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杨慕楚用手指着张月怜的方向，示意身后的小芦将自己向床边推得近一些。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这次和我们合作之后，我也奉劝你，尽早把我们这群人忘得一干二净为好。”杨慕楚将取下的绳索紧紧攥在手中，“明天就由你和小芦一起，在庆典上把静晗带到我们这里。如果你私自逃跑，你应该也能想到，我们早晚会再把你们捉过来，不过到那时就没有现在这么客气了。小芦，今晚你就在这个屋里住下，看着她；晚饭也在这里吃，尽量不要到屋外露面。“说罢，略微回头示意，这次是杨昭秦和六晓一起将他的轮椅推向外面。

”被你们又是下药，又是绑住，我哪里还有胃口……”张月怜一想到剩下的时间都要被人监视跟随，气都要气炸。好不容易跑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独自接下任务好像一场属于她一个人的冒险，没想到还是大意失荆州，被这些人跟踪绑架到这个地方，成了个活鱼饵。

小芦从里间拿出一床被子，放到靠近张月怜脚的那一头：”吃不吃随你，明天骑马的时候，别饿昏了跌下马去才好。”

“什么？”张月怜被小芦的话吓了一跳。她根本从来没有学过骑马，这次出来好歹也是坐了车。

“你还是好好养养筋骨吧。这身板，明天只怕要被马颠散架子。”小芦撇了张月怜一眼，从门口吴鲜的手中接过一托盘，装着几碟小菜，一碗酱肉。旁边并没有配米饭，而是一小碟白净蓬松的面饼子，上面零散均匀地显出烤制过的痕迹，香气四溢。

”烤饵饼！“张月怜咽了咽口水。今天被这群人设计引来，心惊胆战之余，根本没工夫补充能量。本来还担心这菜里又有什么乾坤，看小芦利落地拿了一块饵饼，从中撕开成两半，拿筷子夹了些酱肉和菜蔬塞了进去，鼓鼓囊囊的馅料漫到了饼边，这才咬上一口。将要咬下一口之前，小芦抬眼见张月怜直盯着自己手上已经组装好的烤饵饼，便拉过张月怜的手，把饼塞进她掌中，合上她的手指：“给你的，我吃过了，要有什么疑心暗鬼，大可不必。”

张月怜咕哝道：“还有脸怪我疑心暗鬼，要不是吃了你们动手脚的酿肉，能有这么顺利把我骗到这里来嘛。“

小芦见她啰嗦，伸头猛地咬了一大口馅饼，报复似的故意扯出酱肉，在张月怜面前嚼了起来：“你多说一句，我就多吃一口；你手上的吃完了，我就把剩下的都扔出去，你就饿着肚子等你的小跟班来找你吧。”

张月怜连忙缩到另一边，也模仿小芦咬了一大口。酱肉香气浓郁，肥瘦均匀，炖的软烂，再加上小菜的衬托，让张月怜忍不住三口两口就把剩下的馅饼吞下了肚，只是手上还有饼末端渗出的油渍，正没处擦拭，下意识地四处寻找：”你才不会扔呢。你们的衣服打扮都很是简朴，尤其是那个腿脚不方便的人，看起来是受了很重的伤好不容易才救治好的，肯定花了你们不少钱吧。如果过日子精打细算，还勉强养得起你们一大屋子人。要是这么轻易糟蹋饭食，只怕你旁边那位妇人，就过不上被人服侍的日子，而是手脚都要起茧，像你一样帮人做工了。“

小芦将自己腰间的手巾递给张月怜：”没想到你昏沉半天，眼力倒是很好，看来迷药只迷脑子，醒过来照样是耳聪目明，还得谢谢你配合我们试了药效。”等张月怜擦完，小芦将碗碟收尽，连带手巾一起摆在托盘上，往屋外去。

天井内，杨慕楚坐在轮椅中，对着夜空中的皓月，摩挲手中的檀香盒印纸。小芦见他行动不便却身边无一人，知道是杨慕楚执意将身边人遣走的，便也不多做打扰，沿着墙根放轻脚步地走回后厨。

清洗餐具之时，小芦回想起数年前，和杨昭秦、六晓、赵元齐、吴鲜一行人一起找到杨慕楚的场景。他当时神形俱损，躺坐在驿站的门前，年老的驿卒在后院弓腰刷马，成堆的草料就随便从院里堆到了门后。断裂的胫骨因为缺少及时的矫正和救护，已经变形，皮肤也因腐烂而青黑发紫，只有出狱时送出的拐杖沾了酒，勉强刮掉患处腐肉留下的痕迹。为了辗转至此，他一路上被人驱赶嘲讽，风餐露宿，还因为腿脚不便耽误发配行程而时常被殴打。若不是他”臭疯瘸子“的名声让人在考虑是否要沾一身腥之前考量几分，只怕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人挖出来直接处理了，上报病亡了事。

与大哥贸然举事，失败，自己居然没被处死，杨慕楚回想这段经历，觉得不可思议之余，也时常思考背后的含义。

如果兄弟二人都被处以极刑，或许在了却他们心愿的同时，还送给他们一双留史的英名。毕竟过去几十年的局面，忿忿者不在少数，有意效仿者寥寥。视死如归者，不会有后顾之忧，但生偿其罪者，让这些人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