。”
马车上,陆修锦先问,“弟妹失眠?”
“是啊,昨晚夜聊,她开怀后一直感谢父母兄嫂,说得婿如我,宽心动容。”
陆父道,“这孩子,年少是被捧在手心的,若不是变故,也不会遭此劫难。”
陆修锦也说,“你嫂嫂说,弟妇在看到小院以后,一直都未出来,听下人说,在那小院里呆坐了一晌午,竹栀叫了她几次都未曾听见,直到你回来,她在动身、哭了。”
“是吗?”
“傻小子,弟妹是欢喜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何况今日她来送你,便表明你已渐渐走进她心里了。”
“是吗?”
“你可知她何时起的?”
陆修远摇头。
“你嫂嫂在弟媳与母亲说话间悄声告诉我,弟媳是有心的,凭妆容也可看出她至少起了大半个时辰了。”
“大半个时辰?我与她近乎子时歇息,这样算来她岂不是歇了不到两个多时辰便起了?”
陆父也说,“无事,你母亲、长嫂自会疼她。”
下朝回来,果然看见她正侧身卧榻小憩。
竹栀想要提醒兰泽,即刻被陆修远制止。
待他刚缓身坐下,她睁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你再多休息会儿。”
兰泽起身,“竹栀,去取煨着的银耳莲子羹来,对了、还有父亲母亲,兄长嫂嫂的,你与清风送去,切忌不要凉了。”
“是。”
下人送来,陆修远问,“怎么又只一碗?”
“可是不想我与你同食?”
他笑了,“原是此意,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不够,便要委屈你自个儿?”
“确实不够,但委屈的不止我一人。”
“我可不觉委屈,与你一起,皆是幸福。”
……
打发时间,兰泽看着话本,陆修远抱她在怀,陪同她一起,哪知郭敞和邵康就来报,“国公和大公子说要您去国公爷书房议事。”
陆修远看向兰泽,兰泽道,“去吧,等你回来。”
来到书房,陆父问,“今日朝堂因变法之事争议不断,为父想了解你们兄弟是如何看待的?”
兄弟相视,陆修锦率先开口,“变法于民而言益多于弊,减少赋税,无疑是最重大举措,极大改善民生福祉,只是推行艰难,毕竟珠玉在前亦不可翻越鸿沟,如今新政,想必也难推行。”
陆修远道,“兄长所言甚是,益民生却触碰了朝中官员利益,减少赋税于民是喜,可顽固不化者大有人在,困扰我朝多年的便是税务、兵力,如今推行新政势在必行,不过朝中事,父亲比我与兄长知悉。”
陆修锦也问,“不知父亲是如何看的?”
“如今新政却道是势在必行,不过如何行却很有讲究,今日让你们来,就是怕你兄弟二人年少气盛,如今你我父子三人,唯命听从,不可多言多语,意恐生变。”
“是,孩儿领命。”
回来,兰泽问,“可是有急事?”
“不过是父亲担心我与兄长,规范我兄弟二人言行罢了。”
兰泽问,“可是因新政?”
“嗯。”
“朝中事,我不太懂,不过我信夫君自有主意。”
这边陆修锦和周朵薇也在担心,“二弟是知分寸的,你看他对弟媳一事就处理的十分妥当。”
“是啊,可哪个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是长不大的模样,父亲担心叮嘱也好。”
陆修远问兰泽,“若是,若是明知道有危险,还想要去做,也许结果不会很好,可明知此时不得不为,你会如何做?”
兰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我会信你,永远信你,无论你做何事,我都理解且支持你,只是……”
“只是什么?”
兰泽回答,“只是”把本来想说的“不想你受伤”改成了,“要保护好你自己。”
陆修远抱抱兰泽,“不怕,我不会有事的。”
“嗯呢。”
刚才趁着陆修远离开,竹栀来,“夜阑阁送来消息,三公子确在西北军中担任副将。”
兰泽只好写下书信,却又不好通过夜阑阁送出去。
只好妥陆修远,“你去父亲书房,我写了封回信给三哥,我想告诉他我们成婚了,我现在很好,也想知道他近况。”
拿出信封,落笔时考虑到兰泽安全,写下“泽”字偏旁,封好信封,立即叫来郭敞,“快马加鞭送去西北”。
领命的郭敞立即去驿站。
兰泽问,“不看吗?”
陆修远回答,“是你与三兄的家书。”
“可三哥口书时,你知道内容的。”
“那时他手受伤,我不得不为,此刻不同的。”
“我想你知晓。”
他起身拉着她手,从桌案到茶几,落座交椅,抱她入怀,询问,“那就烦劳夫人说与我听了”将怀中人紧紧相拥,“都跟三兄说了些什么?”
“洲兄,小妹已与陆家次子修远成婚近一月,得知你在西北屡立军功、已成副将,心甚慰之。如今我在陆府一切安好,公婆待我如亲出,加之兄嫂疼爱、夫君深情,一切安好,兄无挂怀。望兄远在西北,照顾好自身,期盼相见之日你我如儿时一般把酒言欢。小妹。”
“三兄看到,定是开怀的。”
“所以,三年前你见他时,兄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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