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景汗毛倒竖,意识到自己被误会。
橙橙的身份不一般,那个保镖怀疑她是坏人,所以给她教训,这种情况,她就算解释,保镖也不会听的。
她僵硬地扭头,却是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语气淡漠:“刚刚那个男人对你说什么?”
会……杀她吗?
朝景握着刀片的手鲜血直流,不断颤抖,她期期艾艾道:“他……叫我,他叫我不要再接近橙橙。”
女人垂眼睨视着她,似乎在判断话中的真假,许久,她转身离开。
朝景顿时泄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晚上的时候,朝景趁着天黑,在一片池塘洗干净身上的血,换上在垃圾桶翻出来的衣服,比她身上穿的这件要新很多。
肩膀稍微动一动就疼得很,尽管用旧衣服包扎了,但动作剧烈的话,鲜血还是会渗出来。
她走在大街上,这回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平青市的夜晚和岩田镇不同,小镇入了夜就安静下来,这里却热闹非凡,比白天还要喧嚣,各种商店的招牌灯光将街道照得亮极了。
忽地,朝景嗅到浓烈的饭菜香味,循着香味搜寻,瞧见是家很大的会所,许多穿着靓丽的人往里走。
她吞声口水,蹑手蹑脚摸过去,跟在几个大人身后,想凭着矮小的身体浑水摸鱼。
手腕忽然被抓住。
朝景:……
真的非常想知道,上等人的眼睛究竟是用什么做到。
她转头,眼神无辜地问:“姐姐,怎么啦?”
“你干什么的?”林白抬抬下巴,嘲讽道,“这儿可不是你能要饭的地方,识相的,就乖乖走远点。”
朝景不解道:“我没有要饭呀,我找家长,刚刚进去了的。”
哼,她翻垃圾桶的时候没让任何人看见,不可能有人站出来说她是乞丐。
林白嗤笑声:“是嘛,看来我误会你了呀,你家长是谁?跟我说说。”
朝景笑道:“六点后进去的人,第二十三个是我的家长。”
林白点头哦了声,拉长音调,拿起夹在上衣口袋的对讲机:“小叶,帮我转交给季先生,”顿了顿,“是的先生,您女儿在门外,没错,小孩是这样说的,希望您能出来看看。”
朝景脸都白了,不是……这也行?
林白放下对讲机,微微一笑:“亲爱的,不用谢,我在这儿干了十七年,别说今天的客人,就是一年前这个点进去的什么人,我都能给你联系上。”
“好、好厉害呀,姐姐你真厉害,”她管不了肩膀的疼,开始挣扎,“我现在想去趟卫生间,姐姐你先松手好不好?”
“公共卫生间多脏啊,我们会所可是为客人准备了豪华又干净的卫生间,等着哦,你家长马上就到。”林白笑意愈发深,抓她抓得更紧。
“但是我肚子疼,要憋不住了……”
“你好?”
传来的声音温和而柔软,二人齐齐回头。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套装,戴着白色边框的眼镜,神情温和,疑惑地问林白:“小姐,刚刚是你和我通话吗?”
“是的,季先生,”林白跟拎小鸡仔似的把朝景提到他面前,“这小孩说您是她的家长。”
朝景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心说,下辈子她再也不嘴馋了。
季迟修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在会所一楼大厅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她脸上细密的伤痕清晰可见。
“抱歉,”他倏然莞尔,从林白的手中接过朝景的手,“我没想到女儿会跟上来,给小姐的工作造成困扰,真是麻烦了。”
“诶……”林白愣住,显然被这样的事情发展搞懵了。
朝景也懵,但她学乖了,不会在脸上表现出,被季迟修领着乖乖进去会所,一眼就瞧见望不到尽头的食物长桌,这回她克制了。
“叔叔,谢谢你帮我。”她真挚地说。
季迟修严肃:“在这里还是会被听到的。”
“啊?”她下意识看向门口,旋即听到男人如春风般的笑声:“不好意思,刚刚开个玩笑。”
季迟修蹲下身,温声道:“这次叔叔帮了你,不过下次得和家长一起来,小孩子不能随便乱跑,家长会担心的。”
朝景放松心情,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季迟修松开她的手,说了声再见便朝着二楼走去。
朝景不再多想,来到食物长桌旁,狠狠地吞声口水,拦住路过的服务生:“姐姐,这些食物是摆设吗?”
那名服务生笑道:“小朋友,这可不是摆设哦,想吃什么都可以。”
“吃了要钱吗?”
“不要钱的小朋友,如果喜欢什么,可以找姐姐多加些,”服务生道,“但是,这些红色的水小孩子不能喝,渴的话喝那种白色的水。”
朝景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她等服务生离开,摸到桌子另一边,抓起各种面包糕点就往嘴里塞,边吃边不忘观察四方。
不过,这座会所里的大人并不是为吃的而来,尽管手里都端着红色的水,但都没喝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这让朝景更加放心,她吃得又快又干净,大有把这辈子粮食都储存在肚子里的架势,整整十米长桌的食物吃完,肚子硬是没鼓起一点。
这边桌子的食物吃完,她又小心摸到另一边,继续大快朵颐。
这个是?
朝景看见装在瓶子里的水,刚刚那位姐姐说红色的不能喝,白色的能喝。
吃了这么多,她也觉得有些噎了,抱起瓶子就喝,唔,和平常的水不一样,可能上等人就好这口吧。
[朝朝,那可是白酒啊!]
[我的天,孩子得是饿成啥样了,会酒精中毒的吧?]
[完蛋了,到现在都还没人发现,这边都开第三瓶了,我的祖宗,你悠着点!]
二楼。
拍卖会已经进行到尾声,客人们等待压轴的宝物登场,休息间隙,人们窃窃私语谁是本次拍卖的最大赢家。
季迟修捏着发胀的眉心,耐心等待拍卖会的结束,他是个偏好随机或幸运获得物品的人,与一群人去争抢某样东西,真不是他的作风。
“先生,”那名之前与他通话的服务生猫着腰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您的孩子喝醉了,您应该亲自去看看。”
“喝醉?”季迟修想说他没孩子,很快记起那个靠他进入会所的女孩,皱起眉头,应了声便随人离开二楼。
到一楼客厅,他就看到被几名服务生围在中央的小孩,脑袋枕在一名服务生的腿上,脸蛋红扑扑的,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先生,真对不起,”那名被小孩枕腿的服务生焦急道,“我光是提醒她不能喝红酒,忘记这边还摆着白酒,对不起。”
季迟修蹲下身,手指抚过小孩发烫的脸颊:“她喝了多少?”一点点的话,应该没事。
服务生紧张地看着他:“十整瓶。”
季迟修愣住,他没听错吧,十整瓶?!!!
他倒吸一口凉气,抱起小孩就往医院赶,半路上小孩的情况恶化,她脸色苍白,不停地呕吐。
季迟修在开车,没法去安抚小孩,到了医院和医生说明情况,小孩就被送到急诊室。
“你们这些家长怎么这么不上心?万一孩子出个好歹,就只有后悔。”护士皱着眉头数落道,“去那边登记缴费,要住院观察。”
“好,真是麻烦了,下次我一定看好孩子。”季迟修谦卑地说完,担忧地看了眼急诊室紧闭的大门,先去门诊缴费,登记名字的时候,他随便编了个。
做好这一切后,他拿出电话:“喂,阿青,我这边有个走失的小孩,照片待会儿发给你,用你的权限帮忙查查她的父母是谁,嗯,谢谢。”
一个小时后,小孩才被推出来,医生为她进行了洗胃,告诉季迟修住院观察一天,没问题再出院。
季迟修对此没有异议,陪在小孩身边,看着手机上好友发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朝景这觉睡得很沉,也很舒服,半梦半醒间,她想,这是自己这辈子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
这样想着,她缓缓睁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好像天上的云朵那样白。
她怔怔地环视房间,是又干净又整洁的,飘着奇怪的让鼻子发痒的味道,这是哪里?天堂吗?
很快,她看见一个红色的标志,心下了然,原来是医院呀,不过,她为什么在医院?死掉了吗?
朝景挪着上半身吃力地坐起来,看见趴在床边的人,黑色的头发挡住她的视线,她伸长脖子瞧,发现是昨晚帮过她的叔叔。
她越来越奇怪了,瞧见床头柜放着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她看见眼镜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小,戴着这样的东西,真的能看清东西吗?
这时,男人有了动作,她连忙把眼镜放好,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季迟修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戴好眼镜看着面前的小孩,先用手背试试她额头的温度:“看来没发烧,还好。”
“叔叔,我发烧了吗?”朝景问,这也不用来医院呀。
“比发烧严重,”季迟修的声音是温温和和的,好像凉白开,“你误喝了白酒中毒,送到医院抢救,医生们对你进行了洗胃,让你吐出来……怎么了?”
他见小孩眼眶发红,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吗?
朝景心里难受,真的非常难受,她好不容易才吃饱肚子,这辈子就没吃那么好过,结果都吐了,什么都没剩,肚子饿得厉害。
“我……”她使劲擦掉眼泪,笑道,“我没事叔叔,对不起,又麻烦你了,我、我会挣钱还给你的。”
朝景边说边擦眼泪,根本调理不好情绪,那么多好吃的啊,就这样吐了,什么都不剩,好难受……
是因为医药费的事情?季迟修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花不了多少钱,不用在意这个。”停了停,“医生说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方便告诉我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吗?叔叔有些工作,没办法在这边照顾你。”
朝景立马说:“不用照顾的叔叔,我好的很!”
季迟修还想说什么,有电话打进来,他琢磨了下,说道:“或者我请几名护工帮忙照顾你,我先走了,”走到门口,他停步回头看她,“如果爸爸妈妈来了,要走的话直接走就好,医药费我已经交清了。”
朝景抓着床单,这是她待过的最柔软的床。
她躺在上面好一阵享受,然后跳下床,就要走,一名护士走进来,连忙说:“怎么自己下床?快回到床上去。”
“我要出院的姐姐。”她说。
护士找来一次性拖鞋给她:“小孩子自己不能出院,等家长来。”
朝景看着她:“我的爸爸妈妈已经死掉很久了,不会来找我的。”
护士写报告的动作一停,失神地看向眼前的小孩:“送你过来的那位……”
“那是位很好心的叔叔,我不能再麻烦他了,”朝景笑笑,“我先走了,鞋子不用穿,谢谢姐姐,再见。”
她心里倒是想穿那双鞋子,可是应该要钱,不能再让叔叔为自己花钱了。
“哎,你……”
护士回过神,小孩已经跑远了。
季迟修坐在汽车里,手搭在方向盘上,踯躅半晌,还是给汽车熄了火。
“医生,她的肩膀怎么了?为什么缠着绷带?”
“你们这些当家长的,真是越来越不负责了,小孩肩上好大一块伤,都发炎了还不知道?”
“迟修啊,我没查到那小孩的信息,这个年纪还一点信息都没有,是低等人没跑了。小心点,说不定是故意缠上你的,低等人嘛,都是劣根性。”
……
他深呼吸,打开车门离开驾驶座,来到病房里,刚进门口却愣住。
“护士小姐,住在这儿的小孩呢?”季迟修蹙额。
“啊,那孩子已经出院了。”
“她一个人?没家长来吗?”
“那孩子说……”
朝景肚子饿得难受,吐过后的饥饿和长久没吃东西的饥饿感不一样,她这会儿肚子一抽一抽地疼,想到被她吐掉的食物,她就忍不住哭。
哭了会儿,她累得没力气,一屁股坐在电线杆旁,眼神幽怨地望着街道来往的行人。
“小屁孩,起开!”
有人朝她屁股踢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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